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妃不会威风,但豫郡王世子妃才威风
如情嚅嚅道:“承蒙太妃看得起如情。如情陋质,而王爷身份高贵,如情如何与之相配?王爷的侧妃应该是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如情区区一个小小的庶女,哪上得台面?太妃厚待,如情只能辜负了。”
开玩笑,别说侧妃,就是王妃她都是敬谢不敏的。她与李骁天生就是八字对冲,再来每回见面都是不欢而散,当然,人家也有好的地方,比方说,那回从马贼刀上救下了她,还冒死下河把她救了起来。此人虽暴力,但专杀的都是坏人,但难保不会拿剑对准自己。此人虽可恶,但同情弱小的心还是有的,接连两次送上好的药来与她,但难保不会一发起怒来,一拳揍死她。她胆子小呀,与这样性情暴烈的人做夫妻,哦,侧妃也只是个妾,她日后不但要侍候性子暴烈的男人,还要侍候未来的主母……算了,朱姨娘的待遇就在面前明摆着,打死她也不能步上姨娘的后尘。
“看样子,四姑娘还瞧不上我家娆儿。”太王妃温和地说着,语气略有失望。
老太君连忙道:“太妃说哪儿话,能让太妃瞧中,可是咱家八辈子烧来的好香,求都求不来呢,只是,王府门弟实在是高,而我方府,如今什么模样,太妃也瞧到了。太妃能坐到这,已令寒舍逢壁生辉,如何还能屈就太妃许侧妃的名份?老婆子万万担不起的,还请太妃收回成命。”
何氏林氏也跟着附和,说方家实身卑位轻,哪里高攀得起。
林氏心直口快,“太妃也没有对不住我妹子的地方,一切都是我妹子与向家无缘罢了,太妃不必自责。不过,若是太妃真怜惜我这妹子的话,大可收成义女,再多费些心思,与我妹子另找一门好的亲事,岂不两全其美?”
老太君不悦地瞪她一眼,“越发没个体统了,太妃说话,你一个小辈的插什么嘴?”
林氏被骂了也不生气,只笑眯眯地立在一旁,望着太妃。
靖太王妃却犯难了,收如情为义女,那岂不要把儿子给惹恼?如今她也摸不清楚儿子对这方家闺女究竟是什么心思。算了,既然方家不愿意,就此作罢吧。
她又拉着如情的手道:“我家骁儿除了王爷的名头外,实是没什么可取之处。让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屈就那种大粗人,也实是委屈了。算了,就当我没说过吧。不过二夫人说的倒也是个道理,待回去后,我定仔细瞧瞧,若真有适合的待娶男儿,就从中牵个线,争取让四姑娘早日成就好姻缘。”
老太君见靖太王妃并没有被拒的恼怒后,这才堪堪放下心,又让如情跪下来磕头,谢恩。
太王妃把她亲自扶了起来,柔声道:“好孩子,地上凉,别跪来跪去的。好,就这么着吧。”
然后太王妃起身告辞,老太君及何氏等人一并送至垂花门处,与太王妃再次恭敬道别后,直至看不见人影后,老太君这才转身,吩咐李氏:“立刻约束底下的人,刚才太王妃所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许露出去,明白吗?”
李氏僵硬地点头,如情嫁入靖王府,她是羡慕另忌惮的。但,不嫁进去,她又是松了口气的,如此矛盾的心情使得她没有细想老太君为何要让她对这事儿保密。靖王府的太妃亲自许诺侧妃的名份,多么光荣的身份,这要是传扬出去,也是极挣面子的呀?为何还遮着瞒着呢?
豪华三驾马车驶在宽阔官道上,靖太王妃斜躺在布置厚实的金线纹刺绣大引枕上,宋江家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她揉着肩,轻声道:“不是说,不到最后一步不开口么?怎么太妃却?”
靖太王妃轻闭着眼,似是困了,宋江家的也不继续追问,只是轻轻替她揉着肩膀。过了好一会,才听靖太王妃声音近乎呢喃道:“那孩子,看着她眉头紧锁的模样,还真的挺心疼的。”
宋江家的怔了片刻,这才明白过来,遂低声道:“太妃果真慈悲心肠,见不得别人受苦受累。可是,太妃话已说出口,方家又给拒绝了。这万一,传扬开去,咱王府岂不没面子?”这也是她一直担心的。能拒绝靖王府的求婚的人,京城里也找不出第三家来。
太王妃轻轻地笑了,“放心吧,方家不会这么不懂事的。”
宋江家的不解,“太妃为何会这么笃定?”
太王妃调皮地笑了起来,“你还记得,当年老王爷向我父亲提亲的事么?”
宋江家的哑然失笑,“老太爷做事细心谨慎,又虚怀若谷。可是,并不代表方家也会如此呀?尤其方家闺女才刚糟遇婚变,而这时候,太妃赶着上门去添面子,为了自抬身份,岂不大肆宣扬?”
靖太王妃沉了下,轻声道:“若真如此,也没啥大不了的。如情那孩子,我是真的心里喜欢的。”
也就是说,就算方家真的大肆宣扬,太妃也不会放在心上。或许,还会乐见其成。宋江家的垂眸,又道:“只可惜了,没有投生在正经太太肚子里头。”
靖太王妃不可置否。
走了一段路,眼见靖王府就在眼前,宋江家的又轻声问:“舅太太家那位表姑娘,还过半月就要过借孝期了,依奴婢看,至多十天内,舅老爷家就会向太妃您发请柬了。”
靖太王妃神色微冷,“那又如何?她这般打我的脸,我还亲自捧场?不去了。”
宋江家的大吃一惊,但又想着自家主子平时候看着温和,但一旦被惹毛了,那可是六亲不认的,尤其自家主子也从来不在乎什么面子名声之类的。
宋江家的低头,极力掩饰嘴边眼里肆意的笑,“若这样一来,那位表姑娘岂不更加可怜?”
靖太王妃冷笑一声,这时候马车已停了下来,她坐正了身子,又理了理头发衣裳,缓缓道:“她可不可怜,关我什么事?”
“侧妃真的很威风吗?”
写意居里,几个二等丫头正在一起用饭。桃红实在捱不住,便悄声问了出来。
玉琴瞟她一眼,“当然威风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可以入皇室碟谱的。所生之子,也相当于半个嫡子,若无正经嫡子,还可以袭爵呢。”
桃红倒吸口气,“那,姑娘还……”
蓝茵接口道:“侧妃看起来确实好。有地位,有身份。可是别忘了,侧妃上头还有个正妃。若是正妃性子好,那还好办,反之,可就不是人呆的地方了。”
桃红沉默了会,又道:“可再怎么说,也是锦衣玉食,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呀?”
蓝茵白她一眼,“桃红姐姐说得也有道理。就像再是低贱的妾,总比当奴才来得好。所以才有好些仗着有几分姿色的丫头就不自量力想尽一切办法爬上男主子的床。”
桃红脸色蓦地一红,低声道:“真的吗?是谁呀?”
菌茵扭头不理她,埋头扒饭。
绿柳四处瞟了下,又小声道:“姑娘也太胆了,居然敢明着拒绝了太王妃的求亲,这,这岂不得罪了靖王府?”
一直没说话的侍书忽然厉声道:“你这消息打哪听来的?靖太王妃什么时候来提过亲了?你无中生有的事,也敢浑说?当心我禀了姑娘,治你个乱嚼舌根的罪。”
绿柳肩膀一缩,忽然想到刚才周妈妈来到写意居,严厉吩咐不许乱嚼舌根。但是她又一时没听明白,原来,就是这事儿呀。
可是,绿柳想了又想,仍是百思不得期解,又忍不住道:“靖太妃有意让咱姑娘进王府作侧妃,这无论是什么情况,都是给方府极长脸的事呀?为什么还非得这般藏着掖着?”
桃红也跟着附和,她也极不明白呢。
而并没有人回答她,蓝茵侍书玉琴青峦则埋头吃饭,而桃红绿柳二人因有心事,盘子里的青椒肉丝被抢光了也不自知,仍是一味的沉侵在各自的思绪中。
最终,青峦看不下去,一边端了空碗起身,一边冷冷甩下一句话:“可是靖王府会没面子。”
果然不出宋江家的所料,向家与方家正式解除婚约后第四天,就开始大发请柬,准备给儿子办其婚事。但听说未来向家少奶奶还在守孝期间,正值借孝之际,喜事也不好大办,只一切从简,向家也只宴请了关系较好的近亲人家,一起坐到一起,吃了顿饭,目睹新娘新郎拜了天地,这位孤苦无依的向家表姑娘,正式成为向家的少奶奶。
而就在向家举办婚礼的这天,方府却来了个娇客。
当老太君身边的于夏进入写意居通知如情,说纯阳公主驾到,奉老太郡命令特意来通知她,让她去松鹤堂拜见公主。
如情愣了好一回的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纯阳公主?”该不会是靖王府的那位吧?
于夏点头,一脸笑吟吟地,“正是。纯阳公主指名要见姑娘。姑娘还是别耽搁了,赶紧打扮精神些出去见客吧。”
沉香连忙夺过如情手头的剪子与绣钱,把她拉到镜子前好一通梳妆打扮,齐整的弯月髻,簪着玲珑的翡翠碧玉珠叉,一袭二指宽亮紫镶边对襟薄裳,领口袖口皆用银线绣了海棠折枝花卉,颈上一副赤金璎珞项圈,打扮妥当后,如情来到松鹤堂,望着松鹤院里两排齐整的婆子及丫头,全森然立在堂前,面容不喜不怒,一种优越并骄傲的气势从她们身上散发开来。
如情深吸口气,忽然觉得,如进入自己闺房的松鹤院,有了公主后,居然变得陌生且令人畏惧了。
进入松鹤堂,便听到老太君爽郎的声音响来,“今天可是向家公子的大婚,公主怎么不在向家喝喜酒?”
如晴忽然顿住脚步,向家与靖王府的关系世人皆知,就算向家一切从简,但绝不会不请靖王府吧?
只听一个娇俏的声音道:“舅妈糊涂,我可不会糊涂。”
如情深吸口气,忽然觉得全身又有了力气般,她拧着帕子进入松鹤堂,老太君已瞧到了她,冲她招招手,“情丫头呀,快过来,看看是谁来了?”
如情正待微笑转身向客人见礼,一身明黄遍绣祥云凤纹的纯阳公主已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个箭步跳到如晴跟前,一边仔细打量,一边斥道:“好你个不守信用的蹄子,当年明明答应过我要时常来陪我玩的。可没想到转眼间就跑去了山西。害我都找不到人玩。你可得陪我的损失。”
如情好一阵愕然,呆呆地道:“我,我真有说过这话么?”她犹自记得,在靖王府。正与纯阳公主玩得尽兴,偏诸家千金如今的齐王妃自恃端庄,不肯与她们一道玩,然后扫了兴致,又因庆安公主驾到,与纯阳公主掐架掐得不亦乐乎,再来,李骁又及时赶到,气跑了庆安公主。然后,姓李的混蛋又跑来针对她,害得她再也不敢多呆,脚底摸油溜了,什么时候答应过纯阳公主在时常陪她玩来着?
纯阳公主嘟着唇,骄蛮道:“我不管啦,反正我两年没见到你,怪想你的。你倒好,回到京城也不来瞧我。”
如情苦笑,方家什么门弟,靖王府又是什么门弟呀?“公主太瞧得起如情了。”忽然后知后觉想到还没对公主行礼,立马伏下身子,“臣女见过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纯阳公主唬了一跳,连忙扶她起来,斥道:“你这是干什么呀?别跪来跪去的,我可不兴这套。咳,如情,你今应该有空吧?”
如情一阵苦笑,圣一品公主驾到,只要不是天榻下来,都得陪着呢。
纯阳公主拍手高兴道:“那好。走,陪我去凫水。”
如情木住,她没听错吧,凫水?
纯阳公主道:“这鬼天气,都快热死人了。按往年这个时候,早已和母妃一道去避暑山庄避暑了。可是,母妃身子不大好,一直留在王府里,哪儿也不去。没法子,母妃又不许我一个人去避暑山庄。所以,只能来找你了。”她拉着如情,笑嘻嘻地道,“好嘛,走嘛,走嘛。诚南有一处湖水,已被王府圈了起来,咱们去哪儿游上几圈。不会放一个苍蝇进来的。”
“可是,我不会凫水呀?”
纯阳公主皱着可爱的鼻子,用鼻吼哼了声,“不会也没关系,就在浅水区里玩罢了。唉,别苦着一张脸啦,走啦,走啦。”
如情苦着脸,望着老太君,老太君呵呵地笑着,“既然公主吩咐,你就恭敬不如从命吧,不过,可千万别没大没小的欺负了公主才是。”
纯阳公主摆摆手,笑咪咪地道:“老太君且放心,不会把如情给吃了的。”
然后,被赶鸭子上架的如情,被迫坐进松花色帷饰尖顶六角镶珞璎三驾马车的豪华车厢里,一干护卫丫头婆子浩浩荡荡往城南方向出发。
“公主怎么忽然想到来找我玩?”这也是如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我也是才从十王府回来,路过方府,就一时想到你了。”
纯阳公主李盈是个活泼好动的,就算坐在车箱里无法起身,一张嘴儿也是叽叽喳喳个不停,“其实,我从来就瞧不上我那表哥,虽看着有几分颜色,肚子里也有些墨水,可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软骨头模样,你若真嫁了他,还真是鲜花插牛粪上。更何况,我那舅妈可是个厉害的,这将来只有她压到你头上的份。如今黄了婚事也好,我是第一个拍手称快的。”
如情苦笑,“公主这是在安慰我么?”
李盈摇头,“我只是实话实说呀。你别不信。我可告诉你,这回舅妈不顾母妃的反对,执意要娶她那侄女,我母妃可是真的恼了的,这回呀,表哥的婚事母妃都没去,只打发了人送了一份薄礼过去。”
如情并不吃惊,早在先前就已听说了,向家办喜事,靖太王妃却没出席,只是打发了管事的婆子送了礼过去。对外一律称病。
李盈又道:“因为舅妈不顾向家与方府的婚约,执意要一意孤行,我母妃恼了她,也觉得愧对于你,所以,我说要来找你玩,母妃也没反对。还要我不要欺负你。哼,她以为我是李倩呀,当着一套,背着一套。”
“李倩?”这又是何方神圣?
李盈不屑道:“你忘了,就是我那庶姐呀,被太后收为义女又被加封为圣一品庆安公主的那个。哼,仗着太后的势,平时候可得瑟了,还三番五次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真是气死我了。”
这是人家姐妹之间的事儿,如情不好插嘴。只是静静地听着李盈继续编排庶姐的不是。
李盈又道:“那个不要脸的,若不是父王母妃怜她生母出身低微,这才抬举了她,她倒好,还真是蹭鼻子上脸,自从被太后娘娘收为义女又住进宫里后,连我母妃都不放眼里了。母妃也真是的,当初我父王立下大功,本来皇上也有意让我住进宫中的,偏母妃反对。现在可好了,让那不要脸的成天像个孔雀一样四处张扬舞爪的,看了就恶心。”李盈越说越气忿,最后忍不住拍了身边的吸铁磁几,怒道:“偏母妃还说不让我进宫也是为了我好,哼,母妃也太偏心了。抬举庶女却打压自己的亲生女儿,还不是怕父王生气。”说到这里,李盈已经满腹怨气了,“这些年来,母妃对那个庶女可从来没红过一次脸,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从来没短过她。甚至好些时候还超越了我这个嫡女。可就是这样,那不要脸的还成天埋怨我母妃怠慢了她,刻薄了她。真是气死我了,这个喂不熟的,母妃也太软弱了些,居然由着她那般张狂。尤其还让皇上抬举为她为公主。却死活不肯让我也加授公主封号。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李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忽然才想到,如情也是个庶出的,她这样大说庶姐的不是,岂不有打如情的脸?于是又讪讪地解释道:“如情,我可不是瞧不起庶出的,我只是针对我那庶姐一人而已,你千万别放心上呀。”
如情呵呵一笑,“怎会呢?我可是有格调又有涵养的庶女,自是不会放心上的。”
李盈被逗乐了,忍不住捶了她一把,“你个贫嘴的,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了。”笑容过后,又换了忿忿不平,“可是,母妃也太偏心了。”
其实,靖太王妃情愿抬举庶女进宫为高贵公主,却不让亲生女儿进宫一事,在京中贵妇圈子里早已不是秘密,靖太王妃的真正目的,相信稍微聪明些的人都能猜出,其实还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打算。
但是,李盈却不明白自己母亲的用心良苦,只看到庶姐的表面风光,却没瞧到大庆朝的公主,在嫁人后过着多么令人发指的生活。
李盈又推她一把,“如情,你来说说,母妃是不是很偏心?”
如情摇头,见李盈作势要掐她,连忙举手讨绕道:“我虽不常外出,但也时常听奶奶嫂嫂她们无不夸奖令堂贤慧豁达,素有远见。令堂这般做,自是有她的道理。公主只一心想着庶姐表面的风光。可是这份风光,在令堂眼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公主刚才不是说从从十王府回来么?公主去十王府做甚?”
李盈正听得有劲,陡然闻得这么一句话,想了想,老实回答,“我是去瞧我宁清姑姑的。”宁清公主是先帝的妹子,与靖老太爷是异母同父的兄妹。因宁清公主早年生母便逝去,后由皇后,也是当今的太皇太后抚养,在庆元二十六年出降,驸马是由司礼监的大太监及太皇太后等众后宫嫔妃千里挑选出来的,是庆元二十六年的秀才,家中世代务农,多年勤恳下来,倒也积了十来亩土地,比起一穷二白的人家,又要好些。
如情问道:“不知宁清公主现在可好?”
李盈摇头,语气幽幽,“不好,姑姑也才三十多岁而已,可两鬃却斑白了。并且,时常与驸马不得相处。”她今天去,便是去看望姑姑的,二来,听说姑姑染了病,她送些药材过去。
如情反问:“堂堂一国公主,天皇贵胄,怎会过得不好呢?”宁清公主的事儿,如情也偶尔听何氏等人提及过,确实是一把辛酸泪呀。与驸马时常三五月都不得见一次。有一回,在足足五个月不曾见过公主的驸马强闯公主府,却被公主身边的嬷嬷给打了出去,公主去宫里告状,但那嬷嬷却反咬一口,说公主违背祖制,而驸马则强闯公主府,冒犯了公主,更冒犯了天家威严,公主反而被斥责了一通,并且驸马还被杖责三十大板,并被太皇太后冠上“大失体统,以下犯下”等罪名。
李盈语气带着愤懑,“还不是我朝自开国之初就定的破规矩,公主出降,全往进十王府,驸马是臣,公主是君,要有君臣之道,不经公主召见,驸马不得见公主一面。公主要隔十天半月甚至几个月才得召见驸马一次。召见勤了还会被指责为淫荡,有失天家女儿体统。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守活寡么?”
如情又问:“那你愿意过这样的生活么?”
李盈头摇如拨浪鼓。如情摊手:“所以,公主明白令堂的一片用心良苦了吧?”
李盈先是不解,很快就想到了什么,忽然双眸一亮,“这么说来,日后李倩出降,也要按着皇家公主的规格一样住进十王府么?”
如情笑眯眯地道:“公主真聪明。这么快就能明了令堂的一片良苦用心。”
李盈呆了片刻,忽然纳纳道:“这么说来,是我错怪了母妃?”
如情不答话,只是笑吟吟地道:“靖太王妃一向深谋远虑,又是少见的人间奇女子。公主有这样的母亲,实是三生有幸。真要关起门来过日子,公主只要有父兄撑腰作主即可,又何必羡慕令姐那点子眼前的风光?”
李盈喃喃道:“对,你说的太对了。是我得陇望蜀了……我,我还错怪了母妃……”
如情笑道:“那,公主还要去玩水么?”
李盈绞着帕子,迟疑地望着如情,纳纳道:“可都已经出来了……”
“无妨,公主改日再来玩也成呀。”
“可是,岂不害你白跑一躺?”李盈有些心动了,但仍是觉得对不住如情。
如情道:“公主下次找我时,带些好吃来陪罪吧。”
李盈总算笑开了,“好,一言为定。下回我一定来找你。给你带一大堆好吃的,撑死你个吃货。”
纯阳公主李盈是个说风就是风的性子,经如情一番开导后,深觉错怪了母亲,心下难安,也不去玩了,把如情送回了方府,又急急忙忙直奔王府。
回到方府的如情照例去了趟松鹤院,一路上,遇上好些下人,有些稍微得脸的管事婆子便笑问:“哟,四姑娘,不是与纯阳公主去玩了么?怎么这快就回来?”
如晴回答:“外头出了些事,便回来了。”
来到松鹤堂,老太君正斜倚在榻上,颈下枕着暗黑花纹的枕头,听得脚步声响,睁眼,见着如情,便问:“怎么这快就回来了?”
如情苦笑,“公主性子急,忽然想着还有另外重要的事。”
老太君“唔”了声,“这样也好。纯阳公主身份娇贵,咱家如今这种情况,也不宜与之往来,没的让人浑说什么攀附权贵。”
如情点头,“就知道奶奶会这么训我。所以,孙女这不是回来了吗?”忽然瞧见旁边小几子上的请柬,一时好奇,拿了起来,“咦”了声,“是奶奶的娘家亲戚相邀呢。”
老太君轻哼了声,“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亲戚。若是喜欢,就拿去玩吧。放在这儿也碍眼。”
如情默默地把请束放在几子上,轻声问道:“日子就订在明天,奶奶要去么?”
老太君的亲姐姐周夫人,嫁入三品官的詹士周家,因争男人而挣输掉的老太君,则黯然远嫁远乡,也就是如情那从未谋过面的祖父作了继室。方家先前节节攀升,老太君初进京时,也着实风光了一把。而那时候,姐姐的夫家周家则已大不如前,但,风水轮流转,先前周家长女高嫁至永庆伯府嫡次子,大大扭转先前的颓势,目前又生得一子,老太君身为这孩子的姨婆,也得去庆贺呢。
按着那周夫人的德性,指不定要如何的奚落这个继子失势的妹子,再来,永庆伯府又与永宁伯府走得近,永宁伯夫人云氏肯定也会去,而方家与江家早因自己的事而发生了龌龊,这回趁着方家失势,自己又横糟婚变,不知那云氏会如何的挤兑嘲笑老太君呢。
老太君面无表情地道:“去,如何不去?反正一只脚都踏进棺材里了,也不怕被嘲笑。只是这些可恶的,居然还指名要我把你也带去。岂不明摆着不安好心么?”这才是她生气的主要原因。
如情耸耸肩,“也不过被嘲笑几句罢了,这点儿打击我还是受得起的。不过,洗三礼让我一个未出阁的也跟着过去,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一般古代大富之家生了孩子后,大都要推行洗三,也不过是请近亲的有福气的已婚妇人一同前往,给孩子洗洗身子,意思一下,做个形式而已。但不管如何,未出阁的姑娘是不能去参加小婴儿的洗三礼的。这周姨婆这般行事,其目的不言而明。
再来,能参加洗三的一般都是男方的近亲实戚,女方的除了近亲外,外亲除非是身份地位不低,才会被邀请。永庆伯府虽只是三等爵位,但也是凌驾于一二品朝庭大员之上,区区方家,实在算不得什么的。这周家姨婆为了打击妹子,简直是异想天开了,就不怕到时候老太君果真去了,永庆伯府不恼她擅作主张?
老太君冷笑一声:“所以,我就厚着脸皮去一趟得了。若到时候被问起,我就说是你那姨婆亲自邀请我的。”
如情莞尔,可以想像这里的火爆场面。
“那,奶奶,我要不要也跟着去呢?”她也好想瞧瞧永庆伯夫人如何用一双眼去剜周家姨婆呢。
老太君瞪她一眼,“没个规矩。给我呆在家里,好好做你的女红吧。”
如情嘟唇,她也只是说说而已嘛。
连说了这么多话,老太君也没了睡意,便坐起了身,如情连忙服侍她穿上鞋子,又亲自端了温茶给她润了喉咙,这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个惊呼声:“二姑奶奶,老太君正在午觉,受不得打搅的……”
但如善已经冲进了松鹤堂,并绕过偏厅,直直奔进了起居室,一袭富贵姜黄遍绣金枝的刻丝衣裳的如善,带着一袭香气,大步朝老太君走来,冲老太君福了身子,“给老太祖请安。”
老太君不悦地瞥她一眼,“我说善丫头,你自小饱读诗书,又才华出众,诗赋敏捷,想必应是谨守规矩的,怎么嫁进豫郡王府后,就连这么点规矩都给忘了?长辈的起居室,也是你一个晚辈能硬闯的么?”
如善僵硬着脸,满面陪笑,“老祖宗教训的是,是孙女没规矩了。扰了老祖宗的清静。孙女向您陪个不是。”
老太君淡淡道:“这么急匆匆的来,有什么要紧事吗?”
如善瞟了如情一眼,“没,只不过有些体已话要与四妹妹谈。”转身,一双精致的眸子冷溲溲地射向如情,“四妹妹,可否赏个脸?”
如情不解如善的敌意从何而来,这阵子,她可没得罪过她呀。
写意居里,沉香沉着一张脸,把才泡好的茶杯放到如善面前的几子上,玲珑和玉琴则拿着扇子站在如情身后,缓缓招着。
如善望着此二人,神色越发沉了,忍不住讥道:“妹妹果真会调教下人。这么大热的天,还给打扇。”然后似有似无地瞪着跟在身后的碧竹。
碧竹委屈地低下头去,不敢言语。
如情心头好笑,这两个丫头很会做面子呀,一旦有了客人,特别的乖觉,特别的能吃苦。“姐姐千万别夸她们,若是回头让我加月钱,就凭妹妹那点月银,会穷死的。”其实自己的丫头能被外人夸,也是件满有面子的事儿。就算回头真的荷包失血,她也愿意的。
忽然如情很是汗颜,这是不是就是传说的穷要面子,撑死里子?
如善又瞟了沉香一眼,又打量了玲珑及玉琴,心里很不是滋味,抬高了下巴,傲然吩咐道:“我与你家姑娘有体已话要说,都去外头守着吧。”
沉香几人望向如情。
如情略作沉思,道:“玲珑留下来,沉香,玉琴,你二人出去守着。”看如善一脸的来者不善,她垫了垫了双方的身高体重,再垫了垫如善脸上毫不遮掩的杀气,呃,还是把玲珑留下来好些。
如善目光朝玲珑横了过去,如情解释:“姐姐放心,这丫头一向深得我心。我的私密事儿从来不瞒她的。姐姐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如善重重放下茶杯,脸色陡地沉了下来,“我来问你,好端端的,为何要与向家退婚?”
如情愕然,沉默了会,“姐姐今日来,是替妹妹打抱不平么?若真如此,那妹妹在这儿先谢了。”
如善气得仰倒,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少给我装蒜。好端端的,干嘛平白无故与向家退婚。说,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如情蹙眉,她遇上疯狗了不成?
“目的?难不成,姐姐高嫁进王府,耳目都变得闭塞了?我与向家退婚的原因,众所周知。姐姐要关心妹妹,难不成就是这种关心?”如情也不爽了,这女人一来就问些莫名其妙又欠抽的问题,她能有好脾气才有鬼。
如善冷笑:“你不肯正面回答,是在心虚吧?怎么,瞧着几个姐姐都嫁得高门,所以心里嫉妒了,也想着攀高枝,所以这才毁了向家的婚事,好找个高门嫁了,我说的可对?”
不待如情开口,玲珑也怒目而视,她冷冷道:“二姑奶奶请慎言,事关我家姑娘的名声,可由不得二姑奶奶这般胡乱抵毁。”
如善怒道:“大胆,主子说话,你一个奴才插什么嘴?没规没矩。难不成,妹妹就是这般教奴才规矩的?若是妹妹无法教训,我可以代劳。定让她知道什么叫规矩。”
如情抬手,制止了玲珑,冷道:“这儿不是豫郡王府,姐姐的世子妃架子摆错了地方。看样子,姐姐今日是来者不善了。我倒是奇了,我与向家退婚,与姐姐何干?难不成,豫郡王府还会因这事儿而把姐姐休回来不成?”
如善一阵气堵,恨声道:“自己娘家姐妹肆意毁婚,原是善妒不容人,连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都容不下。你这般善妒,哪个婆家还敢要你?你自己倒是痛快,却连累我至深。你说,我不该来痛骂你么?”
玲珑气得胸膛起伏,恨不得当场使出她的玲珑式疯人拳,把这个面目可憎的妇人给揍成猪头。
如情冷笑一声:“姐姐不说,我倒给忘了。世人皆知,向家之所以敢这般明张目胆抬举表姑娘为平妻,还不是瞧方家失了势,可以任意欺负的。”
玲珑嘴快地接过话来,“而造成方府失势的罪魁祸首,便是二姑奶奶您的生母,张氏。”
如善面色铁青,玲珑又恨声道:“而为了填补张氏所犯下的大错,我家姑娘可是陪尽了私房。敢问二姑奶奶,张氏犯下如此大错,与不要脸攀高枝善妒这些罪名比起,哪个更严重?”
如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最终被堵得哑口无言,忍不住豁地丢出手中的茶碗,怒喝一声:“好个没大没小的奴才,胆敢这般以下犯下。我今天定要好生教训教训你。”
玲珑反应奇快,偏头一闪,躲过了茶碗的袭击。而这时候,如善已箭步冲到她跟前,高高扬起一巴掌……
“啪!”
一声清亮的声响,如善愣住了,玲珑也愣住了,呆呆望向如情。
只见如情半边雪白的半边脸上,赫然出现五个清晰的巴掌印,她忍着疼痛,指着如善嘶声道:“二姐姐,你凭什么打人?”声音奇亮,玲珑不愧为如情的得力狗腿子,立马就明白过来,大声嚷道:“快来人呀,二姑奶奶打人啦,二姑奶奶发疯啦……”
如善也不笨,立马明白这对主仆行使的计谋了,气得整张俏脸扭曲,冷笑一声道:“好好好,你们主仆二人居然合着算计我,今天我就与你们拼了。”说着操起桌上的茶碗就往如晴脸上扣去。
如情连忙抓着她的手,她身高不及如善,在体力上根本不沾优势,而玲珑同样个头矮小,但她行动快捷,上前半步,扯了如善的头发狠狠往下边拉,如善吃痛,只得放弃茶碗,解救自己的头发,茶碗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玲珑再死命地揪她,掐她,嘴里恶狠狠地道:“想打架,我可告诉你,凶猛如虎杀人不眨眼的靼鞑我都能对付了,区区一个二姑奶奶,还不在话下。”想当年,令关内老百姓闻风丧胆的靼鞑都被她放倒,区区一个二姑奶奶又算得什么?尽管那个靼鞑只是冒牌货,但并不影晌玲珑拿来向姐妹间炫耀。
但是,很快,玲珑便发现,她能对付凶猛如虎的“靼鞑”,但却不能对付区区一个如善,眼看就要落于下风。而玲珑再是恨极如善,但总归是奴才,不敢动真格的。而如善就不同了,她是主子,又高嫁王府,下手哪里有轻重,全是拼了老命下狠手,不稍一会,玲珑便被掐得哭爹叫娘。
这时候外头的门被敲得怦怦作响,外头响来老太君的怒喝声,“究竟怎么回事,快给我开门。”
玲珑蓦地又往自己脸上狠抓了几下,又退开好几大步,如狼般盯着如善,扯开喉咙叫道:“老太君救命呀,二姑奶奶疯啦,她要杀死我家姑娘,老太君快救命呀……”
如善气得目眦欲裂,又冲上去抓她,但玲珑却绕过桌子,一时间如善也抓不到她,便就近抓着如情的头发,拼命地扯着。
如情忍痛捏着如善的四个手指头,发了狠地往反方向拐去,十指连心,如善惨叫一声,忍不住弯了腰。如情带着哭腔,“二姐姐,我与向家退婚,怎么就叫不要脸了?二姐姐你倒是给个说法呀?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向家的人可以任意拿捏我,外头的人可以任意笑话我,没想到,二姐姐也要这般作践我,干脆死了算了,一了百了,这样就不会碍你的眼了。”说着就拿头去撞墙。
玲珑作势抱着她,“不要姑娘,千万不要。”她一把抱住如情,身子却撞向如善,如善被撞得下巴几乎脱舀,痛得泪眼汪汪,又见这主仆二人唱作俱佳的恶心模样,原先美丽清秀的一张脸狰狞地扭曲着,又见如情唱作俱佳的表演,胸口怒火直冒,操起地上的小杌子就要往如情头上敲去……
“住手!”
一个震天怒吼几乎让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不动,如善高高举着的杌子的动作,及玲珑伏在如情身上,如情泪水汪汪,又全身是血的模样,立即迎入众人眼睑。
沉香一个尖叫,“姑娘……”飞奔上前扶起如情来,如情似被吓傻了,只一个劲地流着泪水,只是偎依在沉香怀里,“呜呜,二姐姐说我与向家退婚就是不要脸的事,要打死我以正方府名声。奶奶,我真的不要脸吗?”
老太君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开,颤着声音怒吼:“全都死了吗?还不快把这个杀人凶手给我捆起来。把四姑娘扶起来,立即请大夫。去请老太爷和老爷回来主持公道。”
如善总算回过神来,怒声道:“我是豫郡王府的世子妃,谁敢动手?”
几个婆子果真不敢上前,只迟疑地望着老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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