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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郦息


姬未央不奇怪郦息为什么会知道姜蟾来到上京。

        姚寅、文澡红都是肱骨之臣,身为皇帝,郦息自然要他们二人的行踪了然在心。何况姬未央再清楚不过,郦息对情报有多看重,任何一条细微的信息,都可能透露不同的意图。

        “阿蟾身体弱,怎么可能去长水卫。”文澡红柳眉倒竖,怒气冲冲道,“姚寅,是不是你之前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

        姚寅连忙为自己辩白:“我什么都没说。”

        眼看夫妻俩又即将争吵起来,姬未央连忙道:“姨母姨夫,我愿意去。”

        文澡红一掌就拍得圆桌原地一跳:“我不许!你可知长水卫有多特殊?”

        “阿玉,你别急,听听阿蟾怎么说,一来这是圣谕,不可驳回,二来,毕竟是阿蟾自己的去除,仔细想想,长水卫也不是什么坏去处。”妻子激动,姚寅便强迫自己冷静,他只稍微思索一番,便理清头绪。

        姬未央不疾不徐道:“我虽不知陛下是何目的,可陛下既能在乱世中开国称帝,想必是极英明神武的。或许正是因为姨夫与姨母,我才会被陛下点为长水卫,我初来乍到,陛下应当不会直接让我直接护卫,而是先入长水卫营历练一番。”

        关心则乱,文澡红正是因关心他,才会一时想茬了。

        她自然明白长水卫有多重要,也明白新兵初入长水卫时,并不立刻轮值,而是要先在军营中训练一年,待过了考核,才能正式成为校尉。从长水卫出身的士兵,均是皇帝心腹,必然会受重用。

        前朝重文轻武,姬氏能抵挡住匈奴、甚至能与各路叛军周旋七年之久,已殊为不易。刚开国的新帝自然会吸取教训,文武皆重,如今开国已十二年,百姓休养生息,国力渐强,已足够再培养出兵强马壮的军队。

        “侄儿猜,陛下或许有开疆拓土的念头?”姬未央将文澡红神情的变化尽收眼底,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漠北的匈奴蠢蠢欲动,西域昆雍二州的牧守并未真正臣服于帝王,南疆哀牢如今虽无声响,可难保不是在蛰伏,甚至就连雪国的喇嘛也未曾派人前往永州,表示愿以新朝为尊。

        没有人比姬未央更清楚,郦息是个多么骄傲的性子,他决不允许有人如此忤逆他。

        文澡红惊奇道:“阿蟾,你是如何知晓的?”

        “姨夫为我准备的书,多游记,又多雪国、漠北,我想大约是姨夫平日便会读,姨夫心中所想,便是陛下欲为之事。”姬未央说。

        他没有说谎,游记、文澡红神情由怒转喜,再加上他对郦息的了解,足够他拼凑出郦息的勃勃雄心。

        “姨母,我想成为大将军,为陛下开疆拓土。”姬未央一字一句地诉说自己的愿望,“我愿意去长水卫。”作为宫内卫中保护皇帝的一支,长水卫的训练必定严苛,可也不会超出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姬未央脑海中有许多招式,可身体却往往没法跟上他的反应,若是他想重回战场,必须锤炼自身,将自己视为一把需锻造千万遍的长剑。

        姚寅眸光闪动,太像了。

        可他只敢在心里叹息,真的太像了,他几乎觉得自己看见的是少年时的姬久。

        “去吧,”姚寅说,“既然陛下这么说,你也有这决心,我与阿玉便再无异议,只希望你能坚持,莫忘了今日所说的话。”

        “我会的。”姬未央承诺道。

        不多时,就到了该用膳的时候,果然是合餐。文澡红让人将两个小萝卜头叫来,五人一起吃了顿其乐融融的午饭。

        吃过饭后,姬未央拎着厨房多备了一份的饭菜,带回去给乐令。

        乐令饿着肚子被他叫来静水院,却没吃到午饭,指不定会多恼怒。与乐令相处一个多月,姬未央已经能摸清他的性子,爱吃,却不爱动,只有出去觅食时,才会舍得走路,平日让他挪几步,都仿佛要了他的命。难怪不得文澡红骂他十年前就瘦的像杆子,十年后还是根杆子。

        可没想到,他回到静水院,却没瞧见乐令,倒是闻到一股香味。他循着香味来到侧房,正看见乐令和秋霁围坐一桌,两人身前各放着一碗臊子面,臊子是用豆腐、咸肉和鲜笋切碎熬煮的,不知加了什么酱料,味道又香又鲜,颜色也极好看。

        更令他吃惊的是,桌上还有只看着极为眼熟的灰狸猫,面前也有一小碟碗,碗中盛着碎肉拌饭,它正埋头苦吃,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显然吃的十分满意。

        姬未央将食盒放在桌上:“乐先生,枉我记挂着你,还特意为你带回饭食。”

        秋霁一向和侍女一同用餐,乐令每次吃饭却要与厨房先告知一声。

        大约是因为苦出身,文澡红与姚寅都没有浪费的习惯,向来是预计不在府中用餐,就会吩咐厨房不备饭。主人都如此节俭,乐令这些下属自然也是相同待遇。不过乐令有些特别,他喜欢总会出门寻些好吃的,或是一觉睡到天黑,留府吃饭少,吃饭都要给文府的厨房事先提个醒。

        譬如今天中午,乐令来静水院吃饭,自然没通知,文府也就不会给他准备饭菜。

        “我估摸着等不到你了,”乐令又低头吃了几口面条,臊子汤汁都裹在面条上,卖相算不上好,却让人极有食欲,“可我本来就没吃早饭,索性自力更生。”

        乐令得意洋洋地指着自己面前这碗面条:“这可是上京最有名的臊子面,一般人还没法在中午买到。”

        姬未央懒得理他,看向刚放下筷子的秋霁:“那秋霁姐姐?”

        “乐先生盛情相邀,我也不好拒绝。”秋霁笑盈盈道,“不过乐先生舌头刁钻,这臊子面味道的确很好。”

        姬未央目光又落到那只罕见的灰狸猫身上。

        头顶的四耳,雪白的爪子,雪白的护心毛,还有那身狸花纹,灰皮毛。

        他上辈子活了二十九年,近三十年,也没在上京瞧见过几只灰色的狸奴,那么他有可能在短短三个时辰里,看见两只灰色的狸奴吗?

        “阿斑?”姬未央试探着叫出猫儿的名字。

        漂亮的灰狸抬起头,舔了舔嘴角粘上的饭粒,发出清晰而柔软的叫声:“喵~”

        姬未央深感不可思议,他转到灰狸身边,隔了一段距离,又仔细打量这只猫儿,再次确定它的身份:“果真是你?你的主人呢?那个大高个儿呢?”

        秋霁奇道:“郎君,你认识这猫?”

        姬未央点头:“嗯,今早我出去时,在、在街上遇见的。我见这狸奴毛色奇特,就逗弄了一番,没想到它的主人就在不远处。”

        他差一点就将姬府说出口,幸好他反应极快,一下就改了口。

        阿斑吃饱喝足,伸出爪子,扒拉着姬未央的袖子。

        “你想让我抱你?”姬未央有些疑惑,却还是伸出手。阿斑借驴上坡,踩着他的手心,就要顺着胳膊往肩膀上爬。

        姬未央连忙将它一把兜住,哭笑不得:“好阿斑,我可不像你主人那么高大,我这肩膀可承不住你。”

        这猫儿长了一副极敦实的体型,抱在怀里圆润柔软,皮毛也很光滑,让人爱不释手。

        “乐先生,你们是怎么遇见阿斑的?”姬未央抱着阿斑,还是有些奇怪。

        乐令摆了摆手:“我们刚到侧房,就发现这猫儿在这里睡觉,我还以为是姚相公养的猫,我问秋霁,秋霁也不清楚,只能先好吃好喝地将它供着了,找厨房做一碟碎肉拌饭还是轻松的。”

        幸好这猫不挑食,闻了闻就开始吃饭,也不怕里面下了药。

        姬未央听后,用指尖戳了戳灰狸的鼻子,又无奈又好笑地说:“你也是胆大,给什么都敢吃。”

        “你难不成是闻着我的味道来找我的?”走在回正屋的碎石小径上,姬未央随口说,“不会吧?你这猫儿难道长了狗鼻子?”

        阿斑眯着眼睛,前爪搭在姬未央的肩膀上,听见他的话,回答似的喵了一声。

        姬未央停下脚步,摸了摸阿斑毛绒绒的脑袋:“你这是在回答我吗?”

        阿斑侧头轻轻舔舐他的脸颊。

        收起倒刺的猫舌仍然粗粝,像莎草纸。

        “也不知你的主人是怎么养你的,”姬未央走进卧室,将阿斑放在榻上,任由猫儿闻来嗅去,似乎是在熟悉新环境,或是在视察自己的领土

        “你这样出来,你主人不着急吗?”姬未央回忆着那个高大健硕的男人,宽肩窄腰,生就一副好身材,只是脸普通了些,不过这不算什么缺点,毕竟世上长相平凡人才是多数,只是他那通身的气派,怎么看也不像普通的侍卫。

        有些人,穿着龙袍也不像皇帝,譬如前朝皇帝。

        有些人,穿着布衣也不会普通,譬如那个侍卫,又譬如……郦息。

        阿斑已经放心地在榻上盘卧,尾巴尖放松地轻拍,它抖了抖耳朵,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姬未央,似乎在问,还不睡吗?

        姬未央却怔怔地望着窗外流动的溪水。

        暮春的阳光并不炽烈,落在水面上,仿佛跃动的鱼鳞,院中落英缤纷,花瓣随水而漂,绚烂的花瓣与金色的阳光揉作一团,融化在姬未央眼底。

        镇北侯府不仅是他长大的地方,也是郦息长大的地方。

        那个侍卫……

        他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郦息还是幼小瘦弱的孩童,也没有名字,是他把郦息带回侯府,郦息渐渐长大,向着北方走去。在如血的残阳里,他再一次遇见少年时的郦息,隔着遥远的距离。

        不知从哪里漫来鲜红的水,像是血液,他逐渐被淹没。

        他似乎听见郦息的吼声:“姬久!”

        他要活着,姬未央在水中挣扎,终于,他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被另一个人用力抓住,然后猛地将他从水中拽了出来。

        刺眼的白光中,他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容。

        俊美、凌厉。

        是郦息。

        ……

        “醒了!”文澡红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终于醒了!”

        姬未央睁开眼,听见许多声音,闹得他脑袋里嗡嗡直鸣。

        “姨母。”他能瞧见的是一片白蒙蒙的眩光,连人脸都看不清,只能吃力地根据声音,分辨出是谁在他的身边。有姚寅,有曼曼、阿臣,有秋霁,还有一位陌生的老者,“我怎么了?”

        “你睡了整整两天两夜,怎么叫也叫不醒。”文澡红忧虑不已。

        “师父,郎君他果真没事?”秋霁压低了声音,问身边的鹤发童颜,一身道袍打扮的老者。

        “身体太虚,心里又想太多事,一下受不住罢了,”老者慢悠悠道,“小郎君据说还每日都要坚持习武?”

        姚寅点头:“正是,玄真道长,阿蟾该如何调养才好?”

        “先解了心结,再好生养着,切莫让他再练那些刚劲的招式了,他身体未好,刚猛之术于他有害无益。”玄真道士沉吟半晌,“不过这位小郎君似乎是个内敛性子,解铃还须系铃人。”

        秋霁暗暗戳了戳玄真:“师父!”

        玄真这才想起自家徒弟提前告知自己的那些话,连忙道:“总之,要靠郎君自己放下心事才行,这郁结于心,即便怎么调养身体,也是调养不好的。”

        玄真开了一副药,叮嘱秋霁按方子,定时、定量地煎药,不可多、也不能少。秋霁耐心听完他的唠叨,才将玄真送出姚府,让人把他送回城外的道观。

        与文澡红与姚寅聊了两三句,发誓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又把两个担忧的小萝卜头勉强哄好,姬未央才终于获得片刻宁静。他躺在床上,看着手边放着的游记,上面一段话,写着在黄泉道的所见所闻。

        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

        来人脚步很轻,姬未央头也不抬:“秋霁姐姐,你是坤道么?”

        “姬未央,你在叫谁?”他的床前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来人声音低沉悦耳,然而听着便叫人心生惧意。

        姬未央瞬身一颤,手一松,游记眼看就要砸在他的膝盖上。

        来人眼疾手快地将游记接住,轻轻放在一旁。

        姬未央声音都在发抖,他缓缓抬头,看见那张出现在他梦中的脸。

        竟然,与梦里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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