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周
再次醒来时，尤嘉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头顶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空气里涌动一股奇异的香味。
他坐起身来，看到周围的摆设时，心脏一下子沉入深渊。
四周的操作台上摆放着精密的仪器，颜色不一的药水在玻璃瓶内发出绚烂的光泽。
有那么一瞬间，尤嘉以为自己回到了红枫研究所，但细细一打量，这里又和那个研究所有一些不同。
红枫研究所仪器设备皆是顶尖，这个实验室的东西透漏着一股廉价。像是一个追求精致，一个倡导实用。
尤嘉手撑着床铺，他身下是纯白色的薄被，像是医院的床铺。
他刚想下床时，对面实验室的大门忽然打开，从外面进来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
他穿着及膝的白衣服，进来时只向尤嘉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就很快收回视线，走向操作台那边。
尤嘉坐在钢架床上，看见这个男人从方形箱子里取出采血针、玻璃管和棉签，接着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他面前。
男人捏着针管站在他床旁边，面无波澜，声音也没什么起伏：“胳膊伸直。”
尤嘉看着他手里的针管，没有动弹半分，依旧按照原来的样子坐在那，不言不语。
这个男人也不气恼，自己弯下腰，一手指尖夹着棉签，又捏着尤嘉左边的胳膊，另一只手捏着采血针，对准尤嘉的血管往里扎。
针尖刺破皮肤，鲜血猛然流出，有节奏地流入血样容器内。鲜红的液体缓缓装满那个玻璃瓶，等到采够足量的血液，男人将针管□□，用棉签抵住那个出血的小点。
“自己摁着。”他说。
尤嘉随手握住那根棉签棒，男人带着自己采集到的东西，回到操作台那边，手下的动作有条不紊，一副沉迷实验的样子。
尤嘉只握了这根棉签一两秒，就将棉签拿下来，扔进了旁边套着黄色垃圾袋的垃圾桶内。
他左胳膊那里光滑一片，没有一个红点，皮肤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他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正大光明地看着那个男人做实验。
男人将几种试剂混合在一起，随后放在酒精灯上燃烧，空气里忽然多出了一股甜味。
尤嘉歪着头，鼻翼微微颤动，这股似曾相识的味道，他好像在哪里闻过。
“火上烧的是什么？”尤嘉开口问。
“信息素提取液。”男人答，他停了一会，问尤嘉：“是什么味道？”
“甜的。”
“是吗？”男人轻轻笑了一下，“好闻吗？”
尤嘉没答话，反问道：“你觉得好闻吗？”
男人闷声笑了一下：“我是普通人，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
尤嘉走下床，来到他旁边，一边看着他做实验，一边问他话：“我为什么会在这？”
男人将载玻片放到显微镜的载物台上，眼睛贴近目镜，细心观察样本的同时，还不忘分出心神和尤嘉对话，“不然呢？你该在哪？”
“顾络绎、沈丛岩呢？”尤嘉直接问。
“他们是谁？”
“我的朋友，我睡着之前是和他们在一起的。”
男人笑了笑，“你被卖了都不知道吗？”
尤嘉微微凝眉，有些不理解，“什么意思？”
“你被卖了，”男人一手摇晃着试剂瓶，一边挪出视线打量尤嘉，“你的朋友抛弃了你。”
尤嘉觉得有点难以接受，什么叫被卖了。他眼睛睁得很圆，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个人。
男人蓦地笑出了声，“逗你玩的。”他放下手里的试剂瓶，拉扯一下自己的上衣领，在左胸口贴近心脏的地方，那里正挂着一张工作证。
上面写着，医护：艾格。
“你可能不认识我，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艾格放下自己的衣领，整理了一番，“但你可能认识另一个人，艾霖，他和我是一家子的，我经常从他那看到你的数据。”
尤嘉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然后蹦出来一个卤蛋的头像。
“你们都姓艾，是兄弟吗？”尤嘉问。
“嗯……”博士沉吟了一会儿，斟酌片刻才接着说道：“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并不是亲兄弟。”
尤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艾格将酒精灯上的烧杯取下，装入一个小瓶子里，然后放进一旁的冷冻箱，关上门后，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你刚才说要找谁？”
“顾络绎、沈丛岩。”
“他们是你的什么人？”
“朋友。”
“真的？”艾格有点不相信，“前一个人在把你送到这里就消失了，后一个这几天我倒是经常能看见他。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交友的年龄跨度有点大啊。”
尤嘉只是尴尬得地笑笑：“他现在在哪？”
“你想去见他？”
尤嘉点头。
“好吧。”艾格无奈地答应，“不过我真想象不出你和他相处的样子。走，我们一起去地面上看看他们。”
艾格在前面引路，尤嘉跟在他身后，出了实验室的大铁门就是一个漆黑的窄道，这条小道蜿蜒向上，通往地面。
两周是黑漆漆的一片，艾格好心提醒他：“注意脚下。”
大约走了二十多个台阶后，尤嘉抬头看见了门缝里露出的一丝光亮。
艾格推开那扇铁门，刺耳的一声响后，外面的欢声笑语扑面而来。
艾格说：“你应该知道的，这里是主城区外围的孤儿区，收留的都是具有分化潜力的普通人。”
面前是一大片草坪，上面奔跑着许多年龄不一的小朋友，有女生两两结对跳皮筋，有男生抱团在一起扔沙包，沈丛岩这个小不点穿梭在一片大个子的的队伍里，左蹦又跳地躲避着沙包，笑得合不拢嘴。
艾格指了指沈丛岩的方向，颇有些无奈地说：“这个小男孩，自来熟，和谁都能玩到一起去，刚来这没多久，就和他们混熟一片。”
在人群中的沈丛岩仿佛收到感应一般，看向地下室的方向，惊喜地睁圆两只大眼睛。
“嗨，哥哥。”他边叫边笑着跑往这个方向，在快要接近尤嘉时，直接扑向对方。
受到不小的冲击力，尤嘉往后退了半步，捏着沈丛岩的肩膀，稳住身形。
“啊，你这次睡了好长时间啊，”沈丛岩抱着他的腿，蹭了蹭，脸蛋上鼓起的肉都被挤得变形。“你上次在百桃子姐姐家睡了一整天，这次又睡了一周。”他掰着手指头计算着天数，说的有鼻子有眼。
“真的是一周？”
“是啊，”沈丛岩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大腿，“下飞机的时候你都没醒，还是百桃子姐姐把你拖下来的。你一睡着就好像跟没了生命一样，太吓人了，我还以为你生病了。”
提到这个，沈丛岩忽然想起什么很气愤的事情一样，跺了跺脚，“本来百桃子姐姐是想留下来看看你的，但是那两个人直接把她架走了，真是坏蛋！”
“没事。”尤嘉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感觉到不同以往的触感，“你头发长长了很多。”
“是的。”沈丛岩点了点头，他也伸出小胳膊摸了摸自己蓬松的头发。
“但是，”尤嘉跟他拉开一段距离，又从上至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是不是变矮了？”
“嗯？我又变矮了？”沈丛岩不敢置信地瞪圆双眼。他这几天认识的都是新朋友，没有以往的参照物可供他参考，所以没感觉到自己身高的变化。
尤嘉也是迟疑地点点头，“好像确实是变矮了一点。”
“有吗？”站在一边的艾格忽然出声，“我觉得没变矮啊，小朋友这个阶段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三人就这个话题一直没统一口径，沈丛岩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无法分辨。
就在这时，外围的铁栏杆大门忽然被装甲车撞开，前车门被打开，上面下来一个浑身是血污的男人。
他瘫倒在地上，身体不断抽搐着，地面的黄土都被染上一层血色。
这一场景吓坏了孩子们，各自奔跑着要回到屋子里。
下一秒，地面上的男人忽然抽搐着身体，站立起来，他的走姿奇怪异常，歪歪扭扭，像是走在一片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可他脚下的黄土分明是一片平整的土地。
他随手抓过旁边留在原地的胆大的小孩，抱着他的身体就是一通乱啃。孩子哭哭哇哇地乱蹬着小短腿，男人直接用牙将他的上衣撕开一条口子，接着咬上他半边肩膀。
痛苦的喊叫声充斥着整个草坪。
有的孩子被吓得双腿发软，瘫倒在地。
沈丛岩看见那个被咬的小孩，忽然向前走两步，但是又被尤嘉一把拎住后衣领。
“去帮帮他啊，他被咬出血了。”
尤嘉垂眸看他，摇了摇头。
艾格站在两人的身后，离地下室最近，他迅速打开铁门，招手着让尤嘉两人进来。
等到人进来后，他直接将铁门反锁。
这条走廊依旧很黑，艾格抬起手，点亮自己的夜光手表，他长叹一声，“走吧。”
他们又回到实验室，到了一个全新的陌生的地方，沈丛岩往尤嘉身后缩，两只眼睛好奇地打量周围。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不救他啊，他被咬得很疼。”沈丛岩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仿佛那里被咬得血肉模糊。
“救不回来了。”艾格先一步回答，他把之前冷冻箱里的东西取出来，装进一个小喷瓶里。“他已经被感染了。”
“什么是感染？”
尤嘉垂下眼睛，看着沈丛岩小小的身体。
“感染就是，他得到了病毒，如果死了，那便死了，如果没死，他会变得和咬他的那个男人一样，去咬别人。”艾格边说便走到尤嘉身前。
沈丛岩有些抵触他，往尤嘉身后缩。
艾格握着小喷瓶，里面晃荡着绿色药水，晶莹剔透。
他往尤嘉面前喷了喷，一股甜香味拂面而来，一如记忆中的味道。
“这是什么？”
“花露水。”艾格说。
“真的？”尤嘉有点不相信。
“假的。”
他将喷瓶塞到尤嘉手里，好心叮嘱：“给这个小家伙也喷喷，不然出去了，他会变成别人的饭后小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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