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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容匪


店小二欢喜地应了,直到一柱香时间后,食客们还在意犹未尽地讨论这桩令他们长宁郡寻常百姓也与有荣焉的奇事。

        酸汤鱼是早就熬好的,粉下锅绕几圈,大约八成熟,就可捞起来,鲜美滚烫的酸汤往米粉上一浇,那米粉就慢慢在汤中熟透,只见圆滚滚的粉条在芳香扑鼻的汤底中浮浮沉沉,虽是酸辣口味,可汤底看着却是雪白的,瞧着清淡,闻着却隐隐带着辣,让人胃口大开。

        姬未央拿起筷子,挑起几根米粉,慢慢地吃。

        他吃什么东西都很斯文,不慢也不快,瞧着就赏心悦目。

        乐令呼噜噜地三两下就吃完了自己那份,然后盯着还在吃的姬未央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吃东西恨不得一口就吞下去。”

        姬未央听闻,抬头笑了笑,并未回答。

        一碗粉吃下肚,整个人都在冒热气,酸辣本就开胃,何况姬未央正是抽条的时候,只吃了个半饱。

        方才的店小二利索地过来收拾碗筷:“还需要添些吃的吗?除了酸汤鱼粉,我们其他面食、粉条也不错。”

        乐令笑吟吟地说:“这酸汤鱼粉果真名不虚传,既美味,分量又多,我吃的饱饱的,不用再吃,阿蟾,你还要点些其余菜肴吗?”他看向桌对面,姬未央正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唇角,然后又将手帕叠好,揣进袖子中。听见乐令问他,才回过神,摇头道:“我也不用。”

        “那就结账吧。”乐令道,“你们掌柜的一般去上京多久?”

        “半年吧,”店小二道,“圣上可喜欢我们掌柜的酸汤了。”

        晚风拂来,吹散身上的热气,天空被五彩的灯光染上淡淡的虹色,姬未央仿佛看见一道道模糊的光影,构成少年郦息模样。他已经很久没见到郦息,最后一次见面,郦息已经同他差不多高,身形却极瘦削,宽袍大袖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似乎风一吹就能倒。

        店小二说他见到的郦息,极高、极英俊,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云州灯会果真妙趣十足,就连最俗套的猜灯谜也别有新意,并不是些寻常字谜,而是一些诡辩谜题,答案多数出人意料。姬未央自认还算聪明,却怎么也答不中答案。

        譬如他瞧见一盏灯上写,巫川河边有一渔夫,不幸着凉,害了风寒,却始终不肯去找郎中把脉,为何?

        乐令冥思苦想:“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能撑过去?”

        “巫川边?难道是离长宁郡太远?”姬未央也想知晓这题的谜底,便也加入猜谜的队伍中。

        小贩摇头:“非也、非也。”

        有一人朗声道:“我知道了!因为他没钱,所以不去找郎中!”

        小贩大笑:“正是!这位郎君猜中谜底,这盏灯是你的了!”

        那人笑容满面地提着灯,继续逛灯会去了,姬未央瞠目结舌,和乐令面面相觑。他艰难无比地开口:“竟、竟是没钱看郎中吗?”随后他又想到,如今新朝立国不过十来年,还未达到百姓皆可吃饱穿暖的境地,无钱看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乐令道:“在想些什么?这些灯谜就是图些出人意料,你莫往深了想,给自己徒增烦恼。”

        姬未央嗯了一声,将目光转到其他灯谜上。

        一盏睡莲样式的灯正挂在他面前,写着一道谜题,街边有一食铺,铺中有一小二,成日妄想去上京一游,请问他去上京应当花费多少银两?

        姬未央仔细将这灯谜读了三遍,却还是想不出答案。

        乐令盯着灯谜,自信地对摊主道:“我已知谜底,答案是无需耗费钱财,因为想是不用花钱的。”

        “这盏灯是您的了!”摊主将花灯取下。

        姬未央失语,心头百感交集。

        这谜底当真是不走寻常路。

        回到将军府时,他还没能回过神,睡前他又练了一遍长拳,已是子时,文澡红还未回来。姬未央实在抵挡不住睡意,只能回房就寝。

        又过了一日,他们就该启程北上。

        姬未央这才见到长宁郡的府尹,是个白面无须的清矍文人,说话慢悠悠的,一次性最多蹦五个字,能让人急得跺脚。文澡红似乎已经习惯他说话的方式,倒也不急,跟着用一句一顿的方式同他寒暄了半晌,才带着近十辆马车的队伍,浩浩汤汤地离开了长宁郡。

        百姓们纷纷夹道送别,一直追着出城十里,快到亭边,才肯回去。

        就连姬未央也有幸拿到一些南疆的瓜果,都是百姓们投掷的。

        眼见着群山掩住长宁郡高大的城墙,水雾弥漫的巫川江面出现在视野中,一望无际,只能瞧见对岸青山连绵起伏的山脊,却看不见江岸存在的痕迹。

        “巫川竟也这么大么?”姬未央喃喃自语。

        他幼时遍览群书,不仅爱看诗词,也爱读游记。齐朝初年,大约两百年前,有一位极有名的先生,名为楼照,走遍名山大川,写了许多游记。他文笔清丽质朴,天然去雕饰,寥寥数笔便能将地貌景色勾勒出来,让人泛起无穷想象。

        前生他舞勺之年时,无忧无虑,成日想的就是何时才能出门远游。父母兄姊们将他看得极严,他是老来子,出生时阿娘已经年过四十,尚在襁褓时更是体弱多病,阿娘成日将他带在身边,到了七八岁,身体壮实一些,才肯让他和其他年纪相仿的孩子玩乐。

        可世事向来无常……

        “阿蟾,下来解解乏。”傍晚,他们到了一处驿站休整,文澡红一直在前头骑马,一日下来也不见疲惫,此时还精神百倍地在驿站外闲逛。

        从云州到上京所在的永州,要走足足两月。所幸沿路每三十里置一陆驿,文澡红身为将军,自然可以用驿站歇息。这般走走停停一个月,他们便顺顺当当地走出云州,来到了容州的地界,容州与蜀州、云州接壤,交界处多山,密林莽莽,陆驿虽也是三十里一设,可此地路极难行走,他们一行又多是马车,速度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夏日天气已逐渐热了,姬未央已换上轻薄的夏衫,每日都将窗户打开通气,免得马车里太闷。

        姬未央道:“姨母,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上京?”

        “再有一个月。”文澡红算了算时间,颇有成算道,“若再快马加鞭,可快上五六天。”

        “可别再快马加鞭了,”乐令虚弱地从马车上颤颤巍巍地滑下来,“你如果再快些,我恐怕要提前去见姬将军了。”

        姬未央哭笑不得,姬久如今就在你身边,还想去哪里见?

        他们一行有二十多人,顿时将驿站挤得满满当当。候菜的间隙,乐令见缝插针为姬未央授课:“你可知这里是哪里?”

        “容州?”姬未央回忆着舆图,笃定道。

        乐令笑道:“正是。”

        他用筷子蘸了水,在桌上画了几条线,是最简单的舆图。

        他指着三条弯弯曲曲的线交叉的地方,低声说:“再往前走约莫二十里,有一座燃水城,我们来的不是时候,秋天时这水边的枫树都会变成红色,倒映在江面上的影子跟火焰似的。”

        “所以那城才叫燃水城么?”姬未央问。

        “没错。”乐令欣慰点头,孺子可教也。

        姬未央露出腼腆的笑容,说:“我昨日才读了楼明晦的《水可燃乎》。”

        乐令道:“楼明晦此人的文章的确可读,不过他为人刻薄,又爱讽刺挖苦他人,否则也不会而立之年就树敌无数。你看些他的山水文章就好,莫要看他那些策论,会移了性子。”

        姬未央自然点头应是。

        吃过饭后,驿长同文澡红说,燃水城建城缘由特殊,是故民风极为剽悍,甚于南疆、漠北。附近山林多草莽之辈,请文将军赶路一定小心。切记明日在日落前到达驿站,莫要再荒郊野岭过夜。

        姬未央在旁听着,他倒是真不知道燃水城的历史。

        乐令说:“据说是五百多年前燕朝的一江湖门派建立的,叫什么月出楼。一些野史上有记载,你若有兴趣,到上京后,同文将军讨些来看看就行。”

        两人又聊了几句,姬未央便打了个哈欠。乐令笑他如同狸奴,最爱睡觉。

        姬未央权当没听见。

        白日在马车上颠簸,他已困倦非常,回到驿站安排的房间,匆忙洗漱后,倒头便睡。

        月上中天,驿站只留了前面几盏灯,文将军麾下几位军士轮流值夜。

        马厩中的骏马躁动起来,不住响鼻,四蹄轻踏。丑时正是人最困的时候,负责值夜的两位军士并未发现骏马的异常,他们也劳累一天,强打精神与睡意抗衡。

        姬未央忽然醒了,他心悸得厉害,隐隐不安。往常他都能一觉睡到天明,今夜却离奇醒来。过去戎马数年,这种奇怪的直觉无数次救了他一命。

        姬未央不敢大意,不动声色地披上外衣,系好腰带,将枕下的长刀抽了出来。

        这是文澡红特意给他的,防身用,他休息时常在文澡红的指点下练习些基础的刀法,渐渐的也能使出前生几分威力。毕竟还是十六岁的少年身体,不过一个月,就壮实了些,至少不会连刀都提不起来。

        窸窸窣窣——

        他听见了枝叶被某种东西穿过,发出的奇特声响。

        姬未央不敢轻举妄动,蹲守在窗户下,随时观察动静。

        月光似乎在此刻凝结,夜晚的寂静被一声大吼打破,值夜的军士大喊:“敌袭!有匪贼!”

        外面传来兵刃相接声,一时间喊杀声撼天动地。轰隆隆的脚步声震耳欲聋,姬未央立刻估算出来袭击的匪徒至少有七八十人。约莫是附近的匪贼寨子联合起来袭击驿站。

        “滚开!”文澡红的斥声显得无比清楚,如同白纸上的墨点。

        原来匪徒们已冲进驿站,来到内院,文澡红横枪于前,脚下堆叠着几具匪徒的尸体。姬未央定睛一看,竟然都是被一枪穿心。文澡红手上那把红缨枪正滴落着点点血迹。

        匪徒们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这个女人从二楼一跃而下,手持锋锐无匹的长兵,一个照面就杀了三个人。很快,对银钱的贪欲盖过了恐惧,短暂的安静只持续了几息。他们又再次挥舞着兵器向楼上冲来。

        文澡红上京带的二十来个人,马车夫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另有几名亲卫,就连侍女都有几分武功在身,自保不成问题。只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乐令和还在休养身体的姬未央最让人担心。

        “去保护乐令和阿蟾!”文澡红手中长兵一荡,又撂倒一名匪徒,立刻命令身旁的亲卫。

        那亲卫一刀砍倒身后偷袭的匪徒,立刻转身向房里冲去。

        门被紧紧闩住,不停有人凿击,听声音似乎是较为小巧的斧子。

        匪徒是有备而来,既有人从前闯入,也有人悄悄从驿站后面进来。驿站本身靠山,极难从后攻入。姬未央回忆着傍晚自己看见的山势地形,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乐令,压低声音说:“他们白天就埋伏在山上了,用绳索滑下来。先生,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和将军汇合,你也拿把武器,我们从窗户跳下去!”

        乐令两股战战,可危机当头,他的学生都这般镇定,他这当先生的也不能拖后腿,连忙拿起自己的佩剑,预备和姬未央一起从窗户跳下。

        姬未央手握长刀,刚一只脚踏上窗台,就感觉眼前一暗,月光忽然消失。

        乐令失声惊叫:“阿蟾!”

        姬未央抬头,瞳孔中倒映着一张陌生而凶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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