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鸿门
姬未央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勉强相信了他的解释。
左右朱湘也搞不出什么花招。
姬氏最不怕得罪权贵,事实上姬氏不与上京其他公侯权贵交好,才是皇帝想要看到的。
“那就走吧。”姬未央提着缰绳,双腿一夹马肚,“驾——”
晨风微带冷意,他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窄袖袍衫,用的都是寻常布匹,甚至没有达官显贵们衣服上最常见的暗纹刺绣。可他策马而过的身影,仍旧能引得许多人回头打量。早市人流如织,姬未央便停住马,四蹄轻踏,缓慢前行。
作为马背上长大的少年,姬未央御马如臂使指,青骓没有伤到一位百姓。
忽然他手上传来一阵钝痛,有什么东西砸在他胳膊上。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香囊,上面绣着戏水鸳鸯。姬未央错愕,轻握香囊仰头望去,一道倩影从窗棂后躲开。
姬未央不由得摇头一笑,唇角微微勾起,身后漫天彩霞,都不如他笑容明艳。
他抬头朗声道:“娘子美意我心已领,只是这香囊,我却不能收。”他扬手一抛,那香囊竟直直地飞向那扇轩窗,稳稳落在窗台上。
周围行人惊叹不已,姬未央对着那扇窗拱手行礼,便不再回头,继续前行。
他很快便到了千灯坊,彤水江面极宽,约莫百丈,对岸的坊市高楼都显得小巧精致,依稀能望见米粒大小的车马。姬未央在千灯坊的码头处停下,这里无论白昼还是黑夜,都有船只来往装卸货物,脚夫饭卒极多。
姬未央左顾右盼,这才想起来自己只问了朱湘在彤水千灯坊一段吃席,却不知画舫在彤水哪个地方。
千灯坊是上京数一数二的坊市,因夜晚灯火通明,能照亮一方天空,不论何时都热闹非凡,才将原本的名字改为千灯。
姬未央暗忖,若真如朱湘所说,上京佳肴第一是紫微宫,第二就是千灯坊,那等宴席散了,他在千灯坊能打包些吃食点心,回去投喂家里的小猫,岂不是美事一桩?
正好他有些饿了,之前吃的早食都消化得七七八八。
朱湘乘坐马车,不如他独自驱马来得方便,必须得走大道才行,估计还得等上一会儿。姬未央不再多想,寻了间食肆,将马儿系在栓马桩上,便进店坐下,想吃些东西垫肚。
并非他恶意揣测,他觉得依照朱湘一贯以来的恶劣性子,他这顿饭吃得应当不会那么轻松。
“伙计,你可知千灯坊有什么极有特色的小吃?”姬未央就坐在近门的桌边,伙计还未靠近,就被这位小郎君的笑容晃花了眼。
能在千灯坊这地段开食肆的大多都有一门绝佳的手艺,伙计一开口便滔滔不绝,譬如糕点,陈家的白玉糕,宋记的桂花糕,或是南边薛氏茶坊的抹茶酥,都各有千秋。如今天渐热了,苦夏的清凉吃食,则有东边苏氏的冷淘,于家的凉面,白记的冰酪……
姬未央冷不丁道:“那伙计,你可知千灯坊谁家有画舫可待客?”
“这——”伙计表情一滞,向两旁看了看,伏低身子,用手挡在一旁,小声说,“实不瞒郎君,千灯坊能用花舫待客的,也就只有满楼红袖的那几个地方。”
“花舫?不是画舫吗?”
“别处可能没什么区别,可在千灯坊和附近的坊市,画舫指大家贵人的,花舫便是那些个红袖的。”
姬未央道:“当真?”
伙计点头:“不敢欺瞒郎君。”
姬未央:“那就多谢阁下了。”他问的也久了,便不再多说,瞧了瞧壁上挂着的木板,依照自己的口味,点了三道菜。
送走伙计后,姬未央便兀自陷入沉思。
满楼红袖,也就是烟花之地,有时也有人不愿明说自己前往妓院寻欢作乐,便以青楼代称。不过即便粉饰得再风雅,也遮掩不住他们以女子为消遣的本质。
姬未央祖辈出了许多位女将,无一不是战功赫赫。
她们也试图多提拔女子,可碍于世俗成见,收效甚微,不过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姬未央知道,阿姐麾下便有一位追随她的医女,另有一位女斥候,一位女军师。
所以他本能厌恶妓院瓦舍,这些地方,让他觉得能在天空中飞翔的鹰隼被养在狭窄的笼子里,供人取乐。
若是朱湘他们真有特意骗他来这里的意思……
“郎君,你点的菜来了。”伙计将饭菜送上,都偏重味,加了许多辣子。
除去他点的三道菜,还搭配有一小碗点心,点心形态各异,做成了猫狗兔鸡等形状,都只有拇指大小,极为精致。
“这是?”姬未央叫住转身欲走的伙计,指着那叠动物样点心,“我并未要点心。”
“这是我们掌柜的送您的。”伙计道。
姬未央心有所感,抬头一望,就见二楼栏杆便站着一位身穿襦裙的女人,那女人模样不算出挑,身材也非寻常人眼里的婀娜,可她却极为引人注目。她看年龄已有五十来岁,不算年轻,背部却挺的笔直。
“那就多谢掌柜了。”姬未央终于认出她的身份,冲她遥遥拱手。
是他姑奶奶姬非花在八年前去世,死在雪域里,棺椁都没能抬回来。这位掌柜,正是姬非花的最为倚仗的军师赵雾生,他对这位军师的脸还有印象。没想到她会在千灯坊开了食肆,生意还这么兴隆。
终于填饱肚子,姬未央捏着猫儿形状的点心,拜托伙计帮他打包,下午他过来取。
伙计却笑道:“郎君若是要这猫儿酥,我们多做一份就是,何必要放一整个白天,变了味呢?”
“那好吧。”姬未央同意了。
吃过饭,太阳已升起,他默默记着问来的小吃名,将青骓托给赵雾生照料。
刚走到码头边,朱湘的随侍就急急迎上来:“姬郎君,你去了哪里?怎能随意走动,我家郎君已等许久了。”
姬未央认出来人身份,听见这人话语中隐隐的质问意味,眯起眼,颇为不悦道:“我在千灯坊随处逛了逛。你家郎君坐着马车,现下是早市,车行不便,你家郎君就是速度再快,到达千灯坊的时间与现在相差也就不到半盏茶。何况这彤水上又无画舫,我不随意走动,难不成要我在这里干站着,等你家郎君等上半个时辰?”
随侍干笑:“姬郎君……”
姬未央不满地挥了挥手:“你家郎君人呢?”
“郎君已先去了画舫,让我引您过去呢。”随侍赔笑道。
“那走吧。”姬未央轻哼一声,气来的快,消的也快。
也不知道小猫会喜欢那猫儿酥吗?
码头是平民装卸货的地方,沿着彤水岸再走一段青石板路,就到了烟花之地。远远便能听见女子的笑声,有迂缓的河流分割市集与教坊,最终汇入彤水。
姬未央刚走上石桥,就被扑面而来的香粉气熏得打了个喷嚏。
他懊恼地捂住口鼻,有些无所适从。
“小郎君面生的很。”
“长得可真俊。”
“莫不是姬家那位三郎?”
女子们清脆悦耳的调笑声渐渐清晰,姬未央狐疑地抬头望去,只见到飘扬的水袖。
随即传来许多步伐声,沿街前来看他的女子忽然多了起来。
“还真是姬三郎,生的好似更俊俏些。”
“也难怪那些个公侯家的郎君们,每次提到他都忿忿,也不知这次这般折辱他,这位郎君会如何?”
姬未央耳力极佳,清楚捕捉到喧闹中,有两位女子的低语。
他疑惑地皱起眉,心道:“我分明从未来过千灯坊,她们怎么会知晓我长成什么模样?”
花舫就停留在河流入水口,其上装饰繁复而讲究,粉金漆银,熠熠生辉,看得姬未央一阵皱眉。朱湘就站在甲板上等他,看见他的到来,朱湘笑容更盛,他甚至匆忙走下甲板,拉住姬未央的手:“我到时,没找见你,还怕阿久你转身就回去了。”
姬未央说:“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不会毁诺。”
朱湘笑着说:“是我多心了,阿久还千万莫要怪我。”
姬未央可有可无地随意点了点头,打量四周装潢,任由朱湘带他走入画舫。
舫中华丽宏敞,窗明几净,站在屋中,几乎感觉不到寻常船只的晃动。姬未央听见几道无比熟悉的声音,都是那些个喜好吃喝嫖赌的公侯子弟。
倒要看看他们能耍出些什么花招?
姬未央不露愠色,转过屏风,四下顿时静了,厅后传来幽幽丝竹声。姬未央看着屏风后几道倩影,便知是这些人带来的美妾艳姬。
“阿久终于来了,我们方才还打赌,看阿湘是不是真能把你请来。”有人率先开口,“我们还疑心阿湘吹牛呢。”
“阿久可别生气,我们都知道你最厌恶妓|子,所以带来的都是良家子,除了这饭食与画舫是青楼的,其余都是我们各家的。”另外一人大笑,冲屏风后招了招手,“你们先别奏乐了。”
姬未央道:“劳烦各位兄长们费心了。”
朱湘拉着他入座:“阿久这么客气干什么?”
人一齐,侍女们便鱼贯而入,为他们准备碗筷、布巾,又一一上菜。
姬未央其实已经非常不耐烦了,他早说过他与这些公侯贵族们说不到一处去。方才说话的第二个人,也是世袭的侯爷,名唤冯严,胸无才,貌寻常。可他平日最好美色,刚满十七,还未娶妻,虽说没有纳妾,可通房却早已过十数。
他是姬未央平日最瞧不起的那一类人,与姬未央关系也稀松平常,可和朱湘却相处的极为融洽,朱湘说,冯八为人仗义,最讲感情。
姬未央不屑一顾。
因才吃饱饭,姬未央只吃了几口,几乎没怎么动。
冯严关切道:“可是这些菜不合阿久胃口?”
其余人也纷纷出声,姬未央道:“大约是苦夏,心里闷,这些菜都极美味,是小弟今日没那口福。”
冯严立刻道:“阿久有所不知,平日我若食不下咽,必定要美人与我口哺。阿久今年已年满十五,已可以享受美色,家中可有为你安排通房。”
朱湘接口,装模作样地叹气:“你们不知,镇北侯府家中管教甚严,我们阿久,不仅没有通房,就连服侍他的,都是小厮,连个侍女都无。”
姬未央精神一振,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我——”他还未开口,冯严就拍了拍桌子,将他话打断。
“既如此,那不正巧,”冯严脸上的跃跃之色愈发明显,就连朱湘眼中也涌动着一丝期待,“阿湘前些天来寻我们,说惹了你生气,正发愁如何告罪。”
“今日我便送一美人给你,世人都道红袖添香,乃人生一大美事,阿久莫要推辞。”冯严语速极快,完全不给姬未央说话的机会,他扬声道,“这礼物,阿久你必然喜欢。”
两位侍女扶着一个面如芙蓉、肤白如雪的女孩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此女名唤姜姬。”朱湘脸上的笑容充满了恶意,他抬起女孩的脸,“阿久,喜欢吗?”
姬未央的瞳孔倏地缩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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