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重逢
清髓子搞不懂郦息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把玩着自己的拂尘,说:“你喜欢姬郎君?”
郦息瞥了他一眼:“谁会不喜欢他?”
清髓子语塞。
当夜,月明星稀。
姬未央仍在宫中,并未回到镇北侯府。
郦息从矮墙处悄无声息地翻了进来,一落地,就和步光正面撞上。
步光不慌不忙地指着那堵墙:“郦息,你怎么不走侧门?”
“不想麻烦门房。”郦息言简意赅。
这堵矮墙还是姬未央砸破的,就紧挨着他居住的小院,也就十来步的距离。
即便身处冷清的冬夜,郦息也只穿了一身单衣,他还在长高,个头虽高,可身形却极瘦削。步光看着他的穿着打扮,就情不自禁地哆嗦,忙不迭把自己准备好的棉袄递给他。
“快穿上。”步光催促。
郦息奇道:“你是专程在这里等我回来的?”
步光得意地扬起眉毛,自豪的拍着自己的胸脯:“那当然,我也算照顾了你七年。想都不用多想,就猜到你今晚会翻墙回来,所以早就算好时间,过一会儿就来看看。”
“郎君今夜不回来,你怎么也回来的这么迟,你做什么去了?”回到耳房,步光揭开竹编的罩子,饭菜已有些冷了,“饭都冷了,你吃的时候,记得去厨房热一下。”
郦息食量大,纵然是晚饭,也是三菜一汤,且多肉食。
“步光,”郦息忽的开口,“郎君今晚为什么不回来?”
步光想了想,说:“应该是为了照顾陛下,最近连大郎君都极少回来,恐怕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郦息垂下眼,纤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他浅淡的眼眸。
“这样吗?”
午夜,上京下了雪。
紫微宫灯火通明,把纷纷扬扬的细雪也映成温暖的橙黄色,宫内卫们将北辰宫包围得密不透风。
一枚冰凉的雪花落在姬未央的鼻尖,他用食指抹去那滴融化的水,拔出腰间悬挂的长刀,一向带笑的俊脸满是杀气。
“京外如何了?”他的面前躺着一个黑衣刺客,正是姬未央回京路上抓住的。这刺客身材矮小,最适合潜伏,他已被卸了下巴和四肢的关节,动弹不得,也不能自尽。姬未央本打算将周素送回紫微宫后就回家,可遇到这件事,他不得不提前结束休沐,将刺客一事查清。
“暂时没有动静。”他身侧的长水卫回答。
姬未央沉着脸,踢了踢黑衣刺客,点了几名长水卫出列,吩咐道:“把他拖下去,记得给他水和食物,至少到他派上用场之前,都得必须得活着。”
大皇子至今都十分不满,为何皇位会传给嫡次子,而不是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其中秘辛,牵涉甚广,就连得了先帝亲口传旨的姬未央,也并非一清二楚。他所要做的,只有保护继位的六皇子。
姬未央不嗜杀,他学武之初,父亲就教导他,姬氏的剑,应当永远指向敌人,而非同袍与百姓。两百多年,姬氏能一直忠心耿耿,从不贪慕权力,也是因为祖训。他只有五岁时,父亲便将祖先的所见所闻当成故事,讲给他听。
如今,他又亲眼目睹了漠北百姓的惨状,更是让他坚定决心,要以最小的牺牲,稳固朝纲。
重新调度一番宫内卫后,即将迎来日出。姬未央一夜不曾合眼,这时才感觉到疲惫。姬舜还在京外,也不知家里如何了?姬未央按压着自己的人中和眉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要不然还是再熬一熬,等晚上再休息?
姬未央还未作出决断,就有下属匆匆带来一个让他浑身冒冷汗的消息。
“校尉,姬府遭袭了!”
姬未央当即披上衣服回到府中,所幸家中人都无大碍。
“是冲着我来的。”郦息的胳膊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幸好止血及时,已经敷了药,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好。
因为疼痛,他脸色发白,唇瓣也失去了血色。
“很疼吗?”姬未央怜惜地用指尖触摸纱布,温声问,“除了手臂,可还有地方受伤?”
郦息看着他,一声不吭,只有烛火在他的眼眸里跃动。
姬未央担忧:“怎么不说话?”
院外人声清晰可闻,那些刺客都被亲卫与郦息拦下,如今大多非死即伤,府中家人们都在清理血迹,就连姬舜也回来了,正在房中安抚受惊的妻儿。古露华久经风浪,没什么大碍,反倒还将姬未央赶回自己的院子里,看看郦息情况如何。
“我记着你说的话,将他们下巴和四肢都卸了,”许久之后,郦息低声说,“或许你能盘问出他们是谁的死士。”
虽然模样还是少年,可郦息的声音已经近似成人,低沉、冷冽,与他的外表一样让人难以接近。他的瞳孔颜色极为浅淡,像极了姬未央在漠北见到的野兽。
“是大皇子。”姬未央说。
郦息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大约是牵扯到了受伤的胳膊,他的额角很快地抽动了几下。
“我猜到了,因为我这张脸吗?”他忍住痛楚,用玩笑的口吻道。
在郦息的注视下,姬未央缓缓点头,艰难地说:“是。”
其实郦息与周殷只有三四分相似,单论外貌,更像他的母亲——那位善于豢马的胡女。照理说,世上样貌相似,偏偏没有血缘的人多如过江之鲫,郦息本该不会如此留意。
——可他在姬未央身边。
姬氏功勋卓著,绵延两百多年,至今屹立不倒,从开国起到现在,历经七八位皇帝,都未曾动摇根基。姬未央与姬舜肉眼可见将会接过姬氏兵权,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在监视着他们二人。
这也让郦息进入了有心人的视线。
尤其是郦息长大后,那张俊美的,与周殷相似的脸,更是让人心生疑窦,唯恐姬氏在盘算着什么偷天换日的阴谋。
“所以郎君一直不想让我出门。”郦息与他对视。
姬未央:“我……”
郦息:“可即便我乖乖守在府里,仍有人会来杀我。”他握住姬未央的手,感受着那双手传来的暖意。其实他的手并不如细腻,反而因为常年习武,掌心、手指都有厚厚的茧子,摸着极为粗糙,并不舒服。
可郦息不在意,他重获新生的那天,姬未央向他伸出的就是这样一双手。
七年过去,他好像还是那个蜷缩在笼子里,脏兮兮的小猫。可他也清楚地明白,他已经永远不会是那个弱小的孩子了。
“就连两位夫人都受我牵连。”郦息松开手,下定决心一般,“我想去漠北。”
“不行。”姬未央想都没想,再一次拒绝,和昨日清晨的反应一模一样。
郦息微微笑起来:“郎君,这次是我要离开你了。”
屋中的灯火倏地模糊起来。姬未央脑海里反复回荡着那句话。
……
“这次是我要离开你了。”
“我要离开你了。”
姬未央眼前闪过那个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的黄昏。
郦息穿着一身短打,带着一把姬未央的长刀,甚至连姬未央给他的银钱都没拿,就在姬未央的注视中,走出了侯府的大门。
对姬未央来说,那是发生在七年前的事。
现在却还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是他反复变卦,说不会抛弃小猫,可后来又说要送小猫去漠北。他以为小猫会永远陪着他,可是小猫终究不是猫。
即使他后悔了,不舍得放走,可小猫自己还是选择了离开。
夜深人静,静水院中的流水潺潺作响。
那件再普通不过的短打也渐渐变成帝王所穿的玄衣长袍。
郦息就站在他的面前,比以前还要高,面容褪去年少的稚气。五官虽俊美,可又阴鸷冷厉,不言不语时带着十足的威严,叫人大气不敢出。
姬未央最后一次见到郦息时,郦息十九岁。
自此以后,他再未见过他的小猫,也不知小猫到底长成了何种模样。
他在梦里见过。
而如今,居高临下望着他的郦息,与他梦中找不出丝毫区别。
“你……”姬未央嘴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我什么?”郦息又走近了些,布料发出极轻的摩擦声。
姬未央身子无法自控地抖了抖,右手下意识去拿被放在一旁的游记,似乎是想握着什么东西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郦息却先一步抓住他的手,连人带被子地将他抱起来。
姬未央发出一声惊呼,就被郦息稳稳地抱在怀里,身上还裹着被子。
“把我放下来。”郦息太高了,姬未央如今个头矮,又生的瘦弱,被郦息抱着也是小小的一团。
郦息靠在他耳边,轻声说:“怎么这么瘦。”
姬未央懵了一下,就立刻反应过来,咬牙奋力地把郦息的脸推开:“你、你放我下来!”
可他的力气,全然不是郦息的对手。更何况他现在的身体从不曾习武,只用了一会儿劲,就气喘吁吁,而郦息像个没事人一般,任由他推搡。
“不放。”郦息一双手臂跟铁浇铸似的,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抱得越来越紧,几乎让姬未央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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