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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02


改改就坐在桌子边怀里揽抱着金锁喂他吃饭,金锁都四岁了让改改惯的吃饭还要让人喂。梨花就说:“让他自己吃,那么大了还让人喂。”改改一边喂着一边说:“等再生下一个小的,他自己就会吃了,不会吃也没人顾得上他了。”梨花对母亲的这种溺爱也只能笑笑。
郭解放端着碗进了后院窑里,正在炕上纺棉花的杏花停下手里的棉花车,愣愣地看着郭解放,像是不认识的一样,眼里满是迷茫,满是恍惚。郭解放把碗放在炕沿上,也盯看着杏花说:“傻傻的看啥呀,不认识哥咧,快吃饭吧。”
杏花惨淡地一笑,端起饭碗。这惨淡地一笑是杏花从公社回来脸上露出的第一丝笑,这惨淡的一笑,让郭解放心里一荡,他觉得杏花笑起来还是那样的妩媚生动。说老实话,郭解放对杏花一直就有想法。
郭解放进了吴家的门,就对漂亮单纯的小姨子有了想法,那是不由人的事情。杏花长的实在是太甜太美了,眼睛俏俏的,鼻子翘翘的,脸蛋像珍珠一样光洁白净。面对这样的美姑娘,谁能不动一点心思呢。但是很快杏花就到公社上班去了,杏花的身份地位变了,成了干事的人,平常很少回来,又有一个当兵的好女婿和有钱的好婆家,郭解放就再不敢动邪念。每次见了面也就是馋馋地看看而已,谁能想到她最后竟干出一件这样的事情,就像回归线上的太阳一样转来转去,最后还是又转回到老地方来了。郭解放心里的想法沉渣泛起也就又有了,并且比前先的想法更美妙更现实,杏花在外面出了那样的事,就再不是原来那个让他敢想而不敢动的杏花了。
实际上在杏花刚出事的时候,郭解放就赶到下马河,把李秘书为泄私恨贴在大十字上的三张照片撕扯掉。当时时间紧迫,李秘书只抢拍到三个镜头,有两个镜头还不是很清晰,只有一张是清楚的:光溜溜的杏花躺在同样也是光溜溜的韩同生身下,睁着一双惊恐万状的大眼睛。郭解放把贴在大十字墙上被一群又一群人围着争看的三张照片撕扯下来,把不很清晰的两张当下就撕扯碎了,但是把那张清晰的照片却悄悄地揣进兜里,带回来,没事的时候就一个人偷偷地拿出来看,越看心里就越有想法。梨花三姐妹中杏花是最漂亮的,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脸上虽然有了憔悴和苍白,但妩媚依旧还是她脸上最主要的底色。多年轻呀,她才刚刚二十出头,女人因年轻而美丽。美丽漂亮的小姨子出了这种事,当姐夫的就能放开手脚。
郭解放早就想到后院里来了,杏花刚回来那阵子,心情不稳,肯定没有机会,当时母亲还不离左右地天天守在杏花身边,梨花也动不动地往跟前凑。他就冷冷地在旁边观察等待着,现在时机正在成熟,机会正在一步步走来。杏花已从深重的羞辱中慢慢地缓过来,刚才她脸上就淡淡了露出一丝笑,梨花的肚子又大了,她和母亲改改就再顾不上后院里的杏花了……郭解放相信只要自己把握好时机,事情就能成。二茬子光棍难打,住在后院里的杏花和二茬子光棍没有区别。
郭解放心里荡漾着一串美妙的想法,不错眼地盯着杏花的脸看。已经端起碗的杏花让郭解放看的脸红了,就低低软软地说:“哥,你也快到前面吃饭去吧。”说话时杏花憔悴苍白的脸上不仅有了羞红,而且那一丝惨惨淡淡的微笑在羞红的脸上又是一闪。
就是从这一刻开始,郭解放认真地动起心思。和许春娥不同,杏花是他的小姨子,一个院子里住,一口锅里吃,事情一定要干的稳妥,决不能出了差错,出了差错,吵闹起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郭解放思谋着怎样下手,什么时候下手。他到后院一天比一天跑的勤了,除了给杏花端菜端饭,他每天还早早地给杏花窑里担送进一担水。天慢慢地热了,杏花在公社养下的爱洗爱涮的习惯还没有改,郭解放就把一担担清幽幽的河水担放到她的面前,郭解放是要用软办法慢慢地往上靠。
郭解放担水送饭或是干什么每次到后院窑里来,都要闲闲淡淡地和杏花扯说上几句话。今天他把水担放下,咧着嘴就说:“杏花,我给你说件新鲜事,崖口上的地主给他儿子过礼了,后半年腊月里要给儿子结婚。你知道不知道地主的儿子说的是个啥样的媳妇?”杏花原来是听人说过新生最后说了个拐子媳妇,但是现在杏花那有心情想别人的这些事情。出了事情以后只要提说起别人的婚姻,她心里就迷迷乱乱地没有了头绪。看着杏花俏丽的眼睛里漾起的一片迷茫,郭解放再接着往下说:“地主的儿子说下的媳妇是个拐子,是个走一步摇三摇的拐把子,是马家窑铁公鸡张子发的女儿,这家伙可把崖口上的一家地主给坑苦了,他为了给儿子凑彩礼,就把铁嘴张开非要地主家掏二十四件厚礼不可,听说地主家把窑都快腾空了,不腾空不行呀,地主的儿子这时候还能说下一个拐把子媳妇就算是便宜他了,地主的儿子应该打光棍。”
听了郭解放这一通话,杏花心里的一池苦水又被搅动起来,比黄连汤还要浓厚的苦涩一阵阵从心底泛起,她有些可怜新生,但更可怜自己。新生好赖还有一个拐子媳妇,腊月初三就能结婚。可是自己呢?自己的婚姻在哪里?出事后,她和俊强订了十九年的婚姻一风吹,没了。俊强现在在部队上又是提干,又是结婚,可是谁还会来娶她呀。姑娘家出了那样的事情就没人要了,能要瘸子拐子,不要婊子。正经人家谁还再要她这种人,杏花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出路会是个啥?出事回来,上马坡退婚,都这么长时间了。竟再没有一个上门提婚的人,这不能不让人急。杏花甚至想只要有人上门来提亲,不管是个什么人她都嫁,自己都这样了,还有啥挑捡的,嫁的越早越好,嫁的越远越好。
不是没有人来提亲,来提亲的人都让郭解放给挡掉了。郭解放操起拐心,他想把出过事情,长的又出奇漂亮好看的小姨子长时间地留在家里,等得手后供自己玩乐。他现在是一家之主,有说话的权力,不管是什么人什么事,上门来都先找他说话,他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人打发走。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他不能再让外人把水灵灵养在后院里的红杏花折走,他准备自己动手摘了。
“解放,我给你说件事情。”下工回家的路上,郭解放正低头思谋着自己的事情,忽听有人这样说,他忙抬起头看见是许春娥,心里就有些烦。现在到了关键时刻,山下有一个干事的人,三十出头,刚死了老婆。托人上来说杏花,他不嫌杏花出过那种事,他在公社里见过杏花,知道杏花长得像仙女一样好看,他就是冲着杏花的美上来的。他托人上来说,要是没意见,他愿意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杏花娶走,出多大的彩礼都能商量。对杏花来说这应该是一件好事,虽然岁数大一点,又是死了老婆的,但毕竟是个干事有工资的人。山下离卧马沟又远,嫁走了就把那桩羞事丑事撂过去了。这可就让郭解放着急了,要是再不下手,可能就把好机会又要错过去了。他正在动心思呢,抬头见是春娥在叫,就不高兴地问:“啥事嘛?”
许春娥也发现这一段时间郭解放闷着头,心里有什么愁事情一样,脸上没有了高兴。许春娥知道郭解放的臭脾气,她不敢在他跟前造次,即是她和他有那种关系,她也不敢。郭解放一脚能把自己老婆肚子里的胎儿踢掉,烦燥起来还能把她许春娥放在眼里。许春娥看着郭解放扳得严严的脸,怯怯地说:“最近村里传起一股谣言,说咱卧马沟出了一个皂角神啥啥的。”“瞎说。”“要不要开个会,说说这事?”“再说吧。”郭解放转过脸就走。
许春娥得不到郭解放的支持就尿不起来,一个女人家能尿多高呀。许春娥有些不甘心,她跟在郭解放身后低声细语地问:“你是不是有啥不顺心的事情呀?脸上总没个笑模样,让人家心里慌慌的。”
郭解放停下步很忧心的样子,说:“梨花又要快生了,家里又有一滩子窝心事,烦。”郭解放抬出梨花一说,许春娥嘴里就没话了。
郭解放决定孤注一掷动手了,对他来说现在也是一个机会,梨花就要临盆生产了。除了她自己和就要出生的孩子,现在她啥也顾不下。母亲改改从来就是一个心眼不多的人,这时候也一心在快要生产的大女儿梨花身上,她把窝在后院窑里的小女儿放下顾不上了。而杏花经历了那么一场大变故,受了一次大刺激,一个人住在后院窑里除了混沌迷茫,就是感到万分的悲苦和孤独。单纯懦弱的杏花深陷在无边的迷茫和痛苦中,最需要的是亲人的关怀和理解。这就让郭解放有机可乘了,他适时地出现在后院杏花的窑里。
一段时间母亲和姐姐不怎么到后院里来了,只有姐夫天天来,担水送饭什么的,有时候来了还长长短短地和她说一阵话,把外面的新鲜事说给她听。慢慢杏花对这个顶门进来的姐夫就有了依赖,觉得他真的就和亲哥一样的好。在没出事之前杏花对这个姐夫总是有些排斥有些戒备,他毕竟是招进门来的外姓人,粗野凶狠打起姐姐来没轻没重。但是在经历了这场让人抬不起头的大变故之后,杏花对这个姐夫的看法发生了变化。单纯懦弱的杏花正陷在悲苦的孤独和凄凉的羞辱当中,空虚的心儿需要安慰,需要寄托。谁给了她安慰,她就把心寄托给谁,这是灾难中无可奈何的选择。
梨花有了临盆的征兆,鼓挺挺的大肚子一阵阵地疼痛起来,滚在上房套间炕上低呻着等着新生婴儿的出世。母亲改改和门前另外两个女人守在跟前准备当接生婆。
女人生孩子,跟前是不能有男人的。乘这个机会郭解放又进了后院。杏花不知道姐姐在前面快要生产了,她没有纺棉花,只是坐在炕沿上呆呆愣愣地想着什么。这时候郭解放进来了,杏花想不起来他现在来是为了啥,他手上没有端饭,肩上没有挑水,就怔怔地问:“哥,你干啥?”“来看看你呀。”杏花清醒了一些,就挪动一下身体,在炕沿上腾一块地方,说:“那你坐。”郭解放看着眼前的杏花没有坐,只是直直地往她身上脸上看。杏花身上只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单布衫,前胸显得很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养,她脸上的水色也恢复了不少。让这粉红色的衫子一衬似乎显得比原来还要妩媚俏丽,郭解放不由地想起被他藏起来的那张从大十字上撕扯下的照片,不由地想到那种嫽人的事情。他本来就是有备而来的,这一阵浑身上下连头发梢子都膨胀起来了,他都听到自己身体膨胀起来发出的那种哧哧啦啦的声音。已经没有了戒心的杏花,让郭解放看得怪不好意思的,脸微微地又的些红,就轻柔柔地再说:“哥你坐呀。”
杏花一声轻柔柔的话,反倒勾起郭解放心里淫邪的野性,他决定动手了,俗话说:男人不动手,女人不上手。她让别的男人动过手,她会拒决她姐夫的手吗。她姐夫可是英俊魁梧,年轻力壮的好男人呀。郭解放这样想着往前移挪一步,一展手就把端坐在炕沿上的杏花揽抱在怀中。从公社回来,精神状态一直处在麻木、迷惘和混沌之中的杏花突然间惊醒过来。自己已经有过一次被坏人玩弄和蹂躏的可怕经历了,自己已经在痛苦无边的黑暗里陷的够深够久了,再不能向更深更黑更可怕的深渊里滚落下去,再下去必将是粉身碎骨。惊醒过来的杏花再不会迷失掉自我,再不会任由坏人的摆布,她要从苦难黑暗的深渊里挣脱出去。杏花铆足全身的力量猛然间把郭解放从怀里推出去,促不及防的郭解放向后踉跄几步,差点仰面朝天栽倒在地。郭解放收住步稳住身子,看着杏花那俏丽的脸上布满了愤怒的敌意,只好悻悻地耸耸肩,无耻地笑笑,转过身走了。他不能在院子里闹出太大的响动,闹出大响动就不好收场了。耐住性子,也许还有机会。郭解放十二分不情愿地走了,但他并没有死了心,他在时时刻刻寻找着机会,制造着机会。他就是想着要把美丽单纯的杏花霸占住,就是想把杏花玩弄于掌股之间。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最难听的话把山下死了老婆追上来找杏花的那个干事的人打发走,他恶着脸对人家说:“你走吧,以后再不要上来,我们杏花不嫁你这号死了老婆的人,也不照镜子看看,老的都快脱发谢顶了还想找个大姑娘。”把这个人打发走后,再上门提亲的人就不多了,即是再有人来,不等改改他们见面知道,郭解放就狠着脸用难听的话把人打发走了。把上门提亲的人都打发走,杏花就嫁不掉,嫁不掉就得在后院住着。只要杏花还住在后院住着,他就有可能逮住机会。
遭受了劫难的杏花在苦难无边的黑暗里挣扎着,和禽兽不如的郭解放对峙着。时间也在这种挣扎和对峙中一天天过去了,河滩地里的麦子也一天天地熟了。
麦子长在地里没有几个人去操心,队里集体的庄稼谁肯多操那份闲心。有干部队长们操心着哩。经过这么些年的集体生活,人们就变的疲塌了麻木了。也是,生产队里的庄稼与自己能有多大的关系,丰收了队长们满面红光敲锣打鼓举着喜报去缴爱国粮,社员们的口粮该是多少还是多少;歉收了,上面也不会让人饿死,救济粮救济款多多少少也能拨下来一点。丰收欠收于老百姓已经没有了多大的关系,既然没有了多大的关系,谁还再操那份心。操心多了没一点好处,弄不好队长们还让你上上会,亮亮相,败败兴。这样的例子又不是没有过。事不管己还是高高挂起吧,庄稼好庄稼坏到自己头上又能有多少,就是天塌下来砸死的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卧马沟人在这种循还往复,看不到希望,得不到实惠的生活中麻木了。人,都是自私的,利己的。只有切实地看到利益,看到希望,才会表现出积极主动。那种高尚的纯粹的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在芸芸众生中能有几个?,一个也没有。有一个还是不远千里来到中国的白求恩大夫,还是个外国人。外国离现实中的卧马沟实在是太遥远了,遥远的如若外星。
河滩地里的麦子收割回来,堆放在皂角树下的场子上,看着自己劳动一年的成果,卧马沟农民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喜悦。木木呆呆的神情依旧罩在他们脸上,好像那种麻木已经成为一种固定不变的底板,牢牢地粘贴在他们脸上去了。
收割回来的麦子开始摊在场上碾打,笨重的红岩砺石碌碡在骡马的拉拽下,在摊开的麦场上吱吱扭扭地滚转起来。根据以往的经验,人们估算到又要吃返还粮了。人们等着场上的麦子碾出来往回分口粮,一些有心的女人已经筹划着口粮分回去后如何细细法法地安排一家人一年的生活了。入社以来最让蒸馍做饭的女人操心的就是瓦瓮里的面,她们是年年等年年盼,年年瓦瓮里紧巴巴地余不下面。啥时候能松松快快富富裕裕地过上几天不愁吃不愁喝的好日子呀,农民老百姓的要求一点也不高,只是盼着能吃饱肚子。
场上的麦子碾完了,卧马沟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眼睛都睁圆瞪大闭合不住了。碾打出来的麦子上完公粮,扣过种子,分到人头上的口粮仅仅是八斤八两。天啊!八斤八两。这就是一个人一年里的口粮,比困难时期的一九六零年还要少的多。这不是作家人为的杜撰,这是真真切切的现实,一九七三年卧马沟人均夏粮八斤八两是被写到县志里去的。卧马沟也就是因为这个八斤八两而在中条山上名噪一时。谁能想象得到在盛产小麦的河东晋南,竟有这么一个村庄,人均只分得八斤八两口粮。
八斤八两够个啥呀,一个壮实的汉子撑饱了一天就能吃完,余下的三百六十四天吃啥?卧马沟的人们不由地又想起猪肝一样又黑又硬的淀粉馍,不由地又想起把许多人饿的浮肿了的六零年。人们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是恐怖的绝望的表情。这就是报应,卧马沟这么多人从上到下谁把队里的庄稼当过一会事,都把自己当成得过且过的撞钟和尚,都想的是磨镰开会不出力。
土地和庄稼得不到人们的精心照料,自然就不会给人以丰厚的回报。这也是一条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法则。四两换半斤,一报还一报。不在庄稼地里出力流汗的人,就不可能在庄稼地里获得丰收,就是这。
卧马沟的人们看着分到手的这么一点点可怜的麦子,全都傻了眼。一把手郭解放站在皂角树下也慌了神,这可真不是个小问题,靠这八斤八两口粮谁能熬过长长的一年四季,这八斤八两口粮不是给社会主义,给人民公社的光荣榜上抹了一笔浓浓的黑吗。这咋向公社领导交待?
在收获的日子里,卧马沟显现出来的不是欢欣和喜悦,而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恐怖和绝望。崖口上的耀先月儿坐在一盏孤灯下看着那一簸箕所谓的口粮,更是说不出话。往年分口粮都是装在毛裢里往回背,今年用一个簸箕就端回来了,这么一点口粮让一家人咋过呀。虽然春上月儿看着皂角树上没有开出花,有过思想准备,但再有准备也做不出无米之炊。耀先月儿这样默默地坐在灯盏底下已经好长时间了,较之别人,他们的困难就要更大更多,贫下中农能得到救济,能得到返还粮,而他们却不能。
死一样的沉闷,死一样的绝望把卧马沟紧紧地笼罩住了。
就是在八斤八两口粮分下来时间不长,在沉闷的卧马沟里突然起了一片风声,说:皂角神下凡了。开始这风声细弱的犹如游丝,但慢慢就一传十,十传百,如同山口里呼啸的山风,呜呜地狂吹起来。
真正引起人们注意是在六月六。
皂角神的传说在六月六这一天变成了具体的东西,而不再是神神秘秘的私下传说。
这天早晨起来,郭解放从上房院出来,要到皂角树下敲钟的时候,突然就愣住了,不敢再往前走。他看见在皂角树粗黑的树杆上不知道啥时候让人绑上一绺红丝线,红丝线上还拴挂着一个翠绿青嫩的小葫芦,皂角树下还点着一柱没有燃尽的粗香,在无风的晨曦中淡蓝色的烟雾柱子似地直直地升起,蓝蓝的烟柱升到一人高的地方正好就顶在悬挂着的青嫩的小葫芦上。烟柱在小葫芦上袅袅散开,如同浓雾罩在山头上一般。这是一个有几分神秘的景象,烟柱是那样的直溜,和大漠孤烟一样,上去却把小葫芦团团裹住。在香烟缭绕中小葫芦恍恍惚惚亦真亦幻真的和仙物一般。
郭解放被眼前这个有几分神秘的景象迷惑住了,他呆呆地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一柱袅袅上升的青烟,看着一只恍惚如仙的青嫩小葫芦,还有缠在老皂角树上的那一绺红丝线,一时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日头在东山顶上冒出了花,该是上工的时候了。可上工的钟还没有响,社员们三三两两地从坡道上下来,凡是下来的人远远的都看见皂角树上的一绺红丝线,都看见那一个青嫩的小葫芦和那一柱袅袅上升的青烟,就都呆愣住了,就心里都有了敬畏。在闭塞落后的山沟沟里,神神鬼鬼的迷信思想还是根深蒂固地存在着的。
皂角树缠丝线挂葫芦被当成神敬起来了,谁还敢再到跟前去。谁到跟前,谁就搅了仙气,谁就得罪了神家。谁搅了仙气得罪了神家,谁的日月就过不成咧,灾呀病呀塌锅倒灶的事就箭一样地往身上射。在这连饭都吃不饱的年月里,又有谁愿意当成灾病的靶子,谁又愿意自己塌了锅倒了灶。
人们从坡道上下来,远远地看到这副情景就都再不往前走,都在窃窃私语着,甚至还有人朝着皂角树跪下去。
有关皂角神的传说在割麦前就有过风声,那时候谁也没把风传的皂角神当成一回事,收不收庄稼和皂角树上开不开花有什么关系,没有几个人相信风传起来的闲话。但是割倒麦子,一人只分了八斤八两口粮,这时候回过头来人们就对皂角神的传说确信无疑了。
人们在皂角树下越聚越多,而挂在皂角树上的铁钟却始终没有敲响。郭解放站在人群里愣愣怔怔地也拿不准主意,割麦前他是听许春娥说起过皂角神的事情,那时候他的心思全在后院的小姨子身上,那时候八斤八两口粮还没有分下来,看不见的事情谁能相信。可是现在他不能不感到心虚,八斤八两口粮就是摆在人们面前的明证。郭解放心虚的怕受到报应,不敢冒然地往前面去。
队长都不敢往上靠,社员群众就躲闪的更远了。形形色色的说法在这一阵阵的时间里传说的更加形象逼真。
月儿站在人群外围,她的心情和别人就有些不一样,除了敬畏和虔诚之外,她感到更多的是恐惧是害怕。月儿敏感地意识到在皂角树下这短暂闷人的沉默里潜藏着巨大的危机,危机一旦暴发,自己将首当其冲。月儿在心里后悔起来,后悔不该在抬水种棉花那天把心里的秘密说给巧红,巧红心眼虽然不坏,可她却是一个嘴上不把门的长舌女人,她知道了啥,全村人就都知道了啥。有关皂角神的话,月儿只给巧红说过,但很快全村人就都说起了皂角神。在割麦前,月儿就提心吊胆的怕村干部追查深究,在文化大革命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的现在,传播神鬼的事情就不是小事,尤其是她这号人就更是别有用心罪大恶极。如果只是口口相传,这事恐怕也就算过去了。可是没想到现在有人更具体地把事情做出来了,给皂角树上缠了红丝线,挂了青葫芦,还点插了粗香,这就不再是无根无据无凭无证的口口相传了。这就是铁板上钉钉子,成了一场事件,一场政治事件。干部们肯定是要深查深究挖出根源的,真要是把自己挖出来咋办呀?月儿害怕的浑身哆嗦起来,被揪被斗被羞被辱的场面让她不能回想。
月儿在人群里哆嗦着身体,心里充满了恐惧。她一边拿眼睛悄悄地瞄看着郭解放脸上变化着的表情,一边暗暗地向她的皂角神祈祷,不要让那些可怕的事情发生。
人们早就在皂角树边聚成了堆,妇女队长许春娥才披头散发日急慌忙地从坡道上走下来。当了妇女队长的许春娥虽然时时处处都想表现出积极,但家庭成了她最大的累赘,男人是个半瓜子,婆婆也不利练,儿子三岁女儿一岁,小叔子小姑子一个比一个憨傻,家里一摊子的事都缠在她一个人身上,常把她缠弄的顾了东头顾不了西头。刚当妇女队长那两年还没有生儿生女,每天还能站在皂角树下指派人。现在她这个妇女队长就常常落在社员后面了。
许春娥从坡道上下来,看见人们不言不语地在皂角树下站了一堆,她以为又是郭解放顾不上出来敲钟,这是常有的事。杏花回来后,郭解放就常常忘了敲钟上工的事情。已经有人风言风语地说出一些不中听的话了,春娥当然更明白其中的原委。
许春娥下来以为郭解放又是放不下后院窑里的小姨子,顾不上出来敲钟了,她豁开人群,往前挤,一边还粗声大气地叫喊着说:“走了走了,上北坡棉花地里脱裤子去了。”
许春娥的话像潭水里扔进去一块石头引起一片荡漾的涟漪一样,引得这一堆沉闷的人群里响起一片乱哄哄的笑。许春娥并不是一个风趣幽默会说笑话的人,她不是故意说这话逗社员们乐的。她说的脱裤子是棉花管理上的一道程序,就是将棉花杆子上两片真叶以下的部位连同两片真叶顺着棉花杆儿轻轻地往下一捋,这样棉花腿杆上就再不生芽长叶了,还便于通风透光,棉花地里脱裤子说得就是这。但听起来让人能生出与那种事情相关联的想法,于是就有了一阵哄笑。
笑声落下后,许春娥就走到前面,就看见皂角树上缠着的红丝线,就看见挂在半空里晃晃悠悠的青嫩的小葫芦,同时也看见站在人群里展不开眉的郭解放。许春娥马上就机敏的意识到自己该干什么了。女人有时候比男人更显得果决,更显得胆大,更显得疯狂。许春娥和郭解放不同,早在割麦之前,她耳朵里就灌进了皂角神的风言风语。并且还萌生过追查的念头,因为当时没有郭解放的允诺和支持,才罢下手的。对神神秘秘的皂角神她是有过思想准备的,什么皂角神?在许春娥眼里根本就是沉渣泛起的封资修,不值一提。
许春娥很有些大义凛然地向前急走几步,走到皂角树下,掂起脚伸手一把扯下那个拴着红丝线悬在树腰上的青嫩的小葫芦,缠在树上的一绺红丝线也被扯断,随着小葫芦一起飘挂在许春娥手上。许春娥把小葫芦从皂角树上扯拽下来,捏在手里狠狠地握几下,她本想把这个惑众的青嫩的小葫芦在手里一下捏扁,但她的手劲不够,青青嫩嫩的小葫芦在她手上还是完完整整的,并且还显得很调皮的样子,像是在嘲笑她。许春娥有了火气,她把捏握在手里捏不扁捏不烂的小葫芦一下就狠狠地砸在旁边的一块黑石头了。翠绿青嫩的似乎还有几分仙气的小葫芦终于在黑石头上碎成了几半。许春娥跨前一步,把砸摔烂的葫芦片子踩在脚下。扬起脸就说:“社员同志们,贫下中农们,不要相信那些骗人的鬼话,什么皂角神?纯粹是牛鬼蛇神,看见了吧,牛鬼蛇神在共产党人脚下立刻就粉身碎骨地现出了原形。”许春娥当上妇女队长的第二年,就被介绍着加入了组织,她说这话不过份,而且还很生动,很精彩。
郭解放紧皱着的眉头展开了,就是通过这件事情,他开始对许春娥敬佩起来。郭解放用赞许的鼓励的目光看着许春娥,这就让许春娥更来了精神。她学着样板戏里女英雄的样子,把胸脯挺的高高的,再道:“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我们要坚决彻底地进行清查。查不出根源,查不出结果,决不罢休。”
干部们在官窑里简单地碰一下头,追查皂角神的行动就开始了。许春娥和《沙家浜》里的阿庆嫂一样真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在官窑里她一针见血地说:“这决不是一件简单的小事,可以说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宁可不到棉花地里去脱裤子,也要把这事查他个水落石出。”
郭解放是在许春娥的点拨下从初始的慌乱无措中清醒过来的,真的皂角神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偏偏在分了八斤八两口粮的时候来。要是不把这件事提高到阶级斗争的高度,怎么又能把那怎些闲言碎语压制下去呢。郭解放现在需要阶级斗争这面大旗,他给辛苦一年的社员一人只分了八斤八两口粮,现在是怨声载道了,搅闹的他心虚腿软尻子松。就是六零年那么困难,社员们也不是只分八斤八两口粮,山上山下打听打听,哪个村哪个队只给社员分八斤八两口粮,八斤八两口粮够干个啥呀。郭解放真的有些愧疚,但是一出这事,他的腰杆就又硬起来了,八斤八两口粮怎么了?六零年那么大的困难全国人民不是都勒紧裤带过来了吗。口粮少了不可怕,勒勒裤带就挺过去了。但是政治路线上绝对不能出问题,政治上出个针尖大的问题也是大问题,政治上没小事。坐在官窑里的郭解放和刚才站在皂角树下的郭解放真的是判若两人。郭解放许春娥把李元喜李天喜郭土改一起叫进官窑,几个人一致同意趁热打铁,把根源追查出来,不能姑息养奸,卧马沟的农业生产为什么上不去?卧马沟为什么一个人只分八斤八两口粮?难道于这股歪风没有关系吗?
多么荒唐呀,卧马沟一个人只分了八斤八两口粮,村干部们不在自己身上找毛病,却拿这事做起了文章,他们把责任推到了皂角神身上。
干部们统一了思想,就把等在皂角树下的社员一个一个往官窑里叫。每一个人被叫进来,都要像贼似地被审问一回。
先被叫进来的是女人,女人比男人胆小,好突破,这也是许春娥的主意,许春娥还知道女人们好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说闲话,皂角神就是先在女人中间传说出来的。只要把女人们弄紧了,就能把问题追查出来。
女人一个又一个的被叫进官窑。
等在皂角树下的的人们再不像往日磨镰开会那样自在轻松了,皂角神本来就是个神神秘秘的事情,再让干部们上纲上线提到阶级斗争的高度,就更让人们讳莫如深,谁都不敢公开地谈论什么皂角神,都怕把自己牵连进去,谁愿意往阶级斗争的火线上靠呀。
等在皂角树下的一堆人表面上都表现出漠不关心的冷淡,但他们心里却都有一个热切的期望,如果真的有皂角神的话,他们就热切地期望皂角神显一回灵,帮助他们改变一下这种吃不饱肚子的生活。人们明知这是不可能的,可他们空虚的精神需要寄托,现实中的八斤八两口粮实在让人们伤心失望了,人们只好求神拜佛在另一个世界里寻求帮助,寻求解脱。
卧马沟的社员群众,是世界上最好的百姓,他们勤劳厚道的像牛一样,他们实在是在这种生活中煎熬不下去了,才迷信起来,才求助起皂角神的。不要抱怨群众的愚昧,还是在别的方面找找原因吧。应该反省的不是坐在皂角树下的这一堆群众,应该深刻反省的正是坐在官窑里的村干部,可是他们却丝毫没有反省自己的意思,不站在群众的立场上去想想八斤八两口粮如何维系这一年的生活,不积极主动地想些补救的办法,却又抡起了阶级斗争的大捧。可悲呀。
女人们一个一个被叫进官窑去受审去过堂。也在人群里的月儿就紧张起来了,她已经想象到后果的严重性,想象到最终被揪出来的可能性。她想进官窑去老实坦白了自己的罪行,却没有那样的勇气,多少也还存有一点侥幸。月儿在人群里找见巧红,假借到茅房解手,悄悄把巧红叫到旁边,避开众人的耳目,悄声地问:“巧红,你把我的话是不是还给旁人说过?”
巧红一听就知道月儿是啥意思,是怕把她供出去。巧红闪着眼看着月儿就说:“放心,我是李玉和,我不会当王连举。我说谁也不能把你说出去。”
虽然巧红有些大大咧咧,但听了她要当李玉和不当王连举的话,月儿还是稍稍放下一些心,她知道巧红不是个坏心眼的人。月儿再悄声问:“你知道是谁给皂角树上缠的红丝线挂的青葫芦的?”“不是你?不是你会是谁呀?”巧红反到把眼睛睁大了。巧红反问过来的话把月儿吓了一大跳,她那有这样的胆量呀。月儿忙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巧红嘻嘻一笑,正要再说句什么,那边有人吼叫起来:“巧红巧红,掉到茅坑里去了,快点,该上你了。”听到喊叫,巧红从茅墙背后转出来,往官窑里去了。
在茅墙背后虽然巧红向月儿保证要当李玉和,不当王连举,但看着巧红往官窑里去了,月儿的心还是高高地提悬起来,她真怕出了事情。
耀先含着一根没有烟嘴的竹杆烟袋,一个人孤零零地圪蹴在人圈外的斜坡上,也是一脸的麻木,一脸的冷漠。但是他的心并没有麻木,他现在比月儿还要感到后悔,当初是他把皂角树开花不开花的事说给月儿的,想不到这么多年后她又把这话说给了巧红,巧红就是一个喇叭筒,肚子里从来搁不住话。看,把事情闹大了吧。真要是查到月儿头上,这回可就不是好过关的了。耀先不埋怨月儿,也不埋怨巧红,只是恨自己。他圪蹴在斜坡上看见月儿把巧红叫到茅墙后去了,想着她们就是说这事去了,这时候了说啥恐怕都来不及了,只有等着受难了。耀先来来回回地想着,估计着这场劫难是躲不过去了,既然躲不过去,还不如乘早到官窑里去自首,只有自己去自首,把事情把罪过揽过来,才能让月儿解脱出去。耀先实在是不愿让月儿再受委屈,再受羞辱,再受那些人的欺负。再大的苦,再大的罪他一个人都能受,但是让月儿也跟上受,他就心疼的要死。善良的月儿跟上他受尽了磨苦,受尽了羞辱,从来没有享过一天福。哎,老天啥时候才能睁开眼呀。耀先在心里最后诅咒一声,把烟锅里的烟灰在鞋底子上磕掉,决定进官窑里去自首,把所有的罪过,所有的责任全都承担起来,只要他们不纠缠不折磨月儿就行。
耀先心里有了这样的打算,但是磕掉烟灰他却久久地站不起来,他有承担罪责的打算,却没有承担罪责的勇气。官窑像地狱一样让他望而却步,干部们不叫,他就不敢往里面去。他想承担责任和罪过的机会就这样流逝掉了。
站在官窑里的巧红,面对着几个虎视耽耽的干部和民兵,虽然不感到紧张害怕,但是她已保护不住月儿了。在她之前被叫进来的女人早就把啥话都说了,把啥话都说死了。尤其是吴换朝的女人好燕说得更详细,把当时的时间地点和在场的人都一骨脑说出来了。
许春娥说的对,女人胆小,用不上狠声乍唬,摆下一个阵势,她们就把啥也说出来了。好燕是个没见过阵仗的小脚女人,被叫进官窑,许春娥郭解放还没有开口,她倒哆嗦着嘴唇把知道的事情全说出来。她说:“四月初三黑夜,我们几个人端着纺棉花车在俊爱家纺棉花,纺到半道上巧红就说:‘你们知道不知道咱卧马沟出了一个皂角神,可灵验了。皂角花开的旺,收成就好,皂角花开的不旺,收成就不好。六零年皂角树上就没开出花来,结果就来了那么大的一场困难。今年皂角树上更是没开花,恐怕还不如六零年呢,你们都早点做个防备,省得到时候揭不开锅又像六零年一样饿肚子。’我们几个人也都想起来村口上的大皂角树就是没有开出花来,就问巧红这是谁说的。巧红起先还不肯说,我们追问的紧了,她才说是崖口上的月儿说的,她还说月儿验证过多少回了,还说月儿每次从皂角树下走,嘴里都要和皂角神说几句话,祈求皂角神保佑,就是个这。”
听吴换朝的女人说完这话,郭解放和许春娥马上就激昂起来,怪不的会有六零年的困难和今年的八斤八两口粮,原来是有人在中间捣乱,原来是地主儿子的女人在暗地里念咒文,多么阴险恶毒呀。这不是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是什么。郭解放许春娥终于找到了为八斤八两口粮开脱的借口,把这个罪过自自然然地推到了月儿身上。
郭解放和许春娥叫嚣着马上就要斗争月儿,副队长李天喜沉呤好一阵,说:“把事情核实清楚再斗不迟,把知道的几个人都叫进来,问问,有了充分的证据不是更好。”
在李天喜的坚持下,就把吴换朝女人提说出来的几个女人一个挨一个地叫进官窑统统地问了一遍。几个女人都就把事情说一遍,说的都差不多一样。巧红是最后一个被叫进来的。
现在巧红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她一进来许春娥就直戳戳地把话说破了:“巧红,说说崖口上的地主老婆都给你说了些啥?”巧红心里一惊,嘴上硬硬地说:“说啥?月儿啥也没有给我说过。”许春娥比巧红年轻的时候还要泼辣,她知道郭解放郭土改碍着他爹的那张老脸不好和巧红说话,天喜元喜哥俩也是一向面子软不得罪人,她就把袖子绾起,露出两截子并不白晰却很壮实的男人一样的胳膊,睁瞪着眼睛严厉地说:“你不要不承让,四月头上你们几个在俊爱家纺棉花,你说得那些话,那几个人早都说出来了,纸包不住火,雪埋不住人。我们知道你也是受了蒙蔽,是上了阶级敌人的当,你是贫农出身,是基本群众,是一时糊涂才上了当,你把话都说出来,我们就不开你的批判会,说吧,说说地主的老婆是咋给你说的。”
巧红本想抵挡一阵,但是在铁的事实面前,她没有了遮挡的盾牌,再加上许春娥的不断恐喝,巧红也只有低下头。
月儿又一次成了斗争和羞辱的对象。
月儿被叫进官窑,她还躲躲闪闪地不想承认皂角神是从她嘴里说出去的,她不相信巧红这么快就会把自己说出去。许春娥不耐烦了,她当着干部,当着几个年轻的男人,对月儿吼叫起来:“你是想站在皂角树底下当着全村人的面再亮亮你底下那个没毛的丑东西是不是?那样了,你才老实是不是?”
春娥的话没有说完郭解放就“哧”地笑出声,他没想到许春娥会说出这样的话。月儿也没想到,几年前被吊在官窑的木梁上,裤子被拽掉,光了下身的可怕的一幕忽悠一下又闪现在眼前。那是刻骨铭心的奇耻大辱,月儿充分地领教过许春娥的恶毒,这个丑恶的女人说得到就做得到,她真敢把她拉到皂角树下去那样干。月儿不想再遭受到那样惨无人道的羞辱,低下头承让了自己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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