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恨意
青瓦舍人?
“这人是谁?我一听过好几次他的名号了。”姬未央放下酒杯,好奇地问。
白青阳夹了几筷子的肉,囫囵吃掉,才道:“我也不知,不过他的诗文已在京中传唱有段时日了,我阿弟瞧我不知他的名号,还鄙视我!”
他越来越忿忿,恨不得挽起袖子,去找那个青瓦舍人打一架。
他们两人说话声音不低,旁边的客人听见青瓦舍人这个名号,便凑了过来,一脸要分享秘密的神情:“两位小兄弟,你们可是在说青瓦舍人?”
姬未央痛快地应道:“是啊。”
那客人一脸络腮胡,穿着文人袍,装束与外貌极为不符,年龄瞧着三十上下,还算年轻。他挤眉弄眼道:“你们来这里听书,难道不知台上这说书人的稿子,就是青瓦舍人所写吗?”
白青阳惊得没拿稳筷子,一块肉就这么掉进碗里。
“当真?”白青阳连忙起身,邀请这位客人坐下,“这位郎君,你可别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那人道,“我姓李,单名一个季,你们叫我李兄就可,这件事随便问一问就知道,我还奇怪,你们俩少年人来这儿吃酒听书,竟还不知青瓦舍人是何方神圣?”
姬未央并不十分好奇青瓦舍人到底是谁,可白青阳却很执着。他立刻为这位兄台倒茶,郑重其事道:“还请李兄赐教。”
李季嘿嘿一笑,接了这杯茶,故弄玄虚地说:“你们有所不知,这间酒肆说书人能声名鹊起,还是靠这说前朝皇室秘辛的绝活,那叫一个活灵活现。”
“李兄,这为说书人讲那些齐朝秘闻已有多久了?”姬未央心念一动,像是捕捉到了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线索,他不愿错过这丝直觉,下意识追问。
“也不久,只有半年多。”李季回忆了片刻。
姬未央又说:“我听说前段时间,这说书人似乎非议了陛下?”
“哎,不是现在这个影射了陛下,是之前那个说书的。”李季左看右看,做贼似的将身子前倾,悄声说,“前面那个,已经被拉去砍头了,现在这个是新的。不过也因为这样,我们才知道原来这说书人讲的稿子是一个落名为青瓦舍人的人写的。”
李季还心心念念着接下来的故事,
今天讲的是并非前朝皇帝的事,而是前朝权贵的逸闻轶事。说的是一个公子哥执意要娶一位貌若天仙的平民女子,发愤图强,建功立业,最后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中间自然还穿插着喜闻乐见的桥段,譬如公子被某位将军赏识,当作副将。故事结局自然是皆大欢喜的,皇帝赐婚,有情人洞房花烛。
听完一个完整的故事后,众人纷纷鼓掌叫好,说书人都已退下了,食客们还意犹未尽。
白青阳竖着耳朵,将这故事听完,嘀咕:“把这男女颠倒一下,不就是我阿爷阿娘么?”
姬未央哭笑不得:“将军与夫人可不是皇帝赐婚的。”
白青阳振振有词:“虽说不是皇帝赐婚,可还不是姬将军提携了我阿爷,否则我阿爷恐怕现在还在夷州当山贼。”
也不知白青阳这性格是如何养成?怎么这般不拘小节?
不过直性子也好,只要调兵遣将时灵光就好。郦息自己也颇为厌恶一句话十八绕的人,一盏茶时间能说完的事,硬生生要浪费许久。
起码在郦息跟前,白青阳是颇受重用的。
“我猜你在想我这般说我阿爷,是不是有些不大尊敬?”
“嗯?”姬未央笑道,“你这时怎么这么聪明了?”
“主要是我家中习惯这般说了,我阿爷也有什么说什么,他觉得平时说话暗藏机锋也太累了。”白青阳说,“一来二去,我就养成这习惯了。”
“哎,不过今天这公子的故事我小时候听过。”
“你听过?”
“嗯,这事就说来话长了,我阿爷说,当初他就只想当个胸无大志的山贼,劫富济贫,有口饭吃就好。可他遇见了我阿娘,阿娘人美,性子又温柔,家里还是贵族,就算流落到山寨里,我阿爷都不敢靠近她。”
白青阳嘿嘿一笑:“你可别这么看我,我阿爷和阿娘之间的故事,这京里都传遍了,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没什么人再讨论罢了。”
姬未央暗忖,倒也是,从最不堪的山贼,到如今皇帝跟前最倚重的将军,还抱得心上人归,谁不艳羡呢?
“后来姬将军平定匪患,见我阿爷并非作奸犯科的人,就起了爱才之心,想将我阿爷收于麾下。本来我阿爷是不愿的,可姬将军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阿爷倾心与阿娘,便给阿爷讲了这位公子的故事,我阿爷这才动了心思,最后决定接受将军的招揽。”
姬将军心情复杂。
他竟都不记得这些往事了。
不过他之前听说书人讲述时,就觉得这桥段有些耳熟。仔细一想,他才发觉这故事里的将军不就是他们姬家人?不过那位姬家人不是姬未央,而是姬未央的父亲姬霜。
这位公子也确有其人,是姬霜过去最得力的属下。
不过现实并不如故事那般美好,那位平民女子生下一个孩子后边香消玉殒,公子将他与妻子唯一的孩子抚养长大后,就守在边关,直到最后与姬霜一起战死沙场,也再没回过京城。
但这位将军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那道赐婚的圣旨,知晓的更是少之又少。这青瓦舍人到底是谁?
白青阳晚上还要回家,与姬未央在仁寿坊就分别了。姬未央独自一人牵着马儿沿着彤水往皇城走去。
夜幕降临,星光闪烁,巍峨的紫微宫近在眼前,高大的城墙似乎要连绵到地平线上。姬未央抬首,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
郦息正站在灯火中等候着他。
“你在这里等我多久了?”姬未央顿时笑开来,缰绳脱手而出,顾不得自己的马儿,急匆匆地跑了过去,期盼地看着郦息的脸,“今天怎么在这里等我?”
附近没有护卫,只有拿着灯笼的穆恒。
郦息握住姬未央的手,温声道:“朕想着你怎么还不回来,便有些担心。让侍卫去寻你,又兴师动众,怕你不自在。”怕姬未央不自在,今天并没有长夜卫跟在姬未央的身后,郦息也无从知晓他的一举一动。
“好。”姬未央也珍惜着与郦息共处的时光,这让他想起过去郦息在姬府中等他回来的日子,“我今天似乎想起了一些记忆。”
郦息道:“是什么?”
“与白藏有关,今天下午我与白大听书,听了个熟悉的故事。”姬未央将自己一天的经历娓娓道来,“我似乎记起了一些模糊的画面。”
两人一边絮絮私语,一边向深宫走去。
一盏盏灯笼次第亮起,宫人们正将沿路的烛火燃起。
“或许以后我就能记得更多了。”姬未央兴奋道,可很快他又惆怅地说,“为什么我记忆会这般错乱呢?”
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难不成是那位让他重返人间的神明,取走了他魂魄中的一片?
以前他是不信神鬼之事,可现在却持怀疑敬畏之心。
郦息道:“不必担心,朕陪着你。”
姬未央心下稍安,随即他又想起今日听见的那个人:“你知道青瓦舍人是谁吗?我怀疑他是前朝皇室之人。”
郦息淡淡道:“你认识他。”
姬未央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他熟悉的名字。
周素。
前朝末帝。
“是他?”姬未央不可置信,“他现在竟还活着?”
姬未央停住了脚步,站在长阶前,银杏叶扑簌簌地落下,背后便是太液池潺潺的水声。夜晚的风有些冷,姬未央喃喃自语:“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郦息骤然色变,“你以为朕会杀了他?”他又急又怒,声音沉凝如水,就连伺候了郦息十多年的穆恒都胆怯得不敢轻举妄动。
姬未央飞快伸手扯住郦息的袖摆,急声道:“小猫莫恼!我不是那个意思!”
郦息怒道:“那你为何是那种语气?”
“周素他身体不好,我、我走的时候,他就已是强弩之末,成日咳嗽。”姬未央盯着郦息漂亮的浅色眼眸,那里面不仅有怒火,还有痛楚,“我并非怀疑你,就算你将他杀了,我也不会觉得你心狠手辣。”
多得是将前朝皇室斩草除根的皇帝,哪怕郦息杀了周素,也是人之常情。
“他能平安活到现在,定是你将他看顾着,我说的对吗?”姬未央柔柔地说,口吻温和,“小猫,我知你其实最是心善的。”
两人就这么站在含凉殿的长阶上,沉默地对视着。
长久的静谧后,郦息冷不丁开口:“我恨他。”
话语中的恨意几乎形成了实质,混合着杀意,姬未央打了个寒颤,震惊不已。
“这天底下,朕第一个最恨的,就是周素。”
“那你第二恨着谁?”姬未央松开了握着郦息袖子的手,喃喃道。
郦息不回答,只是看他。
“是我。”他的目光已将答案告诉了姬未央。
姬未央苦笑:“小猫,原来你竟还恨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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