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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开过年才出正月,马沟河上的冰凌还没有消开,河滩地里的麦子黄不悻悻的还没有返青。韩同生背着方方正正的背包又住进卧马沟大皂角树下的官窑。韩同生这次下乡带来的任务更艰巨:在卧马沟现有的两个互助组基础上组建卧马沟农业生产合作社。
轰轰烈烈的农业合作化运动开始了。
农业合作化和已经过去的土改运动一样,是一场深刻的社会革命。土改的核心是“分”,原来没有土地的贫雇农在共产党的领导下,翻身当家做主,把打倒的地主富农的土地、浮财没收回来,进行分配,使耕者有其田。这是土改;合作化的核心是“合”,就是把所有分散单干的的农户组织起来,把分散的土地和农具农畜等生产资料统统收拢起来,归农业社集体所有,让农民走共同富裕的社会主义道路。
比较而言:好分,难合。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愿意不费任何代价地得到土地和财富,谁都不愿意拱手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是一个毫不值钱,毫无用处的小玩意让给别人。人的本性就是自私的,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客观存在。和暴风骤雨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相比,合作化要难搞的多。
卧马沟是中条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但它并不是世外桃园。在韩同生背着背包来搞农业生产合作化的时候,吴根才第一个就想不通,李丁民也想不通,只有郭安屯表示同意,三个村干部,三个土改中的先锋,三个最基层的党员,就有两个想不通,这工作难展开了。
官窑里的会开了差不多整整一天,从早早起开到快天黑,韩同生苦口婆心把肚子里的话都掏干掏尽了,还是说不通吴根才和李丁民。干部的工作都这么难做,那以后群众的工作该咋做?韩同生难免有些急躁。像去年统购粮食一样,韩同生依旧是抱着极大的热忱和希望来到卧马沟的。在去年的粮食统购运动中他用很短的时间超额完成任务,获得了马沟区的第一,受到县里的表扬和奖励。所以合作化运动一开始,他又自告奋勇报名要到卧马沟来领导这项工作。对卧马沟他有一种割舍不下的情怀:卧马沟的土改是他走出校门踏入社会的第一场实践,后来的互助组,粮食统购他也都是在卧马沟经受锻炼的。对卧马沟他情有独钟,对卧马沟的山水,对卧马沟的干部,对卧马沟的群众他都从心底里喜欢。没想到这次来第一炮却没有打响,快整整一天了,村干部的工作先做不通。看着举着旱烟杆一个劲儿抽烟半晌半晌不吭一声的吴根才,韩同生终于发起火,“老吴,把你手里的旱烟杆子放下行不行,是叫你开会来了,不是叫你抽旱烟来了。一后晌你抽了有几十锅旱烟,却不听你说一句话,把你心里的想法亮出来让大家听听,别闷着个头只抽烟。”
吴根才把一锅没有抽燃尽的旱烟叭叭地磕在鞋底上,抬起脸,睁着牛一样的大眼愣愣地看着韩同生,好一阵才说:“互助组不是就挺好吗,农活忙了几家几户在一起互相帮助着收种,农闲下来各在各家,地是自己的,打下的粮食多少也是自己的,牛马是自己的。有土地,有牛马,有粮食,农民心里才踏实。没有这些实打实的东西,农民庄稼汉心里就没想头盼头咧,不是我说话难听,这和统购粮食那回还不一样,把粮食交了还有土地,把土地一交,两手就空了。卧马沟没有谁愿意把自己的土地骡马交出去搞合作社。”
韩同生早想打断他的话,但还是忍着让他把话说完。
吴根才说这话的时候,也是一直用旱烟杆堵在嘴上不说话的李丁民,扬起头眯缝着细眼看着韩同生脸上的表情。
韩同生脸上的表情是不耐烦的,吴根才把话一说完,他就很毛躁地说:“我七七七八八八给你说了一天,你咋就转不过弯来,农业生产合作化,走集体的社会主义的道路已是历史的必然,去年统购粮食的时候就给你们说过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互助组只是一个过渡,中央已经提出一化三改,就是要实现国家工业化,要对农业、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就是要使几千年分散的中国农村社会得到根本的改变,使广大的中国农民在社会主义集体的道路上共同富裕起来。吴根才同志,历史的革命的车轮在不断地前进,你可不能糊涂呀,三摇两摆最后是要迷失方向的。”韩同生说的口干舌躁,信心也不大了,要想突破就得另想办法,这样耗下去也是白耗,碰上不开窍的死榆木疙瘩了。他摆摆手说:“算算算,今天就到这吧,天也黑了,回去好好想想,明天接着开,反正合作化的这条道是非走不行,谁要是观望的时间长了,谁可能就会被淘汰。”韩同生把郭安屯留下,让吴根才和李丁民走了。
吴根才和李丁民从罩满烟雾的官窑里出来,在淡淡的暮色里相互看一眼,就在春寒料峭的冷风里怀着一肚子心事各自走开。
韩同生把郭安屯留下,等吴根才李丁民从官窑里出去后,他用信任和期待的目光看着郭安屯沉沉地说:“安屯同志,看来卧马沟的担子要你来挑了,吴根才这个人在前进的道路上,在新旧势力的斗争中觉悟不够,观点漠糊,竟然迷惑蹉跎等待观望起来了。现在是关键时期啊。”韩同生对郭安屯的赏识由来以久,从土改开始,他们就很能说到一起,工作也能配合到一起,关键是郭安屯对工作有热情,啥时候都是积极主动的。当然,郭安屯身上的缺点韩同生也是了解的,他太过张扬了,群众基础不太好。尤其是统购粮食时他手里竟然没有余粮,按说土改分给他的土地一点也不比别人少,一点也不比别人差,可是他却没有把庄稼做好,让好多人对他都有了看法。现在顾不上这些了,成立卧马沟农业生产合作社是眼下最首要的任务,吴根才抱残守缺不思进取,那么就让思想有朝气工作积极主动的郭安屯来干吧。
听了韩同生的话,郭安屯好不感动,从土改到现在他一直屈居在吴根才之下,他真的有些不大服气,受人指使和指使别人就是不一样,这几年吴根才可以喊着让他干这干那,去开会去叫人,他却不能喊吴根才去干这些事情。这几年官窑门上的钥匙和水磨房门上的钥匙一直都挂在吴根才的裤腰带上,就是霜降打皂角卧马沟里的人也得听吴根才的吆喝。
“你敢不敢把这副担子挑起来?”韩同生问话的口气很重。“敢!”郭安屯回答的更是坚决。“你能不能挑得起这副担子?”韩同生再问。“能,肯定能。”郭安屯回答的更坚决更果断。“那好,咱就以你的互助组为基础为中心,把农业社的牌子先树起来,把社会主义的大旗先举起来,到时候看他吴根才怎么办。这样,你马上就开始工作,连夜和你互助组里的基本群众先见面联系,把工作做到群众炕上去,让基本群众心里先有个底,有了基本群众的理解和支持事情就好办。”
“行,我立马就去。”郭安屯豪情万丈地向官窑外走去。
郭安屯回到家简单地刨吃几口饭,扔下碗给彩兰说一声:我开会去了。就顺门走了,彩兰知道区里的韩同生又来了,韩同生一来郭安屯就在窑里待不住。彩兰只好由着他去,不由着又能咋的。
郭安屯从窑里出来,开始联系起他的基本群众。他最先走进的是郭晋平的窑门。几年时间,郭晋平显得更衰老了,儿女多,老婆不顶人,整个家庭的担子全压在他一人的肩膀上,日月难熬呀。幸亏有郭安屯的互助组,不然他真会把日子又过回到解放前,过回到土改前。尽管有互助组照着,这两年他还是卖了几亩河滩里的水浇好地,不卖不行呀,他实实是顾不过来,他们互助组又不是常年正常的互助组,只是收种农忙了才临时组织起来互助一下,农忙一过互助组就散了,锄呀浇呀的庄稼地里的田禾苗子还全是靠自己管护,他那里能管护过来。管护不好的庄稼肯定收成不好,收成不好一家人就不够吃,不够吃就只有卖地。要不是用滩里的几亩地换了虎林的几十石粮食,这几年真的就又要挨饿了。侧卧在炕上的郭晋平见郭安屯进来,赶紧欠身往起坐。在他眼里郭安屯是个人物,不仅是民兵队长还是他们互助组的组长,平时这个人乍乍唬唬地挺张扬,但关键时刻还是能帮上忙的,毕竟是村干部。村干部很少到他窑里来。郭晋平往起坐的时候先“咳咳咳”地咳嗽一阵,长年的劳累加上生活不好,落下一身病,天一凉就咳声不断。郭晋平佝偻着腰狠狠地咳嗽了一阵,最后费劲地把一口浓黄的稠痰吐到炕席底下,这才把一张瘦瘦的病脸抬起来,殷勤地招呼上门来的郭安屯,说:“快快,炕上坐。”说话时把挤在炕上的一堆娃子往炕角旮旯里赶,把炕沿腾出来让郭安屯坐。
郭安屯搭着腿在炕沿上坐下,也不问候一声郭晋平的身体现在是个啥,张嘴就直端端地把话说出来,山里人实诚是一方面,再则他心里急,想赶快把事情办成让韩同生看,他说:“是这,晋平哥,给你说一件要紧的事情,咱互助组要变成农业社了。”
“农业社是个啥?”病蔫蔫的郭晋平半靠在被窝卷子上,虚虚地问一声,他真的不知道农业社是个啥。
郭安屯就开始给他解说起来:“农业社就是农业生产合作社,是比互助组更高一级的组织。互助组只是一个相互帮助生产的松松散散的组织,土地农具农畜等等都还各是各家的,打下的粮食也还是各是各的。农业社就不一样了,土地农具农畜统一搁伙归了集体,打下的粮食也是集体的。”
“那咱们吃啥呀?”民以食为天,让郭晋平最关心的不是郭安屯说的土地骡马之类的东西,他关心的是吃饭,从记事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为吃饭的问题发愁,啥时候能让他不再为一家大大小小九张嘴操心,他就心满意足了。
郭安屯根据自己的理解继续往下说:“按口分粮呀,入了社你就是社里的人,农业社打下粮食就按人头往下平均分配,这就是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随着郭安屯不断地往下解说,郭晋平就慢慢地把歪歪蔫蔫的身体坐直起来,病态削瘦的脸上也泛起一片期望的光泽。农业社真要是像郭安屯说的那样,那就是他郭晋平做梦都在想的美事情呀。像他这样没骡子没马,没犁没耙,只有土地和儿女拖累的人,真的是做梦都想有一个这样的生产组织。可是回头一想他的心又往下沉了,谁好端端地肯把自己下足了底肥的土地,养肥了的骡马,打置出来的新犁新耙拱手交到农业社去,这又不是土改,又不是没收地主的浮财,谁能有那么大的力量把那么多人搬弄到一起。郭晋平摇着头没有把这话说完,郭安屯就嗨一声说:“共产党呀,区里的工作队又下来了,这次的农业合作化和以前的土改、统购粮食一样,又是全国统一的大运动,毛主席都在中央的会上说了农业合作社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真的?”郭晋平精神一振,眼睛里也闪出亮亮的光,再不像是一个衰老体弱的病人模样。
“当然是真的,这都是韩同生亲口说的,他在官窑给我们几个村干部开了一天会,这次他再来就是专门为了成立卧马沟农业生产合作社的。”郭安屯说。
“安屯兄弟,你说在这事上要我……咳咳咳……”因为兴奋,郭晋平一句话没有说完又连声不断地咳嗽起来。等他又把一口浓痰吐到炕席底下后,郭安屯说:“这事只要你报个名同意入社就行。”“同意同意,当然同意。打着灯笼找不到的好事上门了还能不同意,同意,十二分的同意。”郭晋平是卧马沟第一个同意入社的群众。
从郭晋平的场院里出来,郭安屯又拐进他亲哥郭满屯的场院。
郭满屯土改的时候分了上房里的五间西房,一分下他就领着全家搬住进去,住了一辈子土窑的穷汉从没有住过这样的砖房,本想好好地住在砖房里享几天福,可是后来他害了一场病,请先生抓药花费了不少钱,就把那五间一砖到顶的西房卖了,就领着老婆孩子又搬回到原来的窑里,遭遇了那次病魔,郭满屯的身体一直没有恢复过来,好在儿子庆合十三四闪起来快接上力了,不然他的日月不会比郭晋平的日月好到哪里去。郭满屯还不在他兄弟的互助组里,当年成立互助组时,他还住在上房院里,就入了吴根才的互助组。他也是没有畜力的农户,原来倒是有一条草驴,也是土改时分下的,后来害病把房子都卖了,还能不把草驴卖了。
郭满屯听兄弟前前后后一说,觉得这农业社和土改一样是共产党办的又一件大好事,当下就满口答应,同意入社。
郭安屯联系的第三户是李中原。李中原在卧马沟算是中等偏上的农户,郭安屯所以要上李中原的门,是因为他俩交情深,是结拜过的弟兄。年轻的时候李中原在下马河集上惹过一起事,当时被三五个人围在大十字上差点让人把脑袋给砍了,幸亏郭安屯拔刀相助,用一根担柴的扁担把他救出来,从那以后两个人就结拜成了异姓兄弟,成立互助组时李中原二话没说就跟了郭安屯。他们有过那样的交情不跟着走对不起良心,在互助组里他们相互照应的不错。
李中原闩插住窑门,吹灯都和老婆孩子睡下了,听见郭安屯叫门,就赶紧披穿上衣裳起来开门,他还以为郭安屯这么晚来是有啥急事。开了窑门就往外走,郭安屯却把他往窑里推。进了窑郭安屯把事情一说,李中原嘴里吸咂着旱烟锅不吭声了。这是他们结拜成异姓兄弟以来他第一次犹豫,原来无论郭安屯说啥,他都会爽爽地说个:行。从来没有犹豫过,更是没有回绝过,李中原本来就是一个爽直义气的人。可是这次他真的犹豫了,这不是说着玩的一句话,这甚至比在下马河大十字上被人围逼着砍脑袋都重要。脑袋砍了也只是一颗,可这是关乎着一家人的生活呀,十二亩好地和带驹的红马是全家人的指望。要是没有了这土地和红马,不就是又和土改前一样了,这是全家人的命呀。全家人的命怎么能轻易往出交。
在昏暗的油灯下,郭安屯看见李中原眉头拧皱起一个愁疙瘩,他就把话再往透里说:“中原兄弟,走合作化的道路是中央定的,是毛主席定的,是一条必由之路。跟着走没错,共产党还能把道儿领错,要不是共产党领导的土改,咱们这些人能过上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农业合作化就是让大家走共同富裕的道路,共同过上好日子……”郭安屯又长长短短地说一阵,李中原只是幽幽地抽吸着旱烟,不吭一声。郭安屯就把话再往紧里扎,“中原,你信不过我咧,你信不过我也信不过共产党?”
郭安屯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李中原就把头抬扬起来,深沉地说:“我信得过你,更信得过共产党。”“这就对了,跟着我走没错,跟着共产党走没错。就和统购粮食那次一样,迟早也是个交,为啥不早交,虎林最后闹了个啥,差点让民兵给绑了,一百石粮食还不是乖乖地交出来了,连一句表扬的好话都没有落着。个人那能抗得过国家。”
“行,我跟着你再往前走一回。”李中原让说转了,部分原因也是出于无奈,既然工作队已经下来了,小老百姓谁又能抗的住,还是明智一点好。
从李中原家出来夜就深了,郭安屯的兴头反而更加高涨起来,说三家成三家。被这个成绩鼓舞着,他想再动员一家,多一家成绩就大一点,于是他向偏坡走去。马桂花虽是寡妇,但也算卧马沟里的一户人家。
半夜敲门把马桂花吓了一跳,听出是郭安屯的声音后,马桂花就有些气,也有些喜。气的是这么晚了他还来,喜的也是这么晚了他还能来。马桂花赤条精光地从暖被窝里钻出来,下炕抽开窑门上的闩子。翻墙进了院子的郭安屯早就站在窑门口了,门闩在里面一响,他就在外面推开了门。一阵冷风进来把赤身裸体的马桂花吹的打了一个寒战。现在春寒料峭,又是半夜三更外面是很冷的。闪身进来的郭安屯反手把窑门带上,看见马桂花亮着白白的光身子立在炕沿下,但是他没动,毕竟不是猛浪少年了,郭安屯没有张开双臂把这个光身子女人拥进怀里,他怕自己身上的凉气冰着她的暖身子,就悄声说:“快上炕钻被窝里,我一身凉气,暖暖再说。”马桂花有几分不情愿地翘腿上炕又钻进被窝,等郭安屯也钻进来时,她却撅嘴堵气转给他一个冷脊背。郭安屯嘿嘿笑着搬她的肩膀,她也没有转过脸。他就把手伸下去在她光溜溜的尻蛋子上来来回回地揉摸起来。光身子女人最好哄,只要在那些隐秘敏感的地方耐心地揉摸上一阵,她就自然转身给脸了,女人都是个这。
郭安屯的大手在马桂花肥白的光尻蛋子上揉摸一阵,就蛇一样向她腿根里游去,游移着的手掌就明显地感觉到她松驰的肌肤痉挛般地抽缩起来,嘴里也嘤嘤地有了声音。他就猛一用力把她的身体搬平骑压上去。马桂花果真撩起两条胳膊揽抱住他的腰,两个人就狂风暴雨山摇地动地干起事来……待风平浪静雨过天晴,马桂花才举起软绵绵的拳头在郭安屯毛茸茸的胸脯上捶捣几下,娇情地嗔怨道:“我还以为一过年把你给过正经了,再不到偏坡上来了。”
郭安屯嘿嘿笑着把马桂花的光身子在怀里搂抱的更紧,调侃地说:“再正经的男人钻进被窝都不正经,再不正经的男人站在会议的台子上都能扳着脸装出正经来。”
两个人滚在被窝里零零碎碎说一会闲话,郭安屯才转过话题说正事,“桂花,我给你说件正经事。”
“你就不是正经人,哪里来的正经事。”马桂花说着豁开被子赤条精光地站在炕上,郭安屯猛猛吓一跳,不知道这个女人又要干啥。在摇摇曳曳的灯影里,他端端地看着她白亮亮的光身子,以为她刚才没有过足瘾,是想亮出白白光光的身子挑逗着他再干一回那事。马桂花光身子在炕上站起并没有在灯影里扭昵献媚地撩逗他,她抬腿跷过熟睡的女儿茅茅,展腰伸胳膊掀开炕架上的桐木箱子,从里面抽取出一双新纳的布鞋。马桂花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她和他是真好。这双新纳成的布鞋就是证明。这双鞋在年前就纳好了,她本来也是想在年前让他穿上的。但是他没有给她机会,从腊月根上到正月的这二十来天,他这是头一次到偏坡上来。他不上来,她怎么能把新鞋穿到他的脚上。马桂花从箱子里抽取出新鞋抬手扔到他怀里,郭安屯二话没说坐在被窝里就往脚上试,新鞋套在脚上大小肥瘦合合适适的,他翘起腿让她看,嘴里美吱吱地说:“合适,一点都不夹脚。”
“快钻进被窝里吧,操心着了凉。”马桂花扯起被子把两个人又一起捂住。郭安屯一阵心动,把马桂花又裹在身下,他的媳妇彩兰不是一个勤快人,再加上三个儿子的拖累,他脚上常穿不上一双周正合脚的新鞋,脚上常是一双前露脚趾头,后露脚后跟的举不到人前去的破鞋。马桂花能给他做一双新鞋,他当然倍受感动。马桂花被牢牢地压在底下感受着只有男人才能给予的美妙,她闭着眼嘤嘤地说:“是她好还是我好。”郭安屯用猛烈的冲撞回答了她。
窝在官窑里开了一天会,回到上房院吴根才就像在庄稼地里干了一天苦重的活一样,感到浑身疲惫,这种疲惫的感觉是少有的,这么些年来无论多苦多重的庄稼活他一扛膀子就过去了,很少感到过疲乏困倦。可是今天没有干苦重的庄稼活,却感到了少有的疲乏困倦。他滚躺在炕上却没有睡意,心里翻江倒海想着农业社的事情。
改改把三个女儿安抚着在套间里睡下,自从瞎眼婆婆死了之后,改改就把小女儿杏花也送进套间,让她和两个姐姐睡在一起,把前面的大炕腾下,让他们俩口子宽宽展展地在上面睡。吴根才那方面的要求大,改改也想尽早地生一个儿子。把小女儿送进套间后,两个大人就可以由着性子干那事。两年过去了,他们可是没有少干,但改改就是再没怀上。生不下男娃,改改真的有些急,人说十个精女子,顶不上一个憨小子,山里人就信个这,家里没有一个顶门势的儿子,说话就不硬。改改把女儿们安抚睡下,过来见男人倚靠在被窝卷上木着脸一个劲地只是抽烟,一点也没有钻被窝睡觉的意思,改改觉得有些怪,平常没事的时候他总是急急火火地拉拽着她往被窝里钻,今天这是咋啦。看着男人脸上木纳纳的表情,改改没敢多事,她爬上炕摘下挂在墙上的纺棉花车,盘腿坐下吱吱嗡嗡地摇纺起棉花。改改是个肉性子不操心的女人,家里的啥事都是吴根才说了算,她不当家,不做主,一味只是跟着男人转。男人闷声不响地不说话,她也就不知道该说句啥。
吴根才闷声不响,只是一袋接一袋地抽烟,改改都纺出一个差不多大的线穗,扭脸看着男人才问道:“睡不睡?”吴根才应一声:睡。改改赶紧就把纺花车收了,过来铺展被褥。睡下后改改等不见动静,就主动把自己的光身子送进吴根才的被窝。吴根才这方面的本事大,几乎每天睡下他都要把改改拽过来美美地弄一回那事。今天改改等了一阵他不来拽,就主动钻过去。吴根才没有接纳主动钻送过来的改改,他屈起腿用膝盖顶住她柔软的腹部,把她又从被窝里顶出去。改改被顶弄的痒痒的,笑了笑,就翻过身睡她的觉去了,“是你不弄,不是人家不让你弄。”临睡前改改还迷迷糊糊地说一句。
吴根才脑子里乱的像一锅粥,理不出个头绪,没有心思和改改弄那事,用膝盖把她顶出去后,这才细细地梳理起心里的一团乱麻。首先他幸庆自己这几年没有贸然地买骡子买马,没有贸然地置买土地。说实话,这几年看着虎林一个劲地往前奔,他心里确实也涌动过不少想法,他差点把那口推了十八道生漆的好棺板出手换了土地,真要是用它换了地,现在可就要把肠子给悔断了。想想看,合作化收骡子收马收土地,但不收别的。那口好棺材躺在上房套间的山墙下还是自己的,要是换了土地,可就不是这回事了……人生世事来回想,吴根才躺在上房的大炕上想想眼前,再调过头往回想想过去。往回一想他就觉得心里又有了愧疚,现在舍不得这舍不得那,舍不得河滩里的好地,舍不得后院窑里槽头上的红骡,不愿意入社。想想这些东西都是咋来的吧,河滩里的水浇地,后院窑圈里的红骡,那推了十八道生漆的柏木棺材,还有这宽宽敞敞的大上房都是咋来的?还不是在土改里分下的果实,要不是共产党领导的土改,你吴根才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过不上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吴根才想坐起来再抽一袋烟,但听到改改轻畅均匀的鼾声,忍住了。改改又让他想起过去,他和改改是在土改前结的婚,那时候年轻却没有睡过几个安稳觉,那时候穷呀,吃不饱穿不暖,就是干那种事情也是一阵穷乐,根本体味不到其中的美妙……来来回回一想吴根才觉得是自己错了,是自己目光短浅,看的不远。才过上两天好日子,就把过去几十年的苦难给忘了,不应该呀。一通百通,经过半夜的辗转反侧,吴根才想通了,身上的疲惫和心里的困惑都没有了,他伸手把改改捅醒,改改还木里愣怔的就钻进他的被窝,大大咧咧的改改才不在乎呢,只要他啥时候想要她,她就啥时候给他。有时候两个人正在地里干着活,他想了,她也就地抹下裤子让他弄,女人除了个这,还有个啥。
改改钻过来就往吴根才身子下拱,他没有往她身上骑压,而是揉搓着她胸前两砣子肥肥的大奶,和她说起话。他说他要领着全家人入社,改改不知道入社是啥意思,但她相信自己的男人,谁肯把自己的老婆孩子往邪路上领,她就说:“入就入吧,啥还不是你说了算。”她把他抚弄在胸前的手引着向下面的地方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吴根才进了官窑就响响亮亮地对韩同生说:“夜黑间想了展展一夜,想通咧,入社。”
韩同生爽朗地笑起来,说:“真的想通了?”“真的想通了。”“老李,你想通了没有?”韩同生把脸转向随后进来的李丁民这样问。跟在吴根才身后进了官窑的李丁民常是细细眯缝的眼里布着一层红血丝,显然他也是一夜没有睡好,也是一夜的辗转反侧,一夜的生死抉择。李丁民淡淡地一笑,回答说:“跟着大伙一起往前走。”“好!”韩同生响响地拍一下手掌,脸上笑出一片灿烂。在吴根才李丁民之前进了官窑的郭安屯脸上的表情反而凝重起来,他没想到这两个人回家睡了一觉,醒来就变了主意,这让他有些始料不及。
“来,想通了咱们就接着昨天的话题继续开会。”韩同生把三个人拢到一起继续开起会。因为吴根才李丁民的思想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今天的会就比昨天的会好开的多。人们的思想和意志相通一致了,就什么事情都好办,人心齐泰山移吗。韩同生把昨天苦口婆心再三说过的话,再简单地重复一遍,然后很有气度地挥着手对卧马沟的三个干部说:“就是这一篮子话,要反复不断地说,要说给卧马沟的每一个人听,要让每一个人都听出名堂听出结果,要让每一个人都听的高高兴兴地来入社。现在你们三个人就下去耐心细致地做群众的工作,明天开大会动员,在大会上我要进一步地强调说明。这次一定也要像上次统购粮食一样,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卧马沟的农业生产合作社成立起来,向区委报喜。”
“郭耀先能不能动员入社?”一向不怎么说话的李丁民提出一个冷题。
韩同生没做任何思考,就干脆地说:“社会主义的农业合作社不掺沙子。”韩同生一点也没有顾及耀先月儿在统购粮食中的积极表现,相反他心里一直还充斥着那次月儿抗拒不从的阴影。不知道那次月儿如果忍辱屈从了,现在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也许会好一些,也许会更不好,谁知道呢。
卧马沟又一次沸腾起来了。
这次农业合作化运动的震动,对许多人家来讲远远超过了上次的土改运动。在土改运动中,除了地主郭福海一家是胆战心惊的,卧马沟所有的人都是心情舒畅的。这农业合作化运动却让更多的人感到彷徨,感到迷茫,感到怀疑。躁动和不安在卧马沟的角角落落里滋生漫延。
也有兴奋起来的人,对相同的一件事物,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看法,这是一个客观存在。人们首先是根据自身利益的得失去认识事物,尔后才是情感。没有一个村干部到崖口上来说话动员,但崖口上的耀先月儿心里却有抑止不住的激动和兴奋,过去时间不久的统购粮食他们积极涌跃地参加了,没有遭到拒绝和排斥,反而还得到了几声赞许,这就让他们有了信心,使他们看到了未来的希望。虽没有人到崖口上来说服动员,耀先上上下下在坡道上跑了几个来回,竖着耳朵听人们都在说农业合作社的事情,回来他再把听到的话说给月儿,他们就觉得这和上次的统购粮食一样,农业社肯定会接纳他们。耀先领着儿子钻在偏窑里归整起农具,他听人说入社是要带着土地骡马和农具一起入的,他没有骡马牲畜,但他有一大堆适用的农具,他要把这些农具归整顺溜,到时候一起给农业社背送下去。
“当当当,当当当。”苍老浑厚的钟声荡响起来,听到这鼓荡人心的钟声,耀先的精神猛然一振,他撂下手里的活计,说开会了,就向崖口边的杜梨树跑去。杜梨树就像是挺立在崖口边上的哨兵,站在这里能把整个卧马沟府看个遍,尤其是皂角树下的那片大场子,更是直对着崖口。耀先立在杜梨树下向下端望。浑厚的钟声虽已落下,但余音还在山间缭绕。有人开始向皂角树下的场子上聚集。耀先扭身回到窑里对月儿说:“下面开会了,咱们也去。”
月儿低头朝自己身上看一下,说:“我得换一件衣裳。”月儿身上穿着一件显得有些窄小的缀了几块补丁的淡青色棉袄,上面连一件罩衣都没有。这样的小棉袄只能在自家窑里穿,只能在崖口上穿,这是不能穿到下面场子上去的,穿下去就叫人笑话了,这么年轻好看的女人,怎么能穿一件这样的小棉袄呢。月儿上炕打开炕架上的桐木箱子。
耀先有些心急,就说:“你慢慢换,我抱上新生先下去。”
“等一下,”月儿从箱子里先抽取出两件孩子穿的小衣裳说:“孩子也要换一换。”性格刚强的月儿总想在别人面前抬起头,在许多事情上她们抬不起头,说不起话,但是在穿戴上不能让人小看。“那你拾掇,我先下去了,我把小板凳也给你捎下去,你把新生领上就行。”耀先等不及,给月儿招呼一声,提着两个小板凳就先走了。月儿给新生穿上一身过年才上过身的新衣裳,再找出一件细碎红花的洋布衫子罩在自己身上的小棉袄上。细碎红花洋布衫子一上身,月儿立马换了一个人似的更显得光彩照人,像是一位红艳艳的新媳妇。
小新生已经懂一点事情,他看着自己身上的新衣裳,再看看妈妈身上的漂亮衣裳,翘着小嘴问:“妈妈,是不是又要过年了?”
月儿弯腰在儿子的脸蛋上亲一口,不知是细碎红花衣裳的衬托,还是心情喜悦的原因,她白净的脸颊上泛起两片灿烂的红晕,真的就和涂抹上了红粉胭脂一样,白白粉粉的更美丽更迷人。“和过年差不多,快走,爸爸在下面等着咱们哩。”月儿说着牵着儿子的小手就向窑门外走去。
耀先手里提着两个榆木小板凳,从崖口上下来,在坡道上就和李中原碰到一起。李中原是个爽快人,一见面就搭了腔,他问:“拴娃今天你报不报名。”
“报。”耀先响亮而肯定地应一声,虽然没有一个村干部到崖口上来给他做工作,但是耀先从乡亲们嘴里把啥话都听到了,他急急地下来就是要报名入社的。这几天他非常留心在意,他估计着这一两天要开大会,这两天早晨起来扫街的时候他都特意把皂角树下的这片场子扫两遍,把场子扫干净,大家坐在场子上开会心里也敞快。
耀先和李中原相跟着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坡道上往下走。这时候坡道上的人就多起来,今天的会议至关重要,涉及到了每家每户每个人的切身利益,谁都要下来听听,不管是报名还是不报名,是入社还是不入社。耀先和人们相跟着下到坡道底的时候,就看见郭安屯手里扶着一杆长枪站在皂角树底下了。耀先的心就往下沉,看着扶着长枪威威武武地站立在皂角树的民兵队长,耀先心里一阵恐惧,脚下的步子迟缓下来,本来他跟李中原是并排儿往下走的,看见郭安屯,他脚下的步子一缓就落到李中原身后去了。耀先想藏躲在李中原身后从皂角树下溜过去,从民兵队长身边溜过去。谁想他溜不过去,民兵队长站在皂角树下就是专门等着拦挡他的。
李中原过来笑模呵呵地和郭安屯打一声招呼,走过去了。缩着肩膀躲藏在李中原身后的耀先低垂下头,紧走两步也想闪过去。“站住!”民兵队长一声吼住企图冲闪过去的耀先。
耀先收住脚步的时候,小腿肚子就颤颤地哆嗦起来,他怯怯地抬起头,瘦削的脸上除了恐惧就是苦苦的哀求。郭安屯轻蔑不屑地看着一脸牺惶可怜的耀先,一点情面也不给地冷冷地说:“滚回去,工作队的韩队长说了:社会主义的农业社不掺沙子,不收地主。老实回崖口待着去。”对耀先来说这不是被当头泼了一瓢凉水,而是当头挨了重重的一闷棍。凉水能让人清醒,闷棍只能让人昏厥。耀先脑子里轰响起一片乱嗡嗡的声音,就没有了正常的思维,脸更是惨白的像一张粉联纸。“去去去,听见没有,滚回崖口上去,不要在这碍眼。”郭安屯见耀先站立在面前憨傻了一样不走不动,就又吼喝一声。耀先苦巴巴地看一眼自己扫干净的场子,看一眼场子上聚起的人群,扭过身跌跌绊绊地逆着人流往坡道上的崖口走去。场子上的人和正从坡道上往下走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怜悯的眼睛,看着这个成为另类的人。
像新媳妇一样换穿上红衣裳,白净的脸上泛起一片灿烂红晕的月儿,手里牵着因换穿了新衣裳而欢势蹦跳起来的儿子从崖口上下来,刚拐上坡道就看见耀先步履不稳地从下面上来。“爸爸。”新生欢叫着张开双臂就要向耀先身上扑。月儿看着耀先像粉联纸一样惨白的脸色,就知道又发生了怎么样的事情,她站往脚的同时,把张开双臂想要扑出去的新生一把抱起,紧紧地搂在怀里,汪汪不断的泪水就汩汩地流涌出来。耀先抬脸看见已是泪流满面的月儿,把提在手里的小凳子狠狠地摔出去,扑上去把月儿娘俩抱住哇哇地痛哭起来。
在耀先一家人在崖口上抱头痛哭的时候,下面场子上的会议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今天的会议就是与往日有些不同,干部坐的位置也有了变化。往常开会,吴根才总是大大方方地坐在条桌中间。今天他却翘着腿坐在了边上,坐在中间的是韩同生和郭安屯,吴根才和李丁民一个倚着一个桌角,坐在边上。会议也是由郭安屯主持宣布开始的,郭安屯一宣布开始,韩同生就扬扬洒洒地作起动员报告。满场子上肃肃静静的没有一点嗡乱的杂音,因为这个会事关重大,关系到每家每户每个人的切身利益,谁能不用心地听。
郭安屯的女人彩兰提着玉茭包皮编扭成的草片子挤坐在前面,她看着面向大家坐在桌子中间的自己男人那张黑黝黝的脸,心里感到格外高兴,夫贵妇荣,男人上了台面,女人脸上自然就光彩。彩兰心里甜滋滋美滋滋的,她才不听韩同生七七八八的讲话动员哩。彩兰手上拿着一个鞋底子,她抬起头听上两句,就低下头哧哧地在鞋底上穿纳上两针。卧马沟的女人凡是来场子上开会,手里都是要带着针线活的。男人闲下抽旱烟,女人闲下做针线。女人就没有闲下的时候,开会用的是耳朵,不用手,缝帮帮纳底底,女人手里啥时候也得有活。彩兰哧哧啦啦地在鞋底上穿纳两针,她知道男人脚上的那双鞋,烂的实在是不能再往人前去了,帮子开花后跟露底和济公师傅的鞋儿破帽儿破差不多了。哎,这个男人真费鞋,成天在河滩的石头路上跑个没够,能不费鞋,卧马沟的男人谁都没有她的男人每天跑的路多。彩兰手里纳着鞋底,心里就想着男人跑路多费鞋的事。想着就抬头看一下男人黑黝黝闪着亮光的脸,接着就把视线移下来,移到桌子底下去看男人脚上的那双不能再往人前去的鞋。“咦呀,”一看男人在桌子底下翘起来的那双脚,彩兰就在心里怪怪地叫一声。男人脚上是一双崭呱呱新的“踢倒山”,根本不是济公师傅那样的帮儿烂底儿破的烂鞋,“咋回事?”彩兰想不通了,前一两天男人在窑里吃饭的时候还举起一只帮烂底透的破鞋,没好气地埋怨说:穿上这样的烂鞋能到人前去?自己裹了底子还没纳完哩,他脚上咋就换上了新鞋。彩兰肚子里涌起一股酸涩的苦水,不用想不用问,这肯定是偏坡上的寡妇女人给她上的眼药。彩兰气汹汹地拿眼在人群里寻找起那个给她上了眼药的女人。
马桂花坐的地方离彩兰不远,中间只隔着三两个人。马桂花下来在场子上一坐下,第一眼就看见郭安屯脚上穿了她做的新鞋,肚子里就溢溢满满地荡起春潮。马桂花清楚地知道彩兰是一个刁钻难缠又好吃醋的女人,现在却败在她手里了。自己男人脚上穿着别的女人做下的鞋,对这个女人意味着的是啥?这就意味着羞辱和失败,意味着对自己男人和其她女人相好的承认。马桂花坐在人群里以胜利者的姿态蔑视着彩兰,等待她投射过来的目光,她敢肯定彩兰会用一种嫉恨的眼光盯视过来。马桂花等着,如果她真要把嫉恨的目光投射过来,那就佯佯不睬地抬起脸对着她看,看她能有啥法儿,她总不能在这大庭广众的会场上再驴毬马毬地撒起野吧。马桂花手里也拿着一个鞋底子,是女儿茅茅的小鞋底。她把鞋底子拿在手上并不穿针引线地去缝纳,她怀着一种少有的,只有处在她这种位置的女人才会有的激动等待着,等待着彩兰投射过来的含怨带恨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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