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请罪
郦息很满意自己的名字。
具体表现为，不到一天，姬未央整个院子的人，都知道郎君为他取了名。
第二天晚上，两人吃饭时，姬未央笑他：“我之前怎么还以为你不爱说话？”
郦息脸蛋胀得通红，吃饭时，恨不得把脸埋到碗里去。过了一会儿，姬未央才听见郦息很低很低的声音：“可是，郎君为我取的名字，很好啊。”
“可我还是更喜欢小猫这个名字。”姬未央拉长调子，有意逗他，“要不然你还是叫小猫？好不好？”
郦息端着碗，默默地盯着他，眼眸里全是控诉。
“我开玩笑，开玩笑。”姬未央干笑，连忙另用筷子为郦息夹了几道菜，“快吃，你看你多瘦。”
郦息的记性极好，姬未央看他身形，还以为他只有七岁，可郦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十岁。姬未央又为他摸了骨，发现郦息竟然真的已十岁。
他自己幼时身体不好，可被阿娘精心照顾，又从小习武，十岁时就比现在的郦息高半个头。
郦息看了看碗里的菜，又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低头继续吃饭。
“你想学武吗？”姬未央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要不先教你怎么用筷子吧。”
郦息吃饭用的调羹，因为他不知筷子该怎么用，姬未央问他方才知晓，原来郦息以前吃饭几乎都用手。这可让姬未央心疼坏了，连忙为他准备勺子。
不过郦息虽然许多东西都没学过，脑袋却很好用，只看一眼，便知如何使用，吃饭也没将饭菜洒在碗外。
因和朱湘不欢而散，这两天狐朋狗友都没上门邀约，姬未央每日除了练武，就无事可做，索性把自己幼时开蒙时的书都翻找出来，要教郦息识字。
“这是什么？”郦息拘谨地站在一旁，视线落在几本书的封皮上。
姬未央还在翻找自己库房里的箱子：“等会儿你要学的书，你都十岁了，怎么能字都不认识。”
姬未央自己从识字后，就开始读各类书，经史子集一种不少。他倒是也想出去玩，和朋友放风筝、斗蛐蛐，哪一样不比看书有趣？可惜父母担心他的身体，小姬久只好在屋里看书，这么多年下来，也已形成习惯。
屋中书多得只能用箱子装，定时搬出来晒晒太阳。
郦息听到姬未央的话，眼睛一下亮起来，目光炙热，童声带上喜意，音调都提高了：“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姬未央终于把书都找全，分门别类地叠在书桌一角，“我既然把你从奴隶贩子手里买下来，你就是我的仆人了。”
他微微低头，冲郦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的家仆可都会识字。”
郦息脸颊绯红，轻快地回答：“好。”
接下来几日，姬未央都在自己的小院中窝着，也不请教书先生，就自己教郦息学字。吃饭都是小院开灶，偶尔会去阿娘处蹭几顿，吃完又急匆匆回来，惹得古露华直叹气，感慨姬未央活像是捡到猫的幼儿，连阿娘都抛到身后。
姬未央却笑道：“我难道不正是捡了只猫儿回来吗？”
……
将郦息带回府的第五日，卯时刚过，姬未央就来到耳房，试图将郦息叫起来：“小猫，快起来。”
郦息迷迷糊糊地醒来，睡眼惺忪，嗓音很稚气，听起来十分可爱：“什么？”
“今天不是要练武吗？”姬未央的下巴枕着左手，右手试图扯他被子，“清晨是一天伊始，此时习武可得天地之灵气，于身体有益无害，快起来。”
郦息是个勤恳的孩子，虽然还有些许倦意，但还是坚持换了衣裳、叠了被子。
一个时辰后，正好辰时，吃过早饭，姬未央让郦息先休息会儿，再读书。
他自己则寻了一册话本，读得津津有味。
然而悠闲的时光极为短暂，小厮步光顶着一头的汗水来到书房，对姬未央说：“郎君，朱家的郎君来了？”
“朱湘？”姬未央随手把书放在一边，蹙起眉，疑惑道，“他来干什么？不是说不跟我玩了吗？”
矮榻上小憩的郦息偷偷竖起耳朵，仔细听他们俩说话。
步光摇头：“朱郎君似乎很诚恳的样子。”
姬未央捏着自己的眉心，觉得诚恳二字和朱湘此人似乎没有什么联系，不过他与朱湘好歹相识两三年，也不可能说绝交、就绝交，只好起身：“那就去看看吧。”
走到门外，他突然转身，对装作小憩的郦息道：“小猫，若是我出门去了，你也要好好读书，不许偷懒。”
郦息闷声闷气道：“你要早点回来。”
姬未央笑起来：“好，若我出门了，一定早些回来。”
姬未央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郦息一个轱辘就翻身坐起，窗外是栽种的竹林，风穿林叶沙沙作响。他抱着膝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条消失在林中的小径，满心期盼着姬未央等一会儿就能回来。
“步光，你说朱湘找我能有什么事？”姬未央还在思考这一问题。
他非常纳闷，朱家和他们姬家不同，姬氏是开国元老之后，每一代能坐稳镇北侯的爵位，都是一代又一代打出来的。朱家则是因为几十年前出了一位皇后，皇后的家里人也争气，镇压了南疆土司叛乱，才稳坐国公之位。
如今朱家虽因世袭降公为侯，但因今上是朱皇后的孙子，朱家在京中还是颇有威望。
姬氏子孙皆纯臣，从不拉帮结派，可总有人想要拉拢。朱家就是其一，姬未央知道，朱家想要再出一位皇后，如今正紧锣密鼓地为皇子选妃张罗。
“难道是要选妃了？”姬未央百思不得其解，“可找我也没什么用，我家最忌讳插手皇家事了。”
两人步履不停，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姬未央终于来到前厅。
“阿久，我等你许久了！”朱湘今日穿了一身红衣，腰挂玉佩，显得整个人唇红齿白，神采飞扬。他正端着杯子喝茶，还在一旁同陪侍的小厮谈笑。即使小厮只说一些顺从的话，他的兴致也半分不减。发现匆匆而来的姬未央，他更高兴了，放下茶杯，大步迈来，伸手就要牵住姬未央。
姬未央不动声色地避开，也笑意盈盈道：“今天怎么来了？”
没能握住手，朱湘也不介意，他今日特意备了一把折扇，装模作样地摇了一摇，说：“我今日是特意来找阿久你赔罪的。”
姬未央心道，若真想赔罪，早几天就该来了，这都五天了，你才想起来？
他心中警惕，脸上却一点都不漏，仍是笑容满面：“阿湘怎么这么说？”
“我回去想了好几天，该怎么与你赔罪，”朱湘笑容越发真诚，果然如步光所说——他今日看起来特别诚恳，“昨晚我终于想出一个法子，今天一大早不就来找你了？”
姬未央更加警惕。
“什么法子？”
“今日阿久可有什么安排？”
姬未央说：“倒是并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不过郦息还在院中等他呢。
“我欲邀阿久去彤水一赏风月，”朱湘合起折扇，身子前倾，“我已在画舫上包了宴席，就差阿久你点头答应了，你知我家中管得严，我的银子可都用完了。”
姬未央只好将已到嘴边的话吞了进去。
他本想干脆利落地拒绝，就能继续回小院陪自己的小猫。
可是朱湘这次特意来了，又这么说，他要是不去，未免太不给面子。何况他这几日一直在家，阿娘也颇有微词，昨晚吃饭时脸上的表情都有淡淡的不虞。
今日答应邀约，还能顺便安抚阿娘，之后自己再闭门不出，也能多些底气。
姬未央心念电转，没一会儿就定了主意。
“好。”姬未央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便同你去吧。”
“阿久你一定会满意的。”朱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姬未央没有出门带小厮的习惯，便让步光回去照顾郦息，自己单独出了门。姬府所在的仁寿坊位于城北，在皇宫西南边，而彤水从上京穿城而过，从皇宫东北边出城。
不过出于对皇帝的敬畏，彤水能游玩的地方都在城南，从城北到城南，至少十多里路。
朱湘是乘坐马车来的，姬未央则干脆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来，自己骑马去城南。
姬未央的爱马名唤青骓，是一匹极高大、极健美的骏马，皮毛如同绸缎，在朝霞里闪闪发光。姬未央脚一蹬，便潇洒地上了马背。他昂着头，对马车中的朱湘道：“阿湘，你定的宴席可在城南彤水哪一段？”
“千灯坊。”朱湘眼中露出艳羡之色。
姬未央本就生的清俊绝伦，额间一点痣，令他又增添些许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现在他骑着马，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纵使仍带有少年的纤细，可还是能想象他未来会是怎么样一位英姿飒爽的美男子。
朱湘自己虽然皮相也不差，可与姬未央相比，就差得太远了。
听见这个名字后，姬未央本能地皱眉：“千灯坊？”
“哎，阿久你可莫想到别处去了，”朱湘连忙道，“这千灯坊除了青楼勾栏，还有许多外地吃食，既然是赔罪的宴席，当然是拣着最好的为你准备，这上京中，除了紫微宫，就是千灯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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