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长水
姬未央硬着头皮,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为什么还闯进来?”男人说,“就不怕被当成小贼,被抓走砍头吗?”
姬未央面露怀疑:“应该不至于此。”
男人笑了起来,笑声极好听,倒是不显沙哑:“可这是姬将军府,你擅闯他的府邸,下场就会这么严重,我是府上的护卫,你又是谁?”
姬未央警惕地向墙边挪了几步:“你吓不到我的。”
自称侍卫的男人指着自己肩膀上乖巧蹲着的胖灰狸,说:“这是我养的猫,而我已经担任这里的护卫足有十年,陛下早已颁布圣旨,不允许有人未经允许踏入姬将军府,违者杀无赦。”
姬未央轻哼一声,估计了一番自己跳墙逃跑的时间。
以他目前的身手,和眼前这男人的身高体格,姬未央默默放弃了出其不意、突然逃跑的法子。
“我不知道,”姬未央理直气壮地说,“我又不是京城本地人。”
男人眼里露出些许笑意:“哦?那你是哪里人?”
“反正不是本地的。”姬未央嘟哝。
芯子是本地的,可这身体生于云州、长于云州,最多算半个上京人。这么想着,姬未央又渐渐自信,挺起胸膛,用那双漂亮的黑眼睛,定定地看着男人。
“好,”男人煞有介事地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可你是外乡人,也是在这皇天后土之上,既然我现在告诉你陛下不允许人踏入姬将军府,你也该尊令才是。”
说时迟,那时快,姬未央立刻提身一跃,稳稳当当地踩在了矮墙上。
他冲男人笑了起来,眉梢间都是得意,白昼的阳光太盛,竟让他没有看清男人眼中炽热的怀念与爱意。
“走了,下次你就逮不住我了。”姬未央冲他挥挥手,利落地跳下墙,溜之大吉。
郦息看着那一堵矮墙,低头抚摸着阿斑的皮毛:“你也认出他了,对吗?”
……
眼见着就快到约定的午时,姬未央一路狂奔,终于顺利到达了文府。清晨他就是在秋霁的帮助下,从文府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来。到了文府后的一处暗门,姬未央按三短一长的频率敲了几下,乐令打开门,将他拉了进来。
“我的小祖宗,你大早上干什么去了?”乐令嫌弃地皱着鼻子,隔着两三尺的距离,露出几近崩溃的神色,“一身的汗水,怎么袖子、裤子上都是灰。”
姬未央心情难得的好,一向在意自己装束是否得体的姬小郎君浑然不觉自己的狼狈,反倒乐呵呵地说:“出去逛了逛上京,你知道的,姨母一向把我看得紧。我若出去,必定会派几个人跟着我,那多没意思。”
“你倒是高兴了,也不想想我会被秋霁骂得狗血淋头。”乐令带着姬未央沿着抄手游廊穿过文府,来到两府间畅通的小门处。静水院在姚府一处,紧挨着文府,平日无人打扰,极幽静,但出府也方便。这是姚寅冥思苦想后,才为姬未央定下的住处。
一来,地方幽静,便于姬未央读书,也方便他养身子,二来,离文府近,去演武场也方便,出门也方便。姬未央毕竟已满十六岁,总不能当真同小孩一般,成日将他拘在府中。上京里的达官贵人,若早早就为孩子许下婚约,十六七岁便成亲的大有人在。
姚寅这一番苦心,倒是方便了姬未央偷溜出门。
好不容易回到静水院,姬未央还没坐稳,刚端起一杯温水递到唇边,就听秋霁道:“郎君,三娘和二郎都寻你两次了。”
“难道有什么要紧事?”姬未央连忙放下茶杯,焦急地追问。
秋霁抿唇一笑:“倒是没什么要紧事,只是二郎与三娘想寻郎君你玩罢了。”
姬未央自己是家中幼子,虽讨小孩喜欢,可那多是“露水姻缘”。长大后倒是有了一个侄子,可侄子尚在襁褓时,他便领兵出征……他还从未试过和孩童朝夕相处,竟不知道小孩竟然这般粘人。
大约是他脸上的错愕太过明显,秋霁将备好的点心放在桌上,笑道:“是二郎与三娘喜欢郎君,才想多与你玩耍,难道郎君你不知自己有多讨人喜欢么?”
姬未央忙不迭喝了口温水,掩饰自己的羞意。
“那他们人呢?”他才又想起自己出门在外,双胞胎欲寻他,却两次无疾而终,指不定会多失望。
秋霁说:“郎君便放心吧,你舟车劳顿,本就该多休息。二郎、三娘也体贴郎君,只说若郎君醒了,就一定让我去寻他们过来。”
姬未央点头:“也好。”他现在一身灰尘,又出了许多汗,是该好好沐浴,再出去见人。
静水院如今只有秋霁和两位杂役,不过住在这里的只有姬未央,人手已绰绰有余。很快热水便备好了,姬未央擦了擦身子,将汗水抹净,才换上一身轻便的短打,顿觉浑身清爽。
他刚走到
“马上快用午饭了,郎君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秋霁道,“要备二郎和三娘的饭菜么?”
“姨夫与姨母不回来?”姬未央疑惑地问。
“将军与相公都入宫了。”秋霁道,“原本是打算与你们一同用膳的。”
“那就备上吧。”姬未央说,他思考了片刻,又补充道,“将乐先生也叫来吧,我们吃饭,却不叫他,委实不太好。”上京大多实行分餐,云州却习惯合餐,一家老小都围坐一堆,其乐融融。前生上京的达官贵人们最爱显摆自己的身份,是以,无论是何等宴席,都是分餐,地位分明。
姬氏都武将出身,军营中吃饭可没这么讲究,都是大锅菜。姬氏将军与普通士兵吃的一般无二,并没有小灶。这也让初出茅庐,头一次与京中公侯之子交游的姬未央极为不习惯他们装模作样的分餐宴席。
所以姬未央还不忘问一句:“是分餐?还是合餐?”
“自然是合餐,”秋霁说,“将军与丞相觉得分餐要洗的碗筷太多,一家人分餐不像样,便都是合餐。”
姬未央放下心:“那便按合餐来吧。”
将一切安排就绪后,两个孩子便兴高采烈地来到静水院。
“阿兄!”姚清臣快活地嚷嚷,一个猛子扎进正坐在榻上看书的姬未央怀里,“你怎么睡了那么久?”
姚月满比孪生兄长矜持一些,对姬未央行了一礼,便紧挨着姬未央坐下,也歪着脑袋,睁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好奇地问:“阿兄睡了好久好久,至少有六个时辰。”
姬未央苦笑:“阿兄喜欢睡觉。”
姚清臣抬起头,惊喜道:“阿兄,我也爱睡觉!”
姚月满毫不留情地说:“明明是因为阿臣赖床不想起来读书!”
“我倒是想读,可我怎么努力,都不认识那些字,”姚清臣唉声叹气,“什么千字文,我根本背不住。”
刚从厨房回来的秋霁听见姚二郎的抱怨,笑道:“二郎,你可知郎君花了多久背下千字文的?”
姚清臣与姚月满瞪大眼,同时开口:“多久?”
“一天。”秋霁颇为骄傲地说。
“哇——”两个小萝卜头同时发出惊叹,又同时回头看着姬未央,眼中充满了崇拜,“阿兄好厉害!”
姬未央被他们仨说的耳尖通红,羞窘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他是已活过一次的人,学一个早已背的滚瓜烂熟的蒙学,怎么就配的上这般天真纯质的评价。
“所以你们俩也要多念书,”姬未央忍住羞惭,温声对两孩童道,“饿了吗?现在也该吃饭了。”
“还不饿呢,”姚月满说,她脱掉自己的小绣鞋,跪在榻上,对姬未央耳语,“阿兄,我跟你说一件事。”
姬未央放轻声音,温柔地回问:“嗯?什么事?”
“今早,阿娘和阿爷说话,想要去陛下面前求个旨,将你送去禁军里。”
姬未央一怔,姚月满还在说:“阿兄你不要去禁军,去了就十天才回来一次呢。”
“曼曼,这件事阿兄说了不算的。”姬未央哭笑不得,“阿兄与你的阿娘许了约定,要去禁军试着操练几天,你希望阿兄成为轻诺毁约的人吗?”
姚月满失落:“不想,可、可阿兄真的必须去吗?”
“如果能的话。”姬未央不想将话说绝,中央禁军一向是帝王的心腹所在。禁军要足够强,才能将帝王保护得密不透风,可若是禁军太强,便会有政变的可能。是以,禁军一向分成若干脉系,分属不同人管辖,各自制衡。
新朝建立,姬未央对如今的中央禁军一无所知。前朝禁军结构纷繁复杂,姬氏属于边军,不过由于皇帝深知姬氏不会谋反,所以曾将姬未央的兄长拔擢为长水军统领,直接负责宫内卫。
是以,姬未央才能将乱七八糟,堪比蛛网的禁军梳理清楚。
“莫要想这些了,”姬未央安慰她,“我答应你,若是入了军营,有假了便回来看你和阿臣。”
姚清臣没听清姚月满说了什么,只听见姬未央说的“军营”二字,他连忙抬头:“阿兄,我也想入军营!”
姬未央摸了摸姚清臣的胳膊,心中暗忖,根骨不错,确实是个好苗子:“阿臣想要进军营,是想成为姨母那样的大将军吗?”
“嗯!”姚清臣点头如捣蒜,“想!”
“那你可要好好读书写字,当大将军不认得字怎么能行?当将军,要学兵法韬略,不然上了战场,被敌人骗的团团转,那怎么能行?”姬未央笑道,“我也想当大将军,所以正用功念书呢。”
姚清臣垂头丧气:“原来当将军也要读书啊。”
这时,外面来了一位仆役,急匆匆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大、大郎,相公和将军回来了,让你快快去后厅,有要事要找你!”
姬未央连忙站起来:“我这就去。”
两个孩子被领回了各自的卧房,姬未央步履不停,片刻后便来到后厅。这里是自家人喝茶讨论要事的地方,姚寅与文澡红如今正愁眉不展,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姨母,姨夫。”姬未央见礼。
文澡红连忙拉他坐下,然后便看着他,欲言又止,似乎十分为难。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姬未央关切道。
姚寅叹了口气:“还是我来说吧,方才我与你姨母才从宫中出来,陛下得知你来京,听闻你愿入军营,便点你为长水卫。”
“长水卫?”姬未央有些不理解,为何两人会是这种愁眉苦脸的模样。前朝长水卫属宫内卫,负责皇宫警戒,操练辛苦,不过时常轮值,也算轻松。若是作为禁军去处,已是极好的安排了。
“你有所不知,这长水卫,是要贴身保护陛下的。”姚寅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陛下到底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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