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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那是霜月明


温灼为他掀开帘子,小心地打量了一遍:“将军,刚刚没有打起来吧?”

        苑无霜一怔,笑了一下:“没有,想打都打不起来。”这话落在温灼耳朵里,那就是二人关系不好的一个证据。

        其实今天他能干的活都已经干完了,也可以离开了,只是……温灼挺清秀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心中想多陪将军待一会儿。

        能多待一会儿就好。

        苑无霜活动着筋骨,脑子里还是云舟禾方才的话语和神情,抬头见温灼还没离开,想了想,正好也可以让他帮自己涂药。

        只是他话说出口,一向做事说话规规矩矩有条不紊的温灼竟然少见地磕绊了一下:“将军说什么?”

        苑无霜背上最重的几条伤口的确他不能自己涂药,只能来借助一下外力了。

        “要是还有别的事……”

        “不不不,我什么事也没有。”

        温灼转身就跑,飞快拿来药箱和纱布,以实际行动示意自己是愿意的。

        宽松的衣袍很容易松开,衣衫渐退,露出的背部肌肉结实匀称。温灼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伤口上,一张白皙脸却还是渐渐红了一片。

        温灼无意识地喃喃一句废话:“……将军身上旧伤也很多。”

        “带兵打仗,怎么会没伤?”苑无霜笑。

        温灼此时简直不知道该看哪里,很怕手上动作重了,又怕没涂到位,又怕药膏会刺痛伤口,心乱如麻如履薄冰,涂药这么件小事被他做的异常缓慢。

        “将军疼吗?”

        苑无霜努力地感受了一下,诚实回答:“我没什么感觉。”

        苑无霜在这种“温柔”的动作下,简直快睡着了,一回头——这孩子耳朵红得要滴血。

        苑无霜一愣。

        他倒是没想多,因为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候,他仅仅是拍了拍温灼的肩膀,这孩子就脸红了一片。只是和脑海中某个人的样子对上了,不由得笑了一下。

        “……将军在笑我?”

        “不是在笑你。”苑无霜侧了一下脸,嘴角笑意像泛起波澜一样荡开,“我想起一个人来。”

        ——

        云舟禾今天并没有处理什么事务,视线落在书页上,却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

        只有一院之隔。

        他突然有一点后悔把人就放在隔壁了,于他而言,只是平白让人心烦而已。

        而且万一。

        云舟禾和苑无霜第一次见面,就在学堂之中,老先生的课上。

        云舟禾现在不教训云梓易也是应该的,因为当年他自己可比云梓易嚣张多了。

        跟逃课被抓住、打瞌睡被发现的云梓易不同,云舟禾堪称不听讲开小差的典范,从容不迫的看和课堂毫不相关的书,别人读诗词礼法,他看好汉如何路见不平出手,江湖多么险恶,春宫图中的小人多么潦草还不如他自己画的清楚……总之种种事迹若是长辈先生知道,说不定要怀疑他打算造反。

        直到课堂上来了苑无霜。

        少年苑无霜身上还没有那么重的、即便日常生活中隐藏的很好,但还是偶尔会露出的杀伐血气,气质温和的一团,面容白皙,一双眼睛像含着不熄的光。

        云舟禾看了一眼,视线就移不开了。

        他质疑这位来听这课会不会觉得无聊——其实就是想和他说句话。

        苑无霜说,总比呆在家里强。

        你家怎么惹你了?云舟禾笑。

        好不容易有一个称心的玩伴,云舟禾就开始……就撺掇苑无霜和他一起逃课了。

        他自己一个人因为身体的原因,再加上好像天性似的漫不经心,很懒的出门。但为了和少年将军一起见识一切热闹的有趣的,竟然愿意带着人到处去玩儿。

        云舟禾那时候现在也不像现在脸皮厚如城墙,他脸上没什么血色,所以脸一红就相当明显。

        然而苑无霜只来了半个月,便再也不来。

        温灼不知苑无霜想起了谁,只是听这语气里怀念的样子,内心莫名有些异样:“将军说的这个人我可认识?”

        “认识。”苑无霜说,“当然认识——涂好了?”

        温灼一愣,才发现自己已经走神了有一会儿,背上的药膏都吸收的差不多了,不由得更加面红耳赤:“哦,已经、已经涂好了。”

        他一时间想收起手中的药膏,又想服侍将军把衣服穿好,手足无措,于是什么都没做成。

        苑无霜体贴地伸手帮了他一把:“别怕,我又不吃人的。”

        “……”

        温灼觉得自己快烧着了。匆忙道别,转身……跑了。

        ——

        “爹啊——”

        云梓易下了学,一身亮蓝色的披风扑进屋,云舟禾三魂六魄都被他叫回来了:“为什么要让苑无霜住在你这里啊?”

        云舟禾看他一眼:“那不然住到你院子里去?”

        云梓易打了个激灵。

        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是今天在学堂听说了那么多苑无霜的事迹,又想起来这几天把人得罪了多狠,就不由自主怂了起来,生怕自己半夜熟睡之际,隔壁的苑无霜就提着把刀找自己……

        “可是他还带着把刀呢!”

        谁家养伤还带刀啊?

        “那是霜雪明。”云舟禾敲他脑袋。

        云梓易捂头:“霜雪明?!那就是第一名刀?”

        霜雪明是几十年前开国将军的宝刀,一直存在于各种民间传说和话本当中。按照惯例,只有重臣名将才能拥有此刀,是先帝赐给苑家的。同窗小辈之间能看一看霜雪明都会当做辉煌经历来讲。

        想到这里,云梓易注意力就不是带刀的事儿,而是——我当时怎么就不使劲看看,亏大了!

        可是他也没想到,苑家这一辈居然是苑无霜接下了霜雪明。

        “不是说陛下很不喜欢苑无霜吗?要不也不会连续许多年将他派到苦寒之地,连人影都见不着,什么赏赐也没有。”云梓易低声嘟囔,“那,爹,爹你自己小心。”

        ——

        高烨虽然当着苑无霜的面说不想管了,但下午还是来了云府。

        他一边管不住自己向这边走的腿,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我要再自己他我就是狗,这次就再看最后一回,谁叫本神医医者仁心。

        虽然不承认,但是他心中有一些担心苑无霜,他那个体质能昏倒了,大概也是有点别的什么原因,说不定自己还没发现。

        结果门口来迎接他的是管家。

        管家好像知道他会再来,面容很平静:“有劳高先生,丞相要见您。”

        这种被拿捏的感觉很难受,高烨心情不怎么地,上来就怼:“我都说了不要总装咳嗽,咳嗽多了会习惯性的咳,改天你就停不开了。”

        “谁咳嗽?”云舟禾又倒了点酒:“我要安神汤。”

        ……这熟悉的作风。

        云舟禾说的云淡风轻漫不经心,和苑无霜是同一套的欠揍。

        “云丞相。”高郎中额头青筋直跳,对于拿酒当水喝还想喝安神汤的人,他其实很想文质彬彬地问他一句——你怎么不一边灌毒药一边喝解药!

        “我说你,其实,或许可以和苑无霜做朋友,你们俩虽然是仇家,但还真是一样的相似,”高烨亲切问候,“一样欠揍。”

        云舟禾不置可否。

        郎中想着早上苑无霜发着高烧脆弱的样子,心口好像被什么揪着一样:“不过,我总觉得他这体质,虽然说伤口重,但晕倒还是不会……云府,你们这地方,是不是有什么人刺激到他。”

        云舟禾端酒的手停在嘴边。

        高烨话未说完,一瞬间感到身上好像掠过一丝寒意。

        然而他对面只有云舟禾,丞相没说什么,只是灌了口酒。

        高烨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为什么要喝安神汤,你又怎么?”说着便要给他把脉,云舟禾本来两只手都放在桌子上一手拿书一手拿酒,此刻瞬间全部挪走。

        “……”

        高烨皱眉打量他:“你怎么回事?”

        “失眠。”

        这谎话过于拙劣,高烨反问:“你他娘不是根本就不睡吗?失哪门子的眠!”

        “我最近想睡。”

        “……”

        “云丞相,可不能讳疾忌医啊。”高烨说:“要是苑无霜让你睡不好,你可以直说啊。虽然不知道宫里那位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们怎么斗都跟我没关系,但是治病我还是管的。”

        高烨分外不自在地摸了摸头,想起苑无霜嘴角总是噙着的那抹微笑。

        “还有就是,我最近想了想,觉得也没必要这么戒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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