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宫殿
“小，”姬未央错愕不已，一声“小猫”脱口而出，好在他立刻意识到这里还有旁人随侍，马上改口，“陛下，您怎么来了？”
郦息大步走来，伸手就将姬未央抱起来，揽在怀里。因为他来得急，胸膛起伏，就连呼吸声都比平时明显。
炽热的怀抱让姬未央心里一动，靠在郦息的耳边，慢慢说：“是有人去玄戈殿找你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郦息不说话，只安静地抱着他。他虽然一言不发，可姬未央却仿佛听见了他心中的慌乱与恐惧。
过了半刻钟，郦息终于缓了过来。
姬未央任由他抱着，乖顺极了，丝毫没有挣扎的意思，这无疑也让郦息安定了些许。
“粘人小猫。”姬未央轻声嘟哝，“和你养的阿斑一模一样。”
郦息收紧了手臂，让姬未央更加贴近自己。
“嘶——”郦息力气太大，箍得他腰有些痛，疼得他直抽气，“松、松些，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郦息很不情愿地松开了点，闷声道：“我把玄戈殿的名字换回去吧。”
这话题跳跃幅度委实有些大，姬未央纳闷道：“怎么忽然起了这个念头？”
“你和我住在一起。”郦息才不管旁边有没有人伺候，非常自我地宣布，“我也打算把处理政务、接见大臣的地方换一换，都在一间宫殿里，你恐怕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
姬未央心道，原来你也知道。
“你挑一个宫殿，让宫人们把东西搬过去。”郦息下了决定，“顺便帮我找一间批奏折的地方，离寝宫近一些。”
姬未央白了他一眼，说：“咱们那事还没讨论完。”
郦息转头就开始装失忆：“什么事？我怎么不记得我们有讨论什么事情。”
姬未央提醒他：“长水卫。”
郦息继续装没听见。
不远处在垫子上烤火的阿斑也开始侧躺，一面的毛烤干，就翻身烤另一面，全然不见平时迎接郦息的热情劲头。
“我不愿意。”半晌，郦息低声道，口吻相当别扭。
不愿意，而非不允许。
姬未央笑道：“我猜你就会这么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日就去长水卫营报到。”
“你身体不好，长水卫的训练，你现在十有八九撑不住。”郦息握着他的手腕，单是大拇指与食指就能轻松将姬未央的上臂圈住，“等你壮实一些，再去长水卫。”
“可我只吃不练，恐怕只会长出肥肉，”姬未央说，“还是得勤加练武，我也想快快长高，现在也太矮了。”
姬未央前世身高八尺，如今才七尺出头，身板又瘦弱，和前世截然不同。想到这里，姬未央脱口而出：“也就你能一眼把我认出来。”
他和姜蟾，也就这张脸相似。姬氏代代武将，几乎没有矮个子，姜蟾十六岁还这般矮小，一是过去吃食不好，二可能是父母辈里高个就不多。
能长多少就长多少吧，姬未央纠结没多久，很快就释然了，既然白捡一条命，就莫要强求身高了。
“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能把你认出来。”郦息将毯子裹紧了一些，起身将姬未央打横抱起，就要抱着他走出这间宫殿。
姬未央慌忙用手压住他的胳膊：“我、我自己能走。”
郦息固执道：“我抱你。”
姬未央还是没能拗过郦息，由着他抱着自己踏出殿宇，沿着游廊回玄戈殿。听见他们两人的动静，还在烤火的阿斑喵了一声，顾不上还有些湿润的皮毛，喵嗷嗷地边叫边追。
姬未央仰头，吃力地越过郦息宽阔的肩膀，看见后面撒腿狂奔的灰狸，忍笑：“你养的这只猫儿可真是聪明极了。”
郦息就像没有听见身后撕心裂肺的猫叫一样，浑不在意道：“经常做些蠢事。”
郦息腿长，一步顶得上寻常人的两步，不仅是狸奴，一起小跑着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两位宦官。
两位宦官年龄都不大，约莫二十出头，身材倒是都挺高大，追上郦息后，就垂首换成快步，落地声很轻，几乎没太大的动静。
后面只有猫还好，有人了后，姬未央就不再抬头往后看。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姿势实在不雅，只能规规矩矩地蜷在郦息怀中，半边身体都被来自于郦息的热气包裹，耳朵也不知何时悄悄热了起来。
自己散步时，觉得时间一晃而过，他现在被郦息抱着，却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感觉走了至少两刻钟，也没到达牡丹花院。
睁开眼，面前就是郦息的衣服，他仿佛能透过衣服看见里面强健的肌肉。姬未央怅然若失，当初捡回来的小猫，瘦瘦小小的，他双手环抱，就能把小猫兜在怀里，但现在他只能被小猫兜着。
世事轮流转，哪怕三个月前，他都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
“被我抱着，你很不高兴？”郦息敏锐地察觉了姬未央的小情绪，淡淡道。
姬未央：“那倒没有。”
玄戈殿还是离朝臣进宫的雍门太远，来时还得绕过太液池，若是冬天，势必会被冻得瑟瑟发抖。一进玄戈殿，姬未央就弓腰捞起跟在后面的阿斑，还不等郦息说话，就一溜烟地往寝殿跑。
郦息罕见地愣了愣，手中一轻，怀中也空荡荡的。姬未央落荒而逃的背影映在他的眼眸里，心底有个地方似乎被什么轻轻地挠了一下。
“等你忙完了，再进来！”姬未央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还带着点羞恼。
郦息也终于露出一个很淡的笑。
伺候他的心腹穆恒从接见朝臣的偏殿迎了上来：“陛下，郎君已回来了？”
郦息敛起笑容，吩咐道：“嗯，给几位相公准备膳食，今日他们恐怕没法回去吃饭了。”
他抬步就走，走了几步，又转过身，特意叮嘱：“朕已让他替我重新挑选适宜的寝殿，这些天，你不必跟着朕，去伺候他吧。”
穆恒笑吟吟地应了，眼中露出些许促狭，他好歹在郦息身边侍奉了十多年，自己这位主子心里想的什么，不说猜个八分，五六分还是有把握的。何况是同姬将军有关，陛下到底在想什么，几乎是写在了脸上。
看到了穆恒眼里的促狭，郦息冷道：“把你眼睛藏着点，下次再让我看到，仔细朕挖了你的眼睛。”他甩袖就走，不过不像是生气，更像是面子挂不住。
穆辛正和其他宫人在殿外候着，穆恒悄声走到殿外，把穆辛唤来，仔细盘问了一番郎君今早发生了什么事。穆辛如实一一说了，末了，又道：“郎君人很和善。”
穆恒拍了拍这小子的脑袋，笑骂了一句，便赶他继续在外面站着，自己便径直去了寝殿。
寝殿中也备了炭火，原本还有几位宫人侯在殿中，都让姬未央送了出去。他委实不习惯自己不论干什么，都有好些人在旁边看着的感觉。过去也就步光在外面的屋中守着，有什么事，他喊一声，步光才会进里屋。
郦息是铁了心要让他在宫中住着，姬未央环视一圈，便发现多出不少他惯用的器具。笔墨纸砚都是他过去用习惯的，姬未央看了一眼砚台，就挪不开视线了。
他用双手将砚台拿起，手指抚摸着上面的纹路，指腹上鲜明的触感告诉他，这就是他以前用过的砚台。
“到底从哪里找出来的啊？”姬未央将砚台放下，盯着殿中郦息为他准备的种种物什，轻声叹道。
“郎君。”
姬未央回头看去，那个一直跟在郦息身后的宦官端端正正地站在殿外，脸上带笑，看着斯文可亲。
“我记得，你姓穆？”
穆恒笑道：“郎君好记性，奴婢姓穆，单字恒。”
穆恒是郦息的心腹宦官，几乎宫中所有事，都是穆恒在打理。姬未央看了一眼他的脸，眉目端正，面相斯文，说话声音比寻常男子尖细，不过并不难听，更像是十来岁的少年，听着又清又脆。
“怎么不在陛下身边伺候？反倒来我这里了？”姬未央觉得奇怪，“难道是陛下让你来的。”
穆恒将来龙去脉说了一番，姬未央只好让他进来：“紫微宫、月恒宫、永乐宫，这三宫我已记不得当初的图纸，你将图纸抄录一份给我，我再细细盘算一番。”
皇帝金口玉言，既然决定让他去考虑挪宫的事，那姬未央也只能接下。他若是不接，恐怕郦息还得气上一阵子。小猫哪里都好，这些年虽然变了不少，可生起闷气来，也是一点不输少年。
现在甚至还学会装听不见。
穆恒速度很快，姬未央刚坐下没看几页书，他就将图纸送了过来。
姬未央大吃一惊，盯着眼前这些图纸，厚厚一沓，足有尺来高。从宫殿游廊，到殿中的盆景、矮榻，都详细地绘在了图纸上，姬未央翻了翻，就觉得头晕眼花。
“怎么这么多？”姬未央摁着额头，“我慢慢看，先把接见大臣们的宫殿选出来，寝殿暂时不用搬，左右已经入夏了，陛下已下了口谕，将玄戈殿名字改回含凉殿。”
玄戈殿本是拱卫皇帝居所的殿宇名字，与天钺殿遥遥相对，分立中轴线两旁。
姬未央按图索骥，将图纸铺了一地，心里还是颇为纳闷，不明白小猫为何会将含凉殿改成玄戈殿。
阿斑也凑了上来，在姬未央身边跟着看这些图纸。
“你也想和我一起选宫殿吗？”姬未央揉了揉灰狸毛绒绒的脑袋，两只尖耳朵都被他摸得往下撇了。
阿斑：“喵！”
“你过来，帮我搭把手，”姬未央看着纸上的墨迹，只觉得眼疼，只好将一旁的穆恒抓来帮忙，“陛下今天多久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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