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蝴蝶乐园
“温落落。”
模拟的运算的外部环境地点并未发生任何改变，红裙子的女孩照例出现在了无人书店。
只是很奇怪，这一次，对方并未再主动搭话。
陆星掀了掀眼皮，她等了十分钟，始终留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从进入书店的那刻开始，温落落就直奔书架，一直只顾着埋头找书，似乎真是来购物的，待到她挑选完结账要走的时候，陆星忍不住了。
她告诉自己，只是因为很讨厌浪费时间和低效率，所以才会主动开口喊温落落的。
温落落两条漂亮的眉毛飞了起来，睫羽像蝴蝶翅膀似的轻颤。
她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疑问的模样过于逼真，陆星在无法确定系统设定的情况下，只得先被动地应付当下情况。
她一个恶名赫赫，操控超能的死神，还能搞不过区区一个人工智能？
“就是知道，”陆星两条长腿滑过两人间的距离，居高临下看温落落，“在看什么书？”
封面是英文。
英译中，是《荆棘之城》。
很古老的小说了。
“《fingers/mith》？”
看女人间的悬疑情/色，她喜欢女孩子？
所以之前才会一见面就不顾性别直接告白？
陆星边大脑飞速运转，边不动声色地从温落落手中抽过烫金纹路的旧书。
她姿态慵懒地靠在银质外框的书架侧，仗着身高将书本高高举过头顶。
温落落无奈，跳起追书。
她反腾出另一只手压住了女孩纤细的肩膀。
“你长得挺好看的……”
每一次的跃动，都将温落落的脸庞送到陆星极近的视线距离内。
瓷白的像人偶娃娃似的皮肤，近到能看到上蹿下跳的细微绒毛，转动的眼瞳熠熠生辉，仿佛被撒了大把大把的星子，如同躺了片流光溢彩的荧光海。
急促的呼吸，微微晃动的发丝，浅淡的柏木花香。
时间好像被一帧一帧地拉长，所有的动作都被无限定格再放大。
陆星俯下身子，凑到了温落落的耳边。
她低语着，说出了从前温落落总是在每次初见时脱口而出的话。
徐徐呼出的热气染红了耳根。
温落落垂头，脚尖紧张地并在了一起，圆头的靴子弯出了三角形的弧度。
她的身子些许低俯，蜷缩，仿佛受惊的猫崽。
“嗯……你想干什么啊……”
一反常态的，温落落被陆星的主动搭讪给弄得害羞得话都不利索了。
她的声音轻又软，好像爪子在心尖尖挠痒痒似的，总让人觉得不是拒绝而是引诱。
在这一刻，陆星彻底展现了她二十年来从垃圾媒体里学到的感情人渣话术的研究成果。
陆星刻意压低了音量，幽幽道：“要不要……和我一起玩？”
温落落猛地抬头，差点撞到“渣女”的下巴。
无辜的大眼睛像小鹿般，怯怯的，纯真，眨巴眨巴地反问：“啊？一起玩？”
陆星手掌轻轻抚过她的眼睛。
笑着：“字面上的。”
“蝴蝶乐园”，7区最负盛名的游乐园。
虚拟现实，幽冥地狱，翻海蛟龙，飞天扫帚，时空博物馆，凡事能想到的惊奇游乐项目都可以在蝴蝶乐园找到。
它甚至还延续了百年的传统游行，每晚都有烟火大会，十分复古和有纪念意义。
温落落张了张樱桃小口，扭头望向牵着自己收的陆星。
这就是她说的一起玩？
确实真是字面意思上的。
“你想玩什么？”
陆星弯下腰，在纪念品商店里的自助货架里，挑了一个兔子头饰。
兔子头饰粉粉的长耳朵，毛绒绒的，一点标签，会跳出相关投影介绍，上面写着头饰的功能，是可以模拟兔子的，耳朵会随着主人心情的变动调整。
她十分中意头饰的外形和功能，便想当然地戴到了温落落的小脑袋上。
猝不及防的举动。
温落落的耳根又不经意地热了起来。
传说中的死神，无意识地撩起人来，配上她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可实在是要让心动指数直接爆表。
“想好了嘛？”
陆星边摆弄着兔子头饰，边继续发问。
她的神情很认真，因为身高的缘故，有些微微低俯。
她凑得很近，很近。
温落落扬起脖子，就能看见如蚕丝般顺滑飘逸的银发，在那英气狭长的银眉之下，是和16区马尔代夫海水一样蓝的眼睛，里面碧波荡漾，云空万里。
她从那里看到了沉溺的自己。
“随便哪一个都好，”温落落嘴角弧度咧到了最大，笑容明媚如春日阳光，“只要你别放开这个。”
她拎起两人紧紧相握的手，晃了晃。
陆星下意识地笑，她内心惊觉于自己竟一直拉着温落落的手不曾放开。
她控制住脸部肌肉，尽可能平静：“很幼稚，但你这样挺可爱。”
温落落的笑容更灿烂了，兔子耳朵一摆一摆的。
陆星有些恍惚，她们这样，好像真的在恋爱似的。但她的本意只是想主动出击，占据有利地位，好更多地把控眼前这个总是神秘莫测的女孩罢了。
真的有必要为了勾引她做到这份上嘛？
兔子耳朵应该不是必须的吧？
“那就先从飞天扫帚开始？”
纵然心里翻江倒海，嘴巴却又完全不管不顾地擅自行动了。
温落落顺从的点点头。
陆星拉温落落去买票处。
擦过纪念品货架的瞬间，温落落眼尖地发现了一个小恶魔头饰。
红红的，尖尖的两个耳朵，带个俏皮的黑色小尾巴。
如果戴到陆星那头银发上，那样一张天使脸庞，配上小恶魔的头饰，应该会十分反差萌吧，温落落脑海里自动出现了陆星戴上的画面。
真是光想想就激动得要发抖。
兔子耳朵快速地摆动起来。
陆星不会用先进的灵境权限印刻，只得从自主售票机处接过传统的纸质票据，她买完回头发现温落落躲躲闪闪的。
右手背到身后，仿佛藏了什么。
她一下子警觉起来，不自觉加了力道。
白皙脆弱的手腕被苍白的大掌勒出了红痕。
温落落小声嘶了下。
陆星立刻反应过来，松开力道。
她低头去检查温落落的手腕。
温落落趁机将小恶魔头饰扣到了那头漂亮的银发上。
小恶魔的尾巴在风里起飞，连个弧度还来不及划出，就被残忍地摔在了地上。
像某人的心，一起重重落地。
温落落不开心了，她失了兴致，抽过手腕，拿过票据就往“飞天扫帚”的项目处走。
天气艇开始预报即将到来的大雨。
天空渐渐阴霾，乌云密布，低气压悬浮在整个大地之上。
风裹挟着潮湿的水分子，游走在每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顶间。
陆星反应过来自己摔了对方好心的礼物。
她愣了愣。
她看到温落落逐渐远去的背影，看到耷拉下来的兔子耳朵，它们被风吹得一甩一甩的，像漂泊无依的落叶，谁见谁犹怜。
按照计划，陆星认为自己应该追上去并道歉，可她们并不是真的恋爱，一切只是出于虚伪的目的，她也从来是个没有耐心的人。
大脑明明确确地在说，没有任何的义务和必要，去哄不开心的温落落。
陆星的瞳孔剧烈缩了缩。
她捡起头饰，飞身追了上去。
瘦削的长指穿过另一对纤长的五指，紧紧地相扣在了一起。
温柔得仿佛春风拂面，冬日暖阳的嗓音，像是涟漪般一圈圈地在心湖上荡漾散开。
陆星探过脑袋，写了不可思议的满脸宠溺。
她未曾发觉，只轻轻的：“一起走，等等很快就排上队，可以玩飞天扫帚了。”
温落落看到眼前冒出来的那两双尖尖红红的小耳朵，又侧过目光，看到银发发尾后起飞的小尾巴，继而垂下脑袋，望着十指交缠的两双手。
她撇开头去，咬了咬唇，忍不住弯了点嘴角。
耷拉的兔子耳朵重新竖了起来，粉粉的，很是可爱。
看在某人都会学着亡羊补牢的份上，这次还是原谅她好了。
温落落板正脸孔，去看陆星，陆星也正望着她。
她一脸笑意，从未有过的温柔，像夏日海水般的蓝色目光炽热得涌了出来，无声无息。
2097次。
整整2097次，好像终于有点打动死神了。
是不是，或许，是可以按照原计划那样坚持的。
是不是，或许，没有必要一定改变计划，去强迫她记起来。
可是，按照最新的脑额叶改造共振神经信号频段的理论，被剥夺的正常情感，一旦被剥夺，永远没有可能再恢复。
她能够奢望等待奇迹嘛？
用更多的、更多的、一次次的死亡去换那个微乎其微的奇迹嘛？
是否值得？
温落落忽然用手掌遮住了陆星的眼睛。
陆星没有反抗。
秋风携杂了低沉喑哑的遗憾，悄悄旋转消失在了广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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