第18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小福子的到来给祥子带来了短暂的欢悦和希望，然而她走后，祥子感觉自己心中重新升腾起的希望又要被浇灭了，他举目望向窗外，明晃晃的日头，仲春天气，渐渐地热起来。大牢里寂无人声，只有晴丝在阳光下偶然一闪，若断若续。他不禁悲观地想：我就算不死，也肯定是出不去了。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儿啊！什么时候才能娶小福子啊！

        监狱里的规矩，一个月可以来探监一次，祥子这下没什么别的事干了，整日就是直勾勾地看着窗外的寂寂空庭，仿佛与世隔绝，只不过他所在的不是桃花源，而是无穷深渊罢了。他唯一的盼头就是每个月的月中，小福子能来看望他，他们二人能絮絮地说上一会话。

        有时小福子也想知道，祥子究竟为什么要干那些事，每当她问起，祥子总觉得自己处心积虑在她心中营造的那个忠厚能干的形象，如万丈高楼一夕倾塌。他脸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冬天烧得最旺的煤炭灼烧过一般，他太害怕了，怕失去小福子，怕她觉得自己是个偷盗成性、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所以只能低着头，轻描淡写地说：“我是无意中做了错事。”或是直接摇摇头岔开话题。

        小福子见状，也不再多问什么。她的可爱之处就在于点到为止，从不会多说话让别人难堪。

        这样的日子如静水流深，缓缓地过了一阵。虽然祥子和小福子都生活艰苦，可倒也算是平静。祥子总感觉最近小福子来得少了些，他在狱中不辨日期，只知道每当窗外满月当空，飞在青云端的时候，小福子就会急匆匆地跑过来，只等祥子有朝一日走出牢狱的大门，他们便可剪烛西窗，共话当今了。可是近来他发现，有一两次月圆的时候，不见小福子的身影了。

        月圆的时候本就不多，要是见不到小福子，祥子更加难以忍耐，加上狱中条件太差，他总也吃不饱饭，辗转反侧，忧思过度，沧桑消瘦了许多。他知道小福子谋生艰难，所以不敢挑眼儿（方言，即挑理），压下不提，可随着小福子来得越来越少，他终于欲言又止，磕磕绊绊地问了一句：“最近怎么来得少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小福子瞳孔微微放大了一圈，眸子中的一汪墨色一凝，浓得像是要滴下来，转而又含了满眼笑意，神色几乎不露一份破绽：“没有，就是弟弟大了，要用的钱多了，所以忙了些。”

        夏初时节，重重栏杆，浩浩大牢外，有一只燕子轻悄悄飞过，低婉一声。牢中炉子里，乳白的香烟如一脉游丝幽幽细转，昏黄的斜阳一抹拂过层层影壁，落入深深庭院。又是一轮月圆，小福子再次出现在祥子面前。

        她华服翩翩，背对着祥子，嘴角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与无奈，伸手摸了摸发丝，在祥子大为诧异的目光中，飞速将那根并蒂莲花的簪子拔了下来，动作几乎没有一丝迟疑与犹豫，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小福子转身抬起脖子，脖颈下优美的弧度里，潜藏着不近人情的冰冷与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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