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照片
王瑾上车的时候，孟愿宁刚刚放下手机。
她过去很少用社交平台，花哨的流行软件一个都没下载过，平常只用手机接打电话和收发短信。今天见了赵辛白，才想起来自己以前加过学校里的班级群。
孟愿宁花了点时间找回自己的社交账号，翻翻聊天记录，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真好啊，热热闹闹的。
“砰”，王瑾关上车门。
“瑾姐？你们聊了好久，说了什么呀？”孟愿宁抬起头，好奇地问。
王瑾动作平稳地打火起步，声音沉静如常：“没什么，刚刚和你的同学交换了联系方式，还有具体的资助事宜。”
孟愿宁连忙帮同学打包票：“瑾姐你放心好了，赵辛白过去在我们班上成绩特别好，为人也很可靠，你今天帮了他，他一定会加倍回报你的！”
女孩的声音里满满都是信任。
王瑾慢慢说：“小姐认可的同学，当然是很好的，孟家对人才从来都不拘一格。”
孟愿宁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地，安心地笑了。
剩下的时间还长，孟愿宁却不想再出去逛了，就让王瑾开车送她回家。
路途遥远，她的思绪不可抑制地飘到了赵母身上——她让孟愿宁想起了自己的养母。
养父内敛寡言，且常年在外打工，所以孟愿宁从小就和养母更亲近。她记得那个瘦弱的女人，记得她温和慈爱的眼神，记得她看到自己的奖状时惊喜骄傲的笑容，记得她在夏天给自己打扇纳凉，记得她躺在床上虚弱的身躯。
对孟愿宁来说，养母就是她真正的母亲。
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思念种在心底，变得越发迫切。
不管是王瑾还是孟宏志都曾亲口向她许诺，会照顾养母杨喜春后半生安稳无忧。
但代价是，孟愿宁从次只是孟家的二小姐，和曾经的家庭再无瓜葛。
“我不能再见到妈妈了？”当时，孟愿宁急切地追问。
孟宏志笑颜慈蔼：“你妈妈在国外养病，暂时回不来。至于杨女士……”他沉吟良久，才终于在孟愿宁急切哀求的眼神下勉强点头，“等时机成熟了，你们可以再聚聚。”
孟愿宁苦笑。时机成熟，什么时候才算成熟？
她自知孟家待她不薄，连今天王瑾出手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但有些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装傻。
王瑾正在开车，沉眉思索着什么，忽然听见少女怯声问道：“瑾姐，我能问问，我……的养母现在在哪吗？”
王瑾不动声色地皱眉，谨慎地说：“杨女士现在被孟家下属的疗养机构接收了，现在的状态很好，在疾病治愈前，杨女士会一直留在那里。”
“那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果然了。王瑾心下微叹。
“杨女士需要修养，医生建议暂时不要接受外界的打扰，”王瑾略一思索，接着说，“等她痊愈后，您再拜访也不迟，到时孟先生还会和您一同前去看望她。”
尽管孟愿宁对养母的近况仍然一无所知，但今天的突发事件让她对王瑾的信任进一步加深，此时听她拿孟老爷子出来作保，自然深信不疑，放下了这一段。
她却不知道，王瑾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
这位宁小姐还是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孩子。心性纯善温和，内在却有股倔劲；会对朝夕相处的家人关心依恋，也会盲目轻信熟人朋友；虽然缺少生活经验，幸而保留了天赋的敏锐直觉。
王瑾信任自己的判断，孟愿宁一定会恪尽职守地扮演好“孟家二小姐”的角色，这本来就够了。
但出于某种说不明白的心情，让她不由自主地以一个长辈的视角关心孟愿宁。
王瑾终于做出了决断。
于此同时，赵辛白也不得不面临艰难的考验。
他借口出去打水，躲到避人处，握着手机焦急地等待对面的回信。
“嘟——嘟——嘟——”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赵辛白的额头渐渐布满汗水。他紧紧攥住手机，同时神经质地警惕周围，躲避所有可能的视线。
手机终于接通了。
“喂？”雌雄莫辨的电子声从听筒里传来。
赵辛白却见怪不怪，他的眼神狂喜中掺杂着敬畏，小心翼翼地汇报“活动进展”。
……
“不，这和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赵辛白绝望愤怒地大喊出声。
远处有人投来奇怪的视线，赵辛白立刻噤声。
他咬牙切齿，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可我已经按照你的指示去做了！这么多天里我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去做准备，今天被那个女人发现，根本不是我的失误！”
电话里传来模糊不清的嗤笑。那人又说了什么。
赵辛白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紧接着反应过来，苦苦哀求：“不……你不能这样……我已经尽力了，我已经尽力了……！”
“嘟——”电话挂断。
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通话结束了。
赵辛白的手指一片冰冷。
他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剧烈，直至无声地痛哭流涕。
后悔吗？已经晚了。
赵辛白面如死灰。当他把别人放到商品架的时候，就该做好自己有一天也会被摆到同一个位置的准备。
完了，一切都完了，所有救命的绳梯，都不再对他开放。
电话另一头，温惊弦性质缺缺地挂了电话。
“切，小屁孩真不顶用。”他做出个嫌弃的表情。
“演技不错，也听话，可惜王瑾确实不好应付。”周信评价。
温惊弦把电话往背后随手一扔，准确地投到了桌子上，继续悠哉游哉品尝他的下午茶。
咽下最后一口黄油面包布丁派，他满意地说：“你家厨子的手艺又精进了。”
周信警惕：“你不会又要从我这‘借人’吧？”
温惊弦斜眼看他：“怎么，借还是不借？”
周信举手投降。
温惊弦抽出纸巾擦嘴，惋惜道：“可惜了一步好棋。本来以为有他在，以后我和宁宁的感情一定能一日千里呢。”他充满真情实感地说。
周信却不以为然：“这一步下得太远，被截掉也算情理之中。况且他们只是同学，情分未必有那么深厚。”
温惊弦若有所思。
忽然，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周信：“话里有话啊。”
周信淡然一笑：“愿为献计。”
孟家。
王瑾送孟愿宁回摘星苑安置下来后，马上就去了孟老爷子所在的乾元楼。
王瑾进门时，老爷子正坐在堂上，听大孙女结束了在公司的业务进展汇报。
得了管家王伯应允，王瑾悄无声息走进门，恭谨地立在堂下。
孟老爷子慢悠悠饮完一钟暖汤，方说：“站着干什么，做吧。”
王瑾看了孟夙安一眼，略有踟蹰。
孟老爷子摆手示意。
孟夙安好奇地看着王瑾，却不敢违抗爷爷的意思，按捺住好奇起身告退。
王瑾得了许可，这才挑了张椅子坐下，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在书店和医院里的所见所闻如实汇报，附加已经验证的猜想。
孟宏志放下暖盅，神情莫测。
王瑾觑眼见孟宏志不作表示，心下微燥，一时欲言又止。
孟宏志看她一眼，说：“安保的事，暂时不着急。”
王瑾一惊，却不敢表露。
孟老爷子“哼”了一声，慢慢道：“这事，多半是温家的那个小子捣鬼。年轻人间玩点花招，也是常事。”
王瑾：“小姐毕竟还没有适应。今日还好是是温公子，万一……”
孟宏志摇摇头：“你还是不了解他。惊弦既然已经上了心，就绝不会让别人动手。再说，年轻人之间的情’趣，我们做长辈的横加干涉，反而会落得埋怨。倒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话已至此，王瑾再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心头的惴惴不安始终没有消失。
孟老爷子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那个叫赵辛白的，既是愿宁的朋友，我们照拂一二也无妨，出尔反尔总是不好。”
王瑾点头称是。终是作罢。
接下来的两三天，孟愿宁过得很舒服。
她每天都泡在书店里乐不思蜀，几乎想要住在店，每天除了看书就是看书，过着之前想都没有想过的神仙日子。
书店的店员终于知道了孟愿宁顶头大老板的身份，吓得诚惶诚恐，还以为是来巡视工作的，然而孟愿宁真的只是想在书店里看书。
店员们先前还对对这位小老板敬而远之，每天定时“上供”新鲜的咖啡水果零食，孟悦宁哭笑不得，阻止又阻止不了，只好随她们去了。
后来慢慢熟悉起来，见她确实为人随和不摆架子，又长得格外秀美温柔，也就亲近了。
王瑾对她的做法颇有意见，然而出于安全考虑的担心，不好明着表达出来。只能勒令她必须坐在单间里。
倒是孟夙安听说了之后对妹妹的做法表示非常赞同，“年轻人就是该多读点书嘛”，她这样说，甚至偶尔还会在百忙之中来店里做客。由于张扬艳丽身影总是在诡异的时间点神出鬼没（上班太忙没时间），在书店范围内还惹来一阵小小的议论。
悠闲轻松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一天，孟愿宁照旧在书店里看书。
放下一册散文诗卷，突然，手机铃声响了。
孟愿宁拿起手机，显示是陌生的未知号码发来的一封彩信。
奇怪，都这个年代了，怎么会有人发彩信？而且，是谁给她发的呢？
孟愿宁没想太多，随手点了进去。
内容很短，只有一行地址和一张照片。
照片分辨率很差，模模糊糊看出来，照片是在一个昏暗的屋子里拍摄的，照片正中是个穿着灰衣的女人。
孟愿宁皱眉。这女人的身影让她觉得有点熟悉。
她离近屏幕细细分辨。
忽然，孟愿宁认出来了。
这个蓬头垢面、被关在黑屋里的女人，正是她的养母，杨喜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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