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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退婚,又有偏妃送上来


  宋江家的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太妃什么时候去方家呢?”

  太王妃厌厌地道:“此事越快越好。没得耽误了人家姑娘的终身。”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豁地直起腰来,侧头望着宋江家的,头上的南珠急剧摇晃发出清脆声响也不自知,“方家与向家退婚的事,千万别声张出去,至少,不要让骁儿知道。”

  宋江家的理解主子的担忧,但却不认同,“方家闺女若真与向家退了婚,相信自会写信与大同的方家老二,方家老二又与王爷相交甚笃,估计想瞒也不瞒不住的。”

  靖太王妃颓丧地坐落回去,喃喃道:“你说的也有理。可是,骁儿这孩子若是得知方家闺女已退了婚,岂不,岂不活泛心思?”

  宋江家的迟疑了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道:“太妃,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太王妃用眼神示意她,宋江家的在心里转了遍心思,这才斟酌着语言,“太妃还记得当年圆善大师给王爷的三十二字箴言么?”

  靖太王妃耳住,忽然冷下脸来,沉声道:“如何不记得?可就因为这和尚满口胡言,这才害得我儿娶了方如燕那个乡村野妇来。不但沦为京城的笑柄,还累及王府的声誉,虽然方如燕被休离王府,但想着堂堂靖王府居然由一个和尚和个乡野蠢妇给玩弄于手掌心,我就恨不得夷了他的狗窝。”每每想到这事,太王妃便气不打一处来,她优秀的儿子居然让一个臭和尚的胡言乱语及无知蠢妇给算计,当年儿子被那贱丫头设计后,若不是她太把圆善那老和尚的话当真,也不会逼着儿子以正妻名份迎娶方如燕了。

  那如燕除了蠢还特别无知,并且不知天高地厚,一进王府便弄得鸡犬不宁,最终还累及王府落得个“内宅不宁,管束不力”的罪名,被太后斥责,被全京城的人看笑话。

  逼迫儿子迎娶方如燕,是靖太王妃一生中最大的败笔,不但害得儿子对女人失望,更让他们亲密无间的母子情宜毁之怠尽,每每想到,靖太王妃便要咬牙切齿一番,恨不得生吃了方如燕,而那圆善,也恨不得派人把他胖揍一顿,以泄心头之恨。

  宋江家的见太王妃如此疾言厉色,心下打了个突,一肚子的话这会子却不敢道出来,只小心翼翼地陪着笑,“估且不论那圆善大师所算真假,可奴婢先前也已对小顺子及王虎一干人好一番旁敲侧击,太妃,奴婢想,王爷恐怕是真的瞧上了这方四姑娘了。”

  太王妃心中一凛,目光炯炯,“当真如此?”

  宋江家的狠狠点头,“八九不离十了。小顺子曾提起过,王爷在山西的时候,每每从镇国将军府回来,都要把方四姑娘给念上一顿,再来,不知太妃发现没?王爷如今的姬妾,个个都穿着粉色及浅色系的衣裳,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奴婢时常命人观赏方家的四闺女,嘿,穿的衣裳全都是浅色,松花色、耦色、桃红、浅碧、粉紫等颜色的。还有还有,听王虎讲,前年过年前,王爷居然亲自掏腰包买了个蜀地产的百变脸谱送到镇国将军府,指名送给方四姑娘。要知道,王爷什么时候送过礼物出去?并且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还有还有,听王虎讲,王爷居然还半路里拦下驿站的车子,强令驿站的番子把方四姑娘寄往向家的物品统统给劫了来。那个绣山水画的屏风,太妃应该还有印像吧,八九不离十是出自方四姑娘之手。”

  宋江家的顿了下,见太王妃没有动作,也没有制止,受到鼓励,继续道:“尤其那一回,王爷受到马贼袭击,自身都难保了,偏还带着人一路追赶去营救同样落难的方家姑娘,又是搭箭又是跳湖救人,还送药送大夫,哪家闺女受了伤王爷有这般关心过来着?”

  靖太王妃沉默不语,但一双修饰美好的眉已隆了起来。

  宋江家的侍候在太王妃面前已有几十年了,哪会不知自家主子的脾性,是以也不再啃声,只拿着小香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招着。

  过了半晌,太王妃这才揉了额角,轻轻道:“也许,你说的对。骁儿这孩子,是瞧中了人家闺女了。”

  宋江家的打起精神,细耳聆听。

  太王妃又隆起眉,“抛开家世不谈,方家四闺女,我瞧着倒是个好的,不骄不躁,进退得宜,更难得的是,眉开目朗,落落大方。可是,纵是千般好,万般不错,总归是个庶出的,如今,方家已大不如前。再来,又与向家订了婚约,又是方如燕的堂妹,若是按着老王爷的性子来,估计也只能做个侧妃了。”

  宋江家的也跟着点头,“如今方家大人丢职罢官,闲赋在家,想要重振先前的辉煌,估计也是难了。可再怎么厉害,与王府的门弟可就差远了。给个侧妃的名份与她,已是抬举她了。”

  太王妃轻轻摇头,“我并不讨厌那孩子,可是,这回正闹着要与向家退婚,若紧着聘进王府作侧妃,外人又会怎么想?我兄嫂又会如何想?”

  宋江家的不以为然,“这回确是舅太太做错了,也难怪方家宁愿闺女受委屈,也要退掉婚事。不过,太妃您仔细想想,若是方家与向家一旦真的退掉婚事,不管向家如何理亏在先,但方家闺女名声确是受毁,这以后,谁还敢上门提亲?依奴婢看,方家闺女除了远嫁外地,也绝无第二条路可走了。”

  太王妃沉思半晌,“你说的也有道理。”

  宋江家的连忙附身:“所以,咱们先不急。等方家姑娘实在嫁不出去,咱们再登门求娶。多给些聘礼,咱们王府是何等门弟,不愁方家不同意。”

  太王妃略有心动,但仍是迟疑着,“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打我嫂子的脸?”靖太王妃对娘家唯的兄长子侄还是很维护的。

  宋江家的蔽唇,“我的太妃哟,舅太太什么德性这些年来您还不了解么?说句诛心的,分明就是条喂不饱的狗。这些年来,您对娘家兄嫂做的够多了,送银子送田庄又给谋差事,又不是嫡亲的兄妹,太妃您做得够仁致义尽了。可舅太太除了明面上说两句客套话,平时候可都是一副太妃您身为表少爷的姑姑,就该鼎力相帮的态度,不说我一个下人,整个王府,有哪个喜欢她来着?连老王爷和王爷和公主都颇有微词。再说了,这回明明是向家做错了事,难不成,为了给她面子,就只能枉顾王爷的心意,眼睁睁的让方家闺女嫁给别人不成?”

  太王妃一向是有主意的,但这回确实被娘家嫂子给气狠了,心灰意冷之下,也就生出“是不是我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嫂子才会这样对我”的想法,如今听宋江家的如此一说,这才堪堪缓过心思来。她坐直了身躯,语气坚决,“你说的对,对她,我已够仁致义尽了,可她仍是不嫌满足,这样的娘家,不认也罢。”

  宋江家的听主子这么一说,心里高兴得快跳起来了,天知道,每次主子去向家,她回来都要恶心好半天的。尤其是脸部肌肉,得让媳妇给揉捏半天才能恢复如初。这回总算也不必再受这种罪了。

  靖太王妃想通了后,又振作了精神,去了原侧妃屋里,逗弄着孙子盟哥儿。

  盟哥儿是李骁的一个通房所出,那个通房在李骁身边呆了足足近十年时间,原本太王妃打算是待她生下孩子,就抬她为姨娘,可没想到,此人是个福薄的,生下孩子不到三天,便被表侄女与方如燕合力害死了。如今,孩子抱养在原侧妃身边,虽只是婢妾所生,但总归是王府的庶长子,又是儿子唯一所出,也就当宝一样疼着了。

  盟哥儿如今也快两岁了,正是呀呀学语活泼好动的年纪,一见着太王妃,便嘻嘻地像她招手,太妃见着宝贝孙子,眼里快滴出水来,把他从乳母手头抱了过来,一番逗弄。她捏着小孙子可爱的脸儿,心中微微感叹着,盟哥儿着实生得乖巧可爱,可就是身子不大好,隔三五天就要请大夫。

  原侧妃一脸陪笑地立在一旁,对太王妃道:“表姨母可真神了,这孩子在您没来之前,可是个混世魔王呢,没想到表姨母一来,就乖得像个小兔子了。”

  太王妃瞟她一眼,淡道:“这阵子盟哥儿没再病着吧?”

  原侧妃绞着帕子笑道:“这阵子天气不错,盟哥儿颇是适应。只是,盟哥儿可聪明了,小小年纪,就能叫娘了,估计再过不久呀,就能叫爹爹了?”

  太王妃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轻哄着盟哥儿,叫她奶奶,但盟哥儿只是抓着她的前襟,一味的咯咯地笑,并捣乱,但就是不叫奶奶。太妃逗了一阵子,没有效果,不由泄气,拍了他的小屁屁,轻骂道:“你个笨蛋东西,奶奶都不会叫。看我以后还疼你?”

  原侧妃面上紧张,“表姨母,盟哥儿还小,估计还不会叫,喏,如今他已能叫娘,叫嬷嬷,还能说吃饭,尿尿呢。不过盟哥儿一向聪明,相信表姨母下回再来,盟哥儿就能叫奶奶了。”原侧妃暗想着,接下来她一定要让盟哥儿学会咸奶奶才成。

  靖太王妃蹙着眉头,瞟了宋江家的,宋江家的理会,上前一步,满脸堆笑,对原侧妃轻轻地笑道:“侧妃娘娘,如今王府可不比一般人家,侧妃进入王府的大门就要按着王府的规矩,您应该叫太妃才是。表姨母那些娘家里才有的称呼,还是收起来好。免得外人知道了嘲笑咱们王府没规矩。”

  原侧妃僵硬了脸色,但很快就诚恳地道:“嬷嬷说得是,是我没规矩了。我日后定改了。希望表……希望太妃不要放心上才好。”

  靖太玉妃语气温和,“你一向是懂事的,又识大体,把盟哥儿交到你手上,我也放心。不过,先前的什么表姨母表姨父还有表哥什么的称谓是得改了。宋江家的说的对,免得让别人笑话咱家没规矩。”

  原侧妃拧紧了帕子,强笑一声,恭身福了身子,“太妃说得是,我记下了。”

  靖太王妃又道:“盟哥儿身子一向不大好,你可要多多费心才是。你可知,今年以来盟哥儿三番两次生病,老王爷可是狠生了一顿气的,还扬言说要把屋子里不得力的奴才统统打卖出去。你身为侧妃,也要替底下的人着想才是。老王爷曾发过话了,盟哥儿虽只是庶出,但总是府里的主子,王爷的庶长子。若因底下人那些旁的心思而受了牵累,他可是六亲不认的。”

  原侧妃如糟雷击,面色发白,身子微微颤抖着,她抖着双唇,强笑道:“多谢老王爷提点,茗兰记下了。日后定紧紧看着盟哥儿,绝不让下头的奴才欺负。”

  靖太王妃盯了她一会,缓缓点头。又逗弄着盟哥儿,这时候,外头有丫头进来道:“凛太妃,方府夫人到访。”

  靖太王妃怔了怔,起身,道:“估计是来商议与向家退婚的事了。居然来得这么快。”看样子,方家确实是气狠了的。

  经过媒人靖太王妃的作证与作主,向家与方家友好退婚,双方各退回先前所送礼物,靖太王妃接过李氏递来的如情亲手书写的休书,略看了下,心头意外,又瞧见底下边那鲜红的手印及方敬澜方李氏的亲笔书写,心里微叹口气,不过却也未说什么,拿了自己的印章蘸了红墨汁,盖上自己的章,再画了押后,对李氏温和道:“这回确是我嫂子做得不够妥当,若不是我非要从中牵线,事情也不会演变成这样。还连累贵府姑娘闺誉受损,实是我的罪过。我在这诚心向贵府说声抱歉。”说着朝李氏弯下身子。

  李氏慌忙起身,“太妃别别别,这不关您的事呀,您也是一片好意,谁知,谁知……唉,是我家晴丫头没福份,无法与向家结成亲事。与太妃何干?太妃千万别往心里去呀。”

  请太妃又一脸自责地说了些话,然后对李氏道:“夫人先请回吧,这余下的事就交由我办吧。最迟后天,定把解约文书送到贵府。”

  李氏千恩万谢地走了,靖太王妃又拿了如情亲笔写的休书仔细瞧了,摇头,不无讥笑:“以方家的本事,相信这上头的内容迟早都会传扬开去了,到时候,看她的老脸往哪放。”

  果真如靖太王妃所说,方府派李氏亲自去靖王府欲与靖太王妃这个媒人商谈与向家的退婚事宜,方如情自写休书里的内容,不到半日功夫,便传遍街头巷尾。

  一些茶馆里还让说书先生给说成段子,俨然成了京城又一美谈。

  “向府翰公子启,自听闻贵府表小姐与令堂情如母女,另表姑娘身世堪怜,又自带十万嫁妆,并与公子有了夫妻之情,如情自认为,让如此德貌皆具之名门闺秀屈身于我等蓬妆之下,实是委屈之极,且方家表小姐嫁妆丰厚,于情于理皆应给正妻名份。如情自认无贵府表小姐之才德,且方府失势,家财散尽,更无丰厚嫁妆添置,如情虽不才,但只要能以正妻名份挽回表姑娘性命,且成全公子与表姑娘之一世烟缘,至此自认虽有闺誉受损,也只不得矣之势下,不敢顾惜自己颜面。据此,方氏如情立此休书,任贵府毁去婚约,誓此与向家与此人再无纠葛。恐无凭据,自愿立此文约为照。任其聘取,永无争执。与之无涉。立约人:方氏如情。天启四年八月三日。”

  以上是如情自写的休书,也不知是谁泄露了出去,一时间,京城各户人家都在议论这事。有的在传向家因贪图侄女十万丰厚嫁妆,又嫌弃方家失势,居然背信弃义,拐弯抹角想与方家退婚。有的又指责向家表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守孝期间,居然爬上向家公子的床,还要死要活的。实在是恬不知耻。也有的指责向家夫人居然为了恬不知耻的表姑娘居然逼迫方家把表姑娘收进房里抬为平妻,这无疑是嫌弃方府失势,明摆着打方家的脸呢。也有的认为向家简直荒唐透顶,在大庆朝,官宦之家从来没有平妻之说,有的也只是无规无矩的商人才兴这玩意。向家把一个未出阁就爬上男人床的女人抬为平妻,这不是明着打方家的脸么?

  也有人说向夫人无耻至极,明明贪图侄女丰厚嫁妆,偏还跑到方家振振有词,左一句方家不同意表姑娘进门,表姑娘就性命难保之鬼话,右一句表姑娘身世堪怜,双母又亡去,方府活该怜惜弱小。实是太隔应人,也太欺负人了。方家退婚,倒也于情于理,不会有人说半个不是来。

  当然,向夫人当接过靖太王妃递过去的解约文书后,当场发作了,连连一番怒骂,并死活不肯在上头画押,并怒斥:“方府实是欺人太甚,明明方府的女儿善妒不容人,居然作贼的喊捉贼这翻黑白颠倒,真是欺人太甚。这样的解约书,麻烦妹妹退回去,干脆由你侄子另写一份。”

  靖太王妃闲闲地喝着茶,“那嫂子要怎么写解约文书呢?写方家女儿善妒不容人,另性情倔强,顶撞长辈,虽经训诫,不思悔改,恐非良配。今退还文书,严加教诲,任其改婚?”

  向夫人冷笑一声:“妹妹果真才思敏捷,嫂子佩服。此话虽严厉了些,却也相差不远了。”她也要狠狠写回去羞辱一下才能消气。

  靖太王妃沉着脸,“嫂子当真要把此事闹大?”

  向夫人冷笑:“明明是方家欲先退婚的,是他们无理在先。”方家女儿善妒,还不容人,光这一点,就足可以定她的罪了。

  靖太王妃摇头,“可嫂子的侄女又是怎么回事?”

  向夫人滞住,吱吱唔唔道,“青雯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那天你侄子喝得酩酊大醉,她一片好心端解酒汤去,谁知道,你侄儿年轻气盛又血气方刚,这才做了不可挽回之事……青雯嫁到我家来,也是不得已为之,可方家却一味的指责咱家贪图富贵,重利忘义,简直是欺人太甚。他们当真以为我向家是这么好欺负的不成?退婚就退婚,我就不信翰儿除了他方家闺女外就找不着好的媳妇了。”

  靖太王妃不置一辞,“一个黄花大闺女,做甚要亲自端解酒茶到男人房里去?还有,发生了这样的事,外头的婆子丫头都死绝了不成?”

  向夫人滞住,正待解释,靖太王妃已摆摆手道:“算了,事情已经发生,多说已是无意。嫂子还是画押吧,嫂子也别恨这恨那了。反正表姑娘已成功进了门,已失了势的方家闺女又自动退婚,这岂不正中你意?别磨蹭了,我还要赶到方家去把解约文书交出去呢?”

  向夫人冷着脸瞪着她,忽然哭道:“妹子这是甚么意思?你就眼睁睁看着外人打自家人的脸也不吭声?还偏袒着外人,翰哥儿叫你一声姑母,难不成,难不成是白叫的吗?”

  靖太王妃面带不耐,“即然嫂子不愿画押,那干脆官府见吧。”

  向夫人愣住,止住哭泣,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靖太王妃淡淡地道:“不过嫂子可得想清楚了,方家虽失了势,但方家的几个哥儿可都厉害着呢。先前方家老爷因受妾室牵连丢官被贬,方家大哥儿可是里里外外把方家给撑起来了,并还赢得了好名声。如今,京兆尹马文山对方家几个哥儿极为赞颂。尤其这马文山还是何家老太公的得意门生。嫂子若真的告到马文山那,保不准还要吃大亏,若是人家给你治个宠妾灭妻的罪名,我看不说大哥的官位难保,就连翰哥儿的仕途也给毁了。”

  向夫人又惊又怒,绞着手帕辩驳道:“这如何叫宠妾灭妻呢?他方家闺女又还没嫁进来,二来,青雯是我侄女,我身为婆婆的,把自己的侄女收进儿子房里,也是天经地义之事,方家凭什么不同意,凭什么黑白颠倒把脏水污水泼到咱们头上?”

  靖太王妃摆摆手,厌厌地道:“谁是谁非,我也懒得听了,嫂子还是亲自在马大人面前说去吧。”

  向夫人滞住,脸色乍青乍红,如果有这个小姑子亲自说情,事情就不一样了,马文山区区三品京兆尹当然算不得啥。但是,见小姑子的意思,明摆着不愿相帮,如果靖王府袖手旁观,那么就算打上官司,输的肯定是向家了,到时候……向家岂不更没面子?

  “妹妹打算这事袖手旁观么?”向夫人哀哀地道,“如今,方家摆明了打咱家的脸,妹妹也要置之不理么?”

  靖太王妃一口气堵在胸口,她恼怒地瞪着她,“嫂子这话好没道理,先前我就与你分析了事情利害,可嫂子非旦没听进去,反倒是怂容侄女爬上儿子的床,再来要胁方家同意侄女进门,还是平妻,嫂子出去打听打听,放眼整个京城,有哪家正经人家像嫂子这样,给儿子订了婚事,这媳妇都还没进门,又急急的给儿子纳平妻,并且还是亲侄女?若是抬为姨娘也就罢了,偏是平妻,这岂不是明摆着打方家的脸么?方家再是善妒不容人,也是被你逼的。”

  向夫人又辩驳道:“可是青雯那孩子让你侄子给毁了清白,并不是咱们故意要打他们脸呀?更何况,出了这事以后,青雯一直寻死觅活的,我怕她想不开,只能给平妻的名份安抚她……”

  靖太王妃气得眼冒金星,冷笑道:“祸是你儿子闯出来的,你居然让人家方家负责?你儿子做了这么没脸的事,还有何颜面与方家继婚?你侄女如今被毁了清白,干脆就来个亲上加亲,把她嫁给自己儿子不就得了?再来,那十万嫁妆也飞不走了,一举两得。何苦又要把方家给扯进来,方家能主动退婚也是好事一件,若是真要追究起来,闹到官府去,向家摆明了要吃官司。好了,我言尽于此,解约文书嫂子不签不成,就让官府来定夺吧,反正我不会再掺和了。”

  靖太王妃把话说完便离去了,向夫人连忙拉住她,语带哭腔,“难不成妹妹眼见自己兄嫂受人欺负都不啃声么?”

  靖太王妃甩开她,冷道:“嫂子这话可就过了,我只知道是向家欺负方家,打方家的脸,用所谓的七出善妒的罪名拿捏方家,连累我也跟着受人病诟。嫂子成日里惦记着要我为娘家着想,可又何曾为我想过?如今方家恼了,连累我也跟着没脸,嫂子还在这儿一味的指责我不肯相帮。好好好,反正嫂子是个喂不熟的,我也是个忘恩负义的,攀了高枝就忘本的人,咱们没什么好说的。向家与方家的事,我也不掺和了,你们官府里见吧。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若到时候官府若判向家无理,到时候可得退双倍的礼钱,翰哥儿还要打上三十板子。并且还会累及仕途。你自己看着办吧。”

  按大庆朝的律法,男女双方订下婚约,就代表有了法律效力,若任何一方毁婚或是退婚,一向都是友好协商,因为大家都在官场上混,抬头不见低头见,多树敌人对自己也没好处的。若双方势均力敌,双方又讲道理的,大家好聚好散。若是一方强势,而弱势的一方又不愿吃哑巴亏,闹到官府去,稍微有点良心的判官都会偏向弱势的一方,而不管出于何因毁婚,对女方仍是有损闺誉的,所以一般这种情况下,只要判官稍微有点良心,都会偏向女方的。

  方家如今虽失了势,但方家大公子在仕林中威望渐甚,二公子也是手握重兵的边关将领,方家姻亲也是权势滔天之人,如今,方家又占据着道理,而向家则是理亏词穷的一方,若是靖王府明着袖手旁观,一旦闹到官府去,向家铁定没好果子吃。

  向夫人脸色乍青看白,拧着帕子的手几乎发白,她死命地咬着唇,怨毒又哀怨地瞪着自己的小姑子的背影,见她果真大步往外走,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这才真的慌了,连忙上前拉住,陪尽笑脸,“妹妹,嫂子知错了,知错了还不成吗?”尽管心里呕死了,但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就算向家失了一回面子,但方家闺女经此一事,休想再找到好的婆家。哼,她倒要瞧瞧,失了势的方家,如今又与向家退了婚,哪户人家还敢要。

  向夫人忿忿地在文书下按下手印,又命人把当初方家送来的定情之物送还回方府,又亲自当着靖太王妃的面,清点方家退还回来的定情之物,靖太王妃见她这副模样,急得一肚子火,却连气都懒得生了,只让宋江家的抚着她,努力忍着快要暴发的怒火,总算清点完毕,拿了解约文书一刻也不想多呆,转身就走。

  在离开花厅时,忽见一穿嫩绿湖丝绣花褙子的年轻姑娘从外头进入,见着靖太王妃,一时间愣住。

  向夫人连忙道:“青雯,这是翰哥儿的姑姑,快叫姑姑。”

  青雯一听,心头立马紧张起来,慌忙恭身行礼,结结巴巴地道:“青雯,见过姑,姑姑……”

  靖太王妃上下打量她一眼,冷冷道:“免了,有你这种守孝期间就敢爬上男人床的侄媳妇,我可担当不起。”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待向家的婚约解除后,老太君忍不住捶胸,“该死的向家,欺人太甚。该死的张氏贱人,若不是她闯出滔天祸事,情丫头哪会受如此委屈。这该死的贱人,我真恨不得生吃了她。”

  夏林家连忙上前轻轻拍她的背,“太君消些气,当心气坏了自个的身子。那向家重利轻义,本也不是良配,如今退了也好。四姑娘这般温柔乖巧,又善解人意,相信自会吉人自有天相。定能找着比向家好的婆家。”

  老太君叹口气,“先前被江家那对不要脸的母子一番戏弄,好不容易挽回了颜面,如今,又出了这档子破事,唉,情丫头怎么这么命苦?老天爷,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过她?这孩子打小就听话懂事,从不让人操过心,比起她那不着调的姐姐,可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下,老天爷怎么还如此捉弄她?”

  夏林家的又一通开导劝解,总算老太君又振作了精神,准备给如情找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婆家。

  这阵子,写意居也是一阵低气压,小丫头们知道自家姑娘心情严重不好,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沉香也皱着一对眉毛,成日里哀声叹气的,把向家上下所有人都给骂了一遍。真恨不得弄个小木人来扎小人诅咒死姓向的一家子不得好死。可在如情面前,却连提都不敢提一下。生怕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但玲珑却是个没心没肺的,按她的想法是,“向家那样的人家,退了才好。若是嫁了过去那表姑娘才使妖蛾子,到时候,咱们姑娘岂不更惨?”

  沉香被堵得半晌无言,最终只能动用她大丫头的权威好一通斥责,“不管如何,你不许在姑娘面前嘻皮笑脸的。若再让我瞧到,我就告到老太君那去。”她说到做到。

  玲珑吐舌,一脸不以为然,“我说沉香姐姐,你也太小心了。姑娘只是心情不大好而已,可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嘛。”她个人觉得,她家姑娘一向很坚强的,哪能被这点小事就打倒?

  沉香说不过她,只能厉声道:“住嘴。再敢多说一个字,看我不撕烂你的舌头。”

  玲珑拌了个鬼脸,慌忙冲进了内室,又被沉香拉住,“我知道你是个没心没肺的,算了,这阵子都不要出现在姑娘面前,省得姑娘瞧到你闹心。”

  “好了,沉香。”一个清淡的声音响在门口,如晴出了起居室,至少与向家退婚后,她就很少再出屋子了。脸瘦了些,但也不至于茶饭不思,怨气冲天,心情确实不好,但也没有到沉香所说的严重地步。

  如情望着二人还保留着拉扯的动作,淡淡地道:“玲珑本就是个开郎乐观,让她成天挤着张苦瓜脸,不说别人,单说我,也是难受了。算了,玲珑说得对,向家那样的人家,退了才好。浓疮还是早些挤出来才好。”

  沉香蹙着眉,狼狠瞪了玲一眼,又见如情确实不若想像中的自暴自弃并悲伤愤懑,心里也稍放下心来,可想到向家人的嘴脸,脸上一副愤怒样:“可是,姑娘,您能消气,但我不能消气呀。”

  玲珑嘴快地道:“那还不简单,咱们就扎个小人,天天扎死她。让那姓向的永远生不出儿子来。”

  如情莞尔,这个惩罚,在重男轻女的古代士族,不可谓不重。

  担心如情的还有老太君等人,但自从那天如情扑在老太君怀里哭得唏里哗啦,双眼肿成核桃,直到第二日下午才消肿。但自那以后,如情便恢复过来,饭照常吃,觉照常睡。只是比平时少了些话而已。老太君先前还担心的,还时常让何氏林氏一起去写意居开导她,如情当着何氏林氏的面道:“闺阁女子有诸多限制,还有诸多不自由。世俗的条条框框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可就算这样,我仍然努力尊守着。若仍是让命动捉弄我。那我就也认了。但是,我不会自曝自弃的。与其成天以泪洗面让他人笑话。还不如擦干眼泪继续坚强的活着。我就不信,风雨过后,永远都没彩虹。”就算没彩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没到灭顶之灾。何苦作出一副天要榻下来的模样?她方如情没什么大本事,但提得起,也就放得下。

  拿着靖太王妃亲自送来的解约文书,老太君又是一番伤感,靖太王妃接连说了好些话后,又握着如情的手,好一通安慰:“好孩子,都是我不好。我那嫂子和侄儿有眼无珠,辜负了你。你可千万别放心上。想哭就哭,想骂就骂吧。别闷到心里头,当心闷坏了身子。”

  靖太王妃近距离瞧着如情,这时候的如情,远远没有两年前见到的孩童般的天真娇憨,如今的她,糟遇了婚事上的打击,眉头轻锁,神色苍白,却是增添了无数我见犹怜的姿态。令她好生不忍心,忽然觉得自己嫂子当真罪无可恕,居然如此打击欺负这样一个无辜女孩子儿。

  如情声音细细的,“这关太妃什么事儿?所谓烟缘天注定,如情与向家哥哥只是有份无缘罢了。向夫人怜惜表姑娘,也是人之常情。如情虽心里难受,倒也能理解的。太妃也不必为了如情的事难过。此事虽有损颜面,但能成全一对天成佳偶,这些委屈倒不算什么了。”然后她抬头,很是诚挚地望着太王妃,语气坚定,“更何况,有太妃在,相信不会让如情受委屈的。”

  靖太王妃苦笑,这个小丫头,她还真小看了她呀,明明就说的违心及奉承话,可自己偏偏在她无比诚挚儒慕的目光下,不得不小小感动了吧。

  她慈祥地望着如情,温和道:“好孩子,难得你如此大度。不与我那愚不可及的嫂子计较。这事儿,也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受如此委屈。你这么的伶俐可人,又温柔乖巧,生来就是让人疼惜的。我确实是诚心想弥补你的,这样吧,若是姑娘瞧得上我家骁儿,不知靖王府侧妃的位置姑娘可还瞧得上?”

  靖太王妃此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老太君在内的人,全都一副被雷劈又被金子砸中脑袋的模样。

  “太妃也太看得起我家丫头了?王府是何等身份的人家,我家如情,资色平庸,又才疏学浅,如何担当得起侧妃的位置?”老太君索先回过神来,呵呵地笑着,但隐藏在深蓝刻丝袖子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靖太王妃温言笑道:“王府再如何的高不仰攀,也与常人一个样,不会有两个鼻子两张嘴巴。老太君,我是真心实意的要聘请四姑娘为侧妃的。四姑娘,你呢?”其实,她一直都在观看如情的反应,只是,与想像中的大有出入,这方家闺女居然一副被吞了苍蝇的惊恐,似乎王府侧妃的位置是烫手山芋。

  如情确实是惊恐的,差不多全身颤抖了?要她嫁给李骁?

  老天,亡了她吧。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现一张英挺却又傲慢的脸,俱体长成什么样的面孔已经模糊不清了,因为她从来没有正面或是正儿八经地与李骁相处过,对他的面孔也实在模糊的,但每每与此人见面,她都要死掉好些脑细胞,严重点,还会气得到内伤。这样的男人,她避之唯恐不及了,还拿来当枕边人?

  一想到一个九岁就能拿剑杀侍女,十八岁就领着爪牙诛杀掉前皇后最后仅剩的残余逃犯,连三岁婴儿都不放过的男人,再想着闹市里纵马伤了人还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她就一阵恶寒,与这样的男人睡一辈子,她会有无限压力的。

  靖太王妃仔细盯着如情,把她脸上细微的表情都看进眼里,心里纳闷至极,试想当年,她把自己的两个远房侄女叫到跟前,亲自与她们说要抬她们为侧妃,可是由里到外的欣喜若狂呀?怎么到了如情这儿,却变成惊恐到似乎上断头台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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