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破晓
出商场门时，外面的天有些蒙蒙亮。路灯下的那个人依旧坚持不懈地撞着路灯杆，伸手想要够灯泡。
艾格的车停在对面马路上，越野车的顶部反射着旁边路灯的光，这让尤嘉想起了艾霖的脑袋。
远处开来几辆大货车，车后门打开，上面跳下来很多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他们落到地上，将那些已经凉透的尸体搬进货车内。
路灯下那个已经没有自主意识的人，被子弹击中脑袋，砰的一下倒在草丛里。
两个黑衣人紧接着上前去将他的尸体搬进货车内。
“主城区来人了。”顾络绎看着远处一大片黑衣人，心下打起了小算盘，“他们应该会排查全城，我要回避一下，毕竟我是走后门逃出来的。”
他拍了拍尤嘉的肩膀，“你可以不用和那个艾格走，你自己走到他们面前，那些哨兵就会把你抓回去。”
“我不想去主城区。”尤嘉有些抵触。
“为什么？”
“不喜欢那里。”
顾络绎把他拉到一个广告牌后面，两人蹲在地上，避开那些哨兵的视线，“等办完事我们就回水木寨，好不好？回原来的地方。”
尤嘉点点头，他忽然想到南优竹和陶不言，心里又有些不安，“万一我被抓到公会怎么办？要积够一百分才能出来。”
顾络绎听完像是在憋笑，他清了清嗓子，很认真地和尤嘉分析：“我感觉这种情况不太大，毕竟你连精神疏导都不会，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你能做的事，普通人都能做，甚至可能做的比你还好，没必要必须用你这个人。”
他还想说，当初在圣所没结业，塔依旧愿意留你，也只是因为你的预知能力。但他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口。
尤嘉听完沉默一会，语气有点不好：“我感觉你在损我。”
“我说的是事实。”顾络绎揉了揉他的脑袋，微卷的发梢被撩的更乱了。
“要不你去试试？”顾络绎提议，“主城区会收留所有的哨兵向导，但你这种情况，他们应该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猛然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抓紧尤嘉的手腕，低声说：“千万不要和别人说你有自主修复能力。”
他的表情太过认真，弄得尤嘉不知所措。
“其实……”尤嘉一脸纠结地看着他，“这个有很多人都知道。”
“哪些人？”
尤嘉抬头想了想，正巧天边泛出鱼肚色的白，这样的白让他想到了红枫研究所的实验室，雪白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还有那里的人。
沈丛岩、艾霖、陶不言、南优竹、艾格，他的资料在红枫研究所是共享的，这样说的话，那范围还挺大的。
尤嘉收回视线，斟酌了一下措辞：“遇见的人大部分都知道。”
顾络绎蹙了蹙眉，“你怎么一遇见人就受伤？”
尤嘉冷笑一声，“我怎么知道，一遇见你就被扔到水箱里，你倒问起我来。”
说到这，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那里还是有点轻微的疼意。
在超市的海鲜区，他的后背撞到水箱底部时，剧烈地疼了一下，后来倒没有像最初时那样猛烈的疼，只是断断续续的有些感觉。
更衣室里没有镜子，他也看不清自己后背的情况。
顾络绎哑言，找不到理由来为自己辩解，他小声嘀咕：“我那时没恢复记忆，没认出你。”
尤嘉简直是被气笑了，“你没恢复记忆是我的错？你一次性封了两个人的记忆，我还要夸你做得好是吗？”
“我怕你讨厌我，毕竟捅了你那么多下。”顾络绎摸了摸自己的颈侧，有点心虚，“我感觉这事做得不太好，就顺便也给自己清了记忆。”
谁都不想带着痛苦的记忆活。
要不是尤嘉自主恢复了记忆，恐怕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会知道当年发生的事。
尤嘉不想理他，从广告牌后探出半个身子，看着来来往往的黑衣哨兵。艾格的车依旧停在马路对面，有个哨兵上前弯腰敲车窗，在问些什么。
顾络绎拍了拍他的肩膀，贴近他耳侧，小声说：“我先走了，主城区见。”
“你去哪？”尤嘉拉住他的手臂。
顾络绎弹了弹他的额头，“你是鱼的记忆吗？找钥匙，找到还要送去皇宫。”
尤嘉：“那我在主城区哪里等你？”
顾络绎想了一会，报了个地名，“酒馆老板会收留你的。”
说完，他就趁着夜色溜向另一条小道。
等到越野车旁边的哨兵走开，尤嘉才弯着腰，横过马路，偷摸着上车。
沈丛岩老实地坐在后车座上，头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他听见车门被打开的声音，身体颤了一下，扭头看见尤嘉后就主动往另一个车门靠，让出一大片位置。
尤嘉刚坐下，前面的艾格就回过头，一脸悲伤，“我们可能去不了主城区了。”
“什么意思？”尤嘉问。
艾格很难过，连带着眉毛都弯曲的向下撇，“主城区外围竖起了保护罩，不准外人进入。”
尤嘉听完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把小书包放到沈丛岩怀里，答艾格的话：“其实这里也应该是安全的，哨兵已经在清理了，没必要去主城区。”
“可是世界上没有哪一处地方比主城区还适合养老，那里水土养人，适合久居。”艾格上下滑拉着安全带，有些苦恼，“现在这种情况和我预想的不一样，病毒没有彻底爆发，人呢？市中心的人今天怎么这么少？”
不消片刻，街道上凡是能看见的尸体都被哨兵扔进货车里，一车一车地拖走。
城市里除了多了很多滩不明的血迹，不算特别严重的公物损坏，其他的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艾格看着车窗外的景象，叹了口气，“我以为主城区看见外界沦丧会接纳异地人，看来是我多想了。”
尤嘉坐在候车座一言不发，他觉得这个艾格和那个艾霖有点像，脑回路都很清奇。在孤儿区时艾格还一个劲地贬低主城区，到这里，他又开始想着主城区的好。
一个很莫名其妙的人。
艾格放低了座椅，舒了一口气往后躺，“干不动了，睡一会，明天再说，不对，是过会再说。”
他说完这句话就呼呼打着哈欠，闭了眼。
狭小的车厢内响起了一大一小两个不同音调的呼噜声。
尤嘉看向旁边，沈丛岩看见他上车后就靠着车窗沉沉睡去，手里紧紧抱住自己的白色小书包，小孩子睡着时的容颜总是人畜无害的。
他轻轻把沈丛岩放平在后车座上，让他睡得尽量舒坦一些。
车厢内弥漫着橘子味香薰，清清淡淡的。尤嘉从车窗外看去，破晓时分的天空有些沉闷，城市马路上来来往往的哨兵越来越少，他们好像是进入楼房内部开始排查。
忽然，透明的窗玻璃上贴上一只纸人，像儿童画的简笔画。
周围亮度不够，看不清，尤嘉向前倾身，隔着窗玻璃仔细看了下，那不是个纸人，它有厚度，褐色的，是一块饼干。
饼干脸上是三个半圆形，构成一张笑脸。
它贴在玻璃上，好奇地看着尤嘉，圆圆的脑袋在看见这个忽然放大的人后懵懂地歪向右边。
咔嚓一声，饼干头和身体连接的地方忽然裂开一个小口子，掉下一些饼干碎屑。
它脸上弯曲的线条忽然改变了方向，变成了哭脸。
它举起自己身体右边的圆柱体，一只短粗的手臂，小心翼翼扶着自己的脑袋往左边扳。
咔嚓。
它的圆脑袋又安稳地插回身体上。
尤嘉按下旁边的按钮，打开车门，从窗玻璃上把这只姜饼人揭下来。
他站在车旁，姜饼人乖巧地坐在他的手心里，晃着小脚，脸上的线条一会绷直，一会弯曲，像是在眨眼睛。
这个姜饼人看着很眼熟，尤嘉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这好像是百栗子的精神体。
一般来说，精神体都不会跑到离主人很远的地方，他向四周看了看，果然看见一个从远处跑来的黑衣人，她身上穿着和其他哨兵一样的黑色衣服，短发在空中飘扬。
百栗子看见他之后，连忙说了几声抱歉，从他手里接过姜饼人，将精神体收回精神图景里。“不好意思，它总是会偷跑出来，没伤到你吧？”
“你……”百栗子盯着他的面容，语气有些迟疑，“尤嘉？你怎么在这？”
“路过。”
一只姜饼人忽然从百栗子的背后探出半个脑袋，笑嘻嘻盯着尤嘉。
百栗子往背后拍了一下，那个姜饼人又消失不见。“现在外面很危险，不要呆在这。”
“这里怎么了？”
百栗子顿了一下，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和以前的丧尸很像，但又不是丧尸，它的致死率很高。”
姜饼人顺着她的后脑勺爬上头顶，炫耀般地转了个圈。百栗子嘴上说着严肃的话，手下的动作异常可笑。她把头顶的姜饼人拿下来，装进口袋里，拉上拉链。
那个鼓鼓囊囊的地方，没过几秒就消下去，里面的东西又腾空消失。
“你控制不了它吗？”尤嘉问。
百栗子尴尬地笑笑，脸颊透了点红，“是的，它比较调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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