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水云天10

　　王安垂泪说道：“主子，大家拼死护着你冲出去罢。”

　　朱允炆含泪道：“朱棣谋划已久，四周定然已是千军万马。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如果我不出去，他们必然拷问杀害村民。我这条命，已经是多活了几十年，又何必连累这么多人白白丧命？”

　　王安道：“他们发现了你，又如何肯留我们的活口？”

　　朱允炆叹息道：“他们要的是我，我自去与他分说，只望留下这一庄无辜的性命。只是我的家人，却是保不得了。”

　　说到这里，朱允炆突然挣扎着站起来，“扑通”一声对着我们跪下了。

　　我们大吃一惊，急忙去搀扶他，但是朱允炆却挣扎着不肯起来，说道：“事到如今，我有一事相求！朱棣既然已经发现了我，今日不抓到我，是绝不会甘心的。我若被擒，必无幸理。只是犬子何辜？适才所见，几位是奇人异士，必定有脱身之法，只求诸位可怜这孩子年幼，救他一救，留下我这点骨血！”

　　小念祖抱住朱允炆大哭道：“不！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朱允炆老泪纵横，颤抖着双手，抚着他的小脸，说道：“孩子，你何其不幸，生在帝王家！”随后对我们道：“请几位救救我的孩子！”随后以头触地，抬起头来，额上竟然磕出血来！周围的家人也全都跪下，同声请求。

　　一个皇帝在向我们下跪！我们知道他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不禁热血沸腾。机灵鬼走上前将朱允炆扶起来，这意味着我们答应他了。朱允炆热泪盈眶，拉着孩子道：“孩子你快跪下，给几位恩人磕个头！你要把他们记在心里，倘若脱得此难，要把这几位恩人世代供奉！”

　　小念祖跪在地上，磕下头去。我急忙把他拉起来，搂在怀里。雪儿抹去眼泪，机灵鬼点点头，她便掏出4道符，分别贴在自己、机灵鬼、小念祖和我的头上。

　　雪儿说道：“我念咒语后，我们能看到你们，听到你们说话，但是你们是看不到我们的，也听不到我们的说话了。”

　　朱允炆颤巍巍的，说道：“让我再看一眼孩子。”似乎要把他深深的印在心里，端详了半响，猛地扭过头去，说道：“去吧。”

　　我扭过头去，不忍再看。雪儿仗剑，以一种奇异的步伐围着我们环绕一圈，口中念道：

　　“唯愿慈悲垂加护——立伽阴陀罗！”

　　好似一盆冷水从头浇下的感觉，我看到四个人的周围都环绕着白色的光。雪儿轻声说：“他们看不见我们了。”

　　朱允炆站起来，我看着他们四处张望，半响，朱允炆道：“他们走了。”

　　王安道：“但愿少主子洪福齐天，得脱此难。”

　　小念祖忍耐不住，哭喊了一声“爹爹”，就向朱允炆扑去，雪儿大吃一惊，急忙喝了声“定！”只见小念祖的身子猛地定在空中，动弹不得。雪儿把他抱起来，柔声说道：“好孩子，你别怪姐姐。你要是把持不住，接触了他们，我们的咒语就破了，所以我要定着你。你不要浪费你爹爹的苦心啊。”

　　这一切朱允炆浑然不觉。他看我们消失了，似乎卸下了心头的重石。他飘然来到栏边，面对官船，高声说道：“你们是何人？请长官出来说话。”

　　一艘最高大的官船上树起一面黄旗，一个锦衣官员被随从簇拥着，立于船头，哈哈大笑道：“建文君别来无恙？下官胡濙，在此见礼了。”说是见礼，却只是拱了拱手，笑声中充满得意。

　　朱允炆淡淡的道：“原来是胡大人。请问建文君是谁？”

　　胡濙哈哈笑道：“建文君与下官装糊涂么？当然是您啦！”

　　朱允炆道：“这里并没有一个建文君。”

　　我们听了，心里明白。他的意思是说：这里只有一个皇帝，而不是一个建文君。

　　胡濙会错了意，以为他在否认，冷笑道：“下官寻找您也有几十年了，您何必否认的这么快呢？这里还有您的老朋友呢，难道您不认得么？”说着一挥手，两个兵士从船舱里带出一个人来。

　　只见这人被五花大绑，与其说是带出来，不如说是拖出来的。他衣衫破烂，头发纷乱，面容已经苍老，但没有胡须。兵士将他拖到船头，置于甲板上。胡濙说道：“吴亮，你看上面的人是谁？”

　　一听到“吴亮”这两个字，朱允炆突然扶住栏杆，身体前倾，说道：“你是吴亮？”那人抬起头来，只见他满面伤痕，看到朱允炆，突然双目睁大，直直的盯着，满面惊骇。无数的伤心，绝望，悲愤，都从他的眼中流露出来。

　　胡濙说道：“吴亮，快说这人是谁。”

　　吴亮低下头，说道：“不认识。”

　　旁边一个随从举起皮鞭，没头没脑的就是几鞭子，吴亮挨了打，却是一声不吭。胡濙吼道：“说！这人是谁？——打！”

　　“住手！”朱允炆大声喝道，“你们怎可如此对待他？吴亮，事已至此，你便说了吧。”

　　吴亮抬头看看，仍然说道：“我不认识你。”

　　胡濙大怒，喝道：“你想死么？”

　　吴亮转头看着他，说道：“你关了我10年，也打了我10年，我早就生不如死，死倒是解脱了，有何可怕？我便是不知，你又如何？”

　　胡濙怒极反笑，说道：“你以为我便没有法子整治你么？本朝自开朝至今，每年活剥的人皮无数，还没有在水上活剥过人皮呢。也罢，我便把你在这湖上活剥了，饮酒观赏，何其快哉！”说着目露凶光。

　　“你住手！”朱允炆吼道，“吴亮，你便认了朕吧！你已经尽忠了！”此言一出，胡濙哈哈大笑，因为这话已经是默认了自己是皇帝。

　　吴亮极为倔强，说道：“不！你不是。”

　　朱允炆惨笑道；“我昔日去便殿时，你服侍饮食，吃的是嫩鹅，我将肉片扔的满地都是，你手里捧着壶，伏地象狗一佯舔食肉片，你忘了么？我左趾有一个黑痣，你也忘了么？”

　　吴亮听了，失声痛哭：“主子！……我的好主子，奴才怎么能忘？……呜呜……傻主子，您怎么自己说出来了？呜呜……”

　　胡濙哈哈笑道：“好一个君臣相聚，胡某也是感慨系之啊。此情此景，不知建文君有何打算啊？”

　　吴亮转过头，死死的盯着他，目光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他突然跳起来，声嘶力竭的喊道：“主子！铁将军死了！张将军也死了！他们死的壮烈！奴才是个太监，但奴才也要当忠臣！奴才无用，护不了主子！奴才以死谢罪了！奴才到那边去伺候主子了！”

　　话音未落，他竟然一头撞向身边的兵士，兵士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吴亮就在这一瞬间，头下脚上的投入湖水之中！

　　“吴亮！吴亮！”朱允炆差点没扑出栏杆去，王安死死的拉住了他，他大哭道：“我又害死了一个忠义之士!”

　　胡濙脸色发白,半晌才勉强笑道：“只不过一个太监……他既自己寻死，我也由他作条忠狗！建文君，你还不束手就擒，要更多的人为你而死么?”

　　朱允炆尚未答话，另一边的楼下突然响起一阵哭喊之声。我循声望去，只见无数的老弱妇孺被官兵用刀枪威逼着，驱赶到湖边来，哭声震天。庄子已经完全陷于冲天大火之中，庄里活着的人已经全部被驱赶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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