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笔交易

　　方原的话就像一把利剑，句句直劈林向晚快要结痂的伤口，而且刀尖还涂了一层厚厚的盐，沉痛地揭开她不堪的过去。

　　“我会尽快离开的。”她低下头去。

　　“不，与其你离开，却让他时时刻刻挂念着你，不如……让你来成全他的未来，这样不是更好？”他慢慢放下空了的茶杯，背靠着实木座椅，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的人。

　　“您这话什么意思？”林向晚费解地看向方原。

　　“你昨晚看见的那个女孩，是我美国朋友的女儿，家世不错，也喜欢一诺，最重要的一点是……”他顿了顿，“心地善良！”

　　林向晚听了不自然地扭过头，好似方原的眼睛是根针，扎得她生疼。

　　看到林向晚的反应，方原满意地继续：“虽说她不如林小姐这般聪明，但方家只需要像她那样的儿媳妇。怎么说一诺和你也是多年的朋友，这条红线由你亲自给他们牵上，我想一诺和晓薇会感激你的，再怎么放不下的人也该放下了。林小姐，你说是吧？”

　　“……”

　　“至于报酬方面，你帮了我那么大一个忙，如十年前一样，我绝对不会令你失望的……”方原云淡风轻地说着，这些事从他嘴里出来仿佛只是在讨论今天得天气如何。而对于林向晚却是字字诛心。

　　“够了！”她打断方原的话，“方董，您用不着刺激我。我跟方一诺之间的重逢真的只是意外，答应过您的事我绝不会反悔。我明天就会搬出去，以后也不会跟他再来往了，但您刚才说的，恐怕我无能为力。”

　　方原无所谓地挑挑眉，无论怎样，只要目的达到就好。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林向晚觉得在他面前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方原做了个请的姿势，在林向晚站起来转身的时候沉声说道：“林小姐，你该明白，这样的谈话是我最大限度的容忍。”

　　林向晚纤瘦的身子顿了顿，随后快步走了出去。

　　方原收回目光，揉揉发痛的太阳穴，心情也因林向晚的离去而轻松了很多。想不通方一诺怎么会为了这样一个绝情的女子心心念念十年之久。不由得回想到多年前深夜的那个电话，林向晚的声音，透着破釜沉舟的绝望，亲自葬送了她和方一诺的感情。

　　那天晚上他刚跟方柔通完电话，听了马雪茹同意放弃抚养权的事，就听到手机响了。

　　“喂？”

　　“喂……”听上去对方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声音怯生生的，“请问是方一诺的父亲吗？”

　　“我是，你是哪位？”方原好奇怎么会有个小姑娘打过来。

　　“我是林向晚。”对方回答，声音带着些哭腔，“是方一诺的女朋友。”

　　原来如此，但他弄不明白她怎么会打电话给自己呢？正在这时，对方又开口了：“我是来和您做一笔交易的。”

　　这话一说出口，方原心里暗暗一惊，这个丫头不简单。

　　“什么交易？”

　　“……”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像是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她说：“您现在在拿方一诺的抚养权吧？”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连方一诺都被蒙在鼓里，她一个小丫头是怎么知道的。

　　“您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只用知道我能让方一诺心甘情愿地去美国。”她胸有成竹地说，“他很爱我，会答应我的所有事情。”

　　“小孩子懂什么是爱吗？小姑娘，别开玩笑了。他最爱的人是他母亲。”方原觉得好笑。

　　“我没有开玩笑！”对方像是怕他不信，赶紧表态，“对一个不要他的母亲，他不会再爱的。”

　　方原沉默了，的确，马雪茹突然肯放弃抚养权不要方一诺，他怎么也想不通。

　　似乎是怕他不信，对方又说：“要不，我们试试，看看在他心里，谁最重要。”

　　“怎么试？”他多了份心思。

　　“您很想见他吧？这个寒假，我让他来美国过年怎么样？这样您就知道我有没有影响他的那个本事了。”

　　“你想怎样？”方原越来越觉得电话那头的人神秘莫测。要知道，马雪茹十几年来从来不肯让方一诺来过美国，也逼自己发誓只要她活着，就不许自己回国看儿子。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他再没回去过一次。

　　“我想要一笔钱。”

　　“你居然这么对待爱你的人？就不怕我告诉方一诺或他的母亲让你的计划泡汤吗？”方原意外地说，看看方一诺爱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啊。

　　“我相信您不会。”对方说得异常坚定，“为了要回儿子，您一定会跟我做这笔交易。”

　　方原在商场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第一次遇到一个这么棘手的问题。思量许久，他回答：“好，我答应你。不过，我要附加一个条件。”

　　“什么？”

　　“拿到钱后，消失在方一诺的生活里。”电话那头的人心机和野心太大，为了儿子他得提前为他打算。

　　“……您不说我也会的，您拿到抚养权，我拿到钱以后，我和他，会一刀两断。”她的承诺，带了浓重的哀伤。

　　“好，成交。”

　　这是他唯一一次与林向晚的通话，但也只需一次，他就了解了她的无情与无义。没想到才第二天，方柔就打电话来说方一诺愿意来美国看他，方原第一次感觉到一个小女孩的话如此可怕。也确信了要与她交易的念头，一笔钱换一个儿子和一个绝情女子的离开，他是划算的。

　　只是没想到十年过去了，方一诺一回国就和她又缠绕上了，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如果她敢动一点方一诺的心思，他就要她付出惨痛的代价！

　　林向晚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公司，想到方原的警告，又想到方一诺，整个人脑子就一团乱。一整天做事都心不在焉，等到下班的时候，一想到回去还要面对方一诺，头都大了，于是她把手机电池板取出来，没回华首别墅，直奔祭春。

　　天一暗下来，酒吧内的气氛就异常活跃，等林向晚进来，里面已经热闹非凡。她要了一瓶威士忌，坐在吧台看舞池里尽情扭动着身体的人们，心里老觉得堵着什么，难受得很。

　　“方一诺怎么没来？”冷不丁的，赵岩的话传来。这个老板穿着一身黑，像个幽灵一般荡到她身旁，用眼神示意服务员把林向晚的酒撤了。

　　“他又不是我的宠物，要一天２４小时跟着我吗？我都没问你莉莉怎么不在，少管我们的事了。”林向晚一开口就发炮。

　　“吃枪药了？得，我还就不愿意搭理你。”说着就要走。

　　“哎……”林向晚拉住他的胳膊，谄笑着指向吧员对赵岩说：“请我喝一杯又不会死，让他把酒给我。”在这里的服务生都知道，被他没收的酒，除非他再开金口，否则休想再碰。

　　“你先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再考虑。”赵岩凡事都好商量的模样。

　　“谁稀罕！”林小姐的脾气也不是没有的。

　　赵岩无奈地笑了笑，走进吧台，无声地拿过旁边调酒师的工具，开始专心配酒。林向晚一看露出了坏笑，这招真的是屡试不爽啊。她知道，赵大师要亲自给自己调酒喝了。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她很怀念当初他的酒吧刚刚开张时，周晨和自己总是第一个喝到他调出的味道奇特的酒的日子。只是后来，店面做大了，他也不用亲自动手，他们俩的福利就这么慢慢减少了。

　　林向晚趴在吧台静静看着赵岩熟练的动作，每一次摇晃，每一次翻转，每一次腾空都近乎完美，那酒罐在他手里变得十分温顺，简直就任凭他宰割。林向晚拖着下巴闷闷地想，男人果真是认真的时候最帅啊，可惜现在莉莉不在，要不她的口水都得流一地。

　　“喝吧。”动作完美落幕，赵岩把酒杯放到她面前。

　　“怎么这么奇怪？”林向晚嘟囔道，高脚杯里的液体分成好几层，五彩缤纷的。她把嘴凑上去，才沾了一下就立马推开，苦着一张脸，“哇，怎么那么苦？”

　　赵岩邪恶地扯扯嘴角，边擦手边说：“忍着，再尝尝。”

　　林向晚不愿意，但看他的表情又觉得好奇，犹豫了一下后，她把杯子移回来，皱着眉喝了。结果越到后面越惊喜。这酒初尝味苦，入口即化甜，然后变酸，到杯底时的味道似乎所有的怪味都夹杂在一起了。

　　“你给我喝的是什么鬼东西啊？”林向晚嫌弃地问。

　　“生活。”赵岩回答，“这酒的名字叫生活。”

　　林向晚微微怔了一下，赵岩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在五个人中心思最是缜密。心情不好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他这是在告诉自己生活本来就不全是甜，各种滋味都得承受，要看开一些。可是，生活中的我们，谁不是当局者迷，别人的事分析得头头是道，到自己时，理都理不出来。譬如方一诺，譬如赵岩。

　　“切，要不要这么深奥啊？本姑娘不懂，走吧，咱跳舞去。”林向晚躲闪着说。

　　赵岩用那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射了射她，一口回绝：“我后面还有事，自己玩吧，别太闹腾。”她跟吴莉莉一个路子，发起疯来拦都拦不住，还是提前警告一下比较好。

　　林向晚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冲到舞池去了。

　　赵岩交待服务员多看着点林向晚后，也去处理自己的事了，而舞池里的林向晚犹如鱼儿进了有水的池塘，在里面跳得无比疯狂，似乎在这一刻，能把所有的烦恼通通跳过不去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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