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换天
郦息听他这么说,先是一怔,随后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容貌所带来的锋锐冷意荡然无存。
“那郎君可要一直看着我。”
“不过,还是先把大娘放下吧。”郦息看着姬未央怀里挣扎的小女孩,忍俊不禁。
大娘在姬未央怀里待的不太舒服,一直挣扎,可姬未央心系郦息,竟下意识忽略了过去。郦息一说,他才陡然意识小侄女被抱的不舒服。
“大娘乖,是三叔不好,我这就放你下来。”姬未央弯腰,将小女孩放在地上。
姬舜也把大郎放到大娘身边,让两个孩子自己打闹。
他也有两年多没见到郦息了,方才得知郦息行踪,还是门房告知。如今冷不丁与郦息打了个照面,才发现郦息已出落得高大而挺拔。
“没想到郦息都长这么高了。”姬舜眯起眼,“和刚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姬未央拍了拍郦息的背:“回去歇着吧,我吃完饭就回来。”
郦息轻轻点头:“好。”他又对姬舜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开。
两人陪着双胞胎在花园中玩了两刻钟,直到两个孩子精疲力尽,才一人抱着一个回到后厅。燕茧迎了上来,与姬舜絮絮私语几句,便对着姬未央抿唇一笑,将两个孩子带走。兄弟俩坐在矮几旁,侍女送来果盘、糕点与茶水。
两人先是聊了些和泗州叛乱相关的事,又提到多年不曾回京的姬悠。
“阿悠似乎寻到了一位心上人,”姬舜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袅袅茶香在屋中散开,“她只说那人是异族,也不知是雪国人,还是南疆土著。”
“多久的事?”姬未央惊奇,“阿姐从未与我提起过。”
姬舜哼笑:“你在她眼里还只有十岁,阿悠怎会与十岁的孩童谈论这些事情。不过,你可有娶妻的念头?”
“阿兄,怎么你也来催我了?”姬未央捻起一块点心,端详着点心薄如蝉翼的酥皮,然后一口含进嘴里,闷声闷气道,“我如今还不想娶妻,这年头兵荒马乱,若是娶妻生子,我上了战场还不得操心。本来母亲年过花甲,我就已经放心不下了。譬如你,阿兄,你在东海的时候,难道就不忧心嫂子和大郎、大娘吗?”
“自然。”
“再说,我不是还要照顾郦息吗?”姬未央说,“等郦息娶妻了,我再说吧。”
“郦息……他怎么长得……”一说起郦息,姬舜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方才所见的高大少年,他沉片刻,“你难道没发现?”
“我早就发现了。”姬未央淡淡道,“你也想让我将他送走吗?”
姬舜没有说话,反而道:“你也知道陛下龙驭宾天也就这短时间的事情了,你觉得即位的会是哪一位皇子?”
“阿兄心中不是已有人选么?”姬未央笑起来,“左右我们听君王令就是。”
……
姬未央见到了周殷最后一面,高大的皇帝已瘦的皮包骨头,面如骷髅,眼窝深深凹陷,已不成人样。宫侍传令,让姬未央上前,姬舜则横刀守在殿外。
皇帝已字不成句,但姬未央仍可读出唇语。
他说:“照顾好六皇子,还有,我知道他。”
“陛下——”姬未央瞳孔倏地放大,他的身形几乎凝固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已阖上双目的皇帝。
九月十二,齐帝崩,六皇子周素继位。
天空中飘散着纸钱,紫微宫的白绫在风中轻晃。年幼的皇帝局促地坐在议事殿中,身为长水校尉的姬未央腰悬长刀,一动不动地守护在他身边。
幼帝只有十岁出头,太过年幼,还无法亲政。过去十余年,周殷上朝的次数不多,政事几乎由三公打理,这一习惯也延续下来。
周素听了一肚子他无法理解的政事,回到寝殿的路上,他时不时回头去看姬未央。
年轻而俊秀的长水校尉只是站在他身后,就能带给他莫大的安全感。
父皇说,姬卿是长水卫,会不顾一切地保护他。
他又偷偷觑了一眼这个极为好看的护卫,小声道:“姬卿。”
面无表情的长水卫停下脚步,半蹲下身,单膝跪地:“陛下,有何事吩咐?”
“我,”周素皱着脸,“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周素毕竟是皇子,虽同样是十岁的年纪,却比十岁的郦息要高一头。这皱着眉的模样,竟让姬未央看到几分郦息的影子。
姬未央恍惚了一瞬,随后温声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富有四海,今日听不懂,若勤加学习,日后自然会慢慢明白。”
“真的吗?”周素声如蚊蚋,绞着自己的手指头,惴惴不安地看着姬未央沉静的双眸,期冀着一些他自己都不明白的东西,“可若我一直不懂,姬卿还会继续保护我吗?”
“臣会用性命来保护陛下。”姬未央这么说。
太液池上已没有宫人缥缈动听的歌声,秋日的宫殿被融融的阳光包裹,岸边的红叶飘落,偶尔有几片随风落到长长的游廊中。
周素忽然开心起来:“父皇说,姬卿一言九鼎……”
姬未央低声道:“多谢陛下厚爱,臣定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周殷死后,皇后成为太后,移居月恒宫,先帝的妃子们仍住在永乐宫中,紫微宫只有年幼的皇帝居住。他渴望着有人能同他说话、聊天。
姬未央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守着他,每十天,便会休息一天。
冬日的镇北侯府万籁俱寂,姬舜已到京外军营练兵,府中只有两位女眷和两个孩子。
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发出几声响,姬未央推开车门,从马车上跳下来。
“多谢阁下。”姬未央谢过车夫,才不紧不慢地朝府门走去。
仁寿坊同皇城相距不远,以姬未央的步力,能够自己走回来。可幼帝却执意派了一辆马车,要将他送回来。姬未央无法,只得遵旨。
近来上京风云诡谲,姬未央今日在朝堂上也能发现群臣已有分庭抗礼之势。
大约是大皇子要动手了。
他最近总是莫名其妙的焦躁,疑心要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姬未央心事重重,站在门边,始终没有叩门,直到他远远听见来自郦息的呼唤:“郎君。”
哒哒的马蹄声打断了姬未央的思绪,他循声望去,俊美凌厉的少年正牵着青骓向他走来:“你为什么不进去?”
“你怎么在外面?”姬未央避而不答,反问道。
郦息说:“下午喂草料时,青骓就一直在撞门,我才将它牵出去走走。”
姬未央抿着唇,不说话。
郦息看出了他的不悦,试探着问:“你不愿意我出去吗?”
姬未央叹气:“先回屋吧。”
“你下午去了什么地方?”姬未央问。
郦息将青骓带回马厩,又急急忙忙回到居住了七年的院子。还未坐下,就听见姬未央这么问他。
“我出城后,就直接放马去了。”郦息有些紧张,他最怕姬未央沉着脸,这代表着他心情极为不佳,“郎君,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你没有。”姬未央摇摇头,他拉住郦息的手,“我只是担心你。”
现在的郦息只比他矮一寸,姬未央恍惚片刻,意识到,郦息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甚至也能娶妻生子了。
“你有没有想过,独自出去闯一闯?”姬未央斟酌道。
郦息脸色一变:“你要抛弃我?”
“不,当然不是,”姬未央矢口否认,他仰头,用目光勾勒郦息的眉眼,“你十七岁,比我带你回来时的年龄还要大了。现如今入朝为官已没有意义,我要保护年幼的陛下,也没法将你带入长水卫,我在想,你不如出去走走,看看漠北、南疆。”
“我在上京城走一走,你就会问我去了哪里,何时回来,”郦息沉沉道,“为什么现在又舍得让我一个人出去?还走的那么远,你就不担心我了吗?”
姬未央哑然。
郦息慢慢地跪在地上,缓缓将脸埋在姬未央的手背上,声音闷闷的:“郎君,不要扔了我。”
“小猫。”姬未央嗓音沙哑,垂下头看着郦息柔顺浓密的长发,“上京对你来说,很危险,你那么聪明,从小记性就很好,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会担心。”
“因为我的生父是周殷吗?”
“……”
烛火发出噼啪一声爆响,蜡堆积在灯台中。
两人的影子投在屏风上,一人埋在另一人的膝盖上,久久不动。
姬未央声音很轻很轻,像是随时会消散在空气里:“你知道吗?陛下和小猫你小时候,长得很像,你长大了,又和先帝像了四五分,一眼就能看出你们二人之间是什么关系。我以前只是怀疑,你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好看,再加上……”
早在七年前,他就派人把郦息四年来的奴隶经历查得底朝天。
郦息说,他的母亲擅长豢马,他小时候在马背上长大。
他没有记错,姬未央得到的消息也是郦息之母擅长豢马,他的母亲在漠北当地也算是吃喝不愁的人家了。只是姬未央并不知道郦息为何会沦落为奴,但他能推测出周殷是怎么与郦息之母认识的。
“是先帝去漠北寻找阿芙蓉时候的事情吗?”
“对,”郦息说,“阿娘说,他来漠北似乎是为了寻找一种宝物,找到后,就不辞而别,我那时已经快九个月大,不得不生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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