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剥皮
仿佛所有变故都只发生在一瞬间,上一秒他们忍受着燎原烈火,死伤惨重,下一秒,那个纵火者的身体就被吊在半空中。
一根臃肿的紫色触手从地板下破土而出,长着尖刺的顶端刺破玛丽的腹部,她整个人横躺在半空中,纤细的手臂垂在身体的两侧,不停地抽动。
紫黑色的尖端刺穿她的肠胃,殷红的鲜血濡湿她的白色礼裙,洇染出一个不规则的圆。汩汩血液顺着身体流下,滑过触手紫色的枝体,像是给它画上血管。
血液仿佛给触手带来了滋润,它的根茎蠕动、摇摆,遇血膨胀。
玛丽挂在那,眉头紧皱,白色上牙咬紧下嘴唇,不可抑制的哼声从那发出。她颤抖的五指逐渐收拢,攥紧成一个拳头。
红色高跟鞋掉到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块鱼骨裙撑挺在空中,根根白色的木条像一个网,圈住周围凝固的空气,洁白的蕾丝后裙摆就那样落下,垂直于她轻盈的身体。
周围的火势逐渐变小,哭泣声也变淡。
那些在大火中失去生命的人躺在地砖上,躯体形状各异。比较体面的,是直挺挺倒在那。也有被烧得狠的,身体像蚊香一样蜷缩着。他们全身上下都黑焦焦的,像烟熏肉干。
侥幸躲过火舌的人则缩在角落里,三三两两挤在一起,哆嗦着看着高台上的人肉串。
有几个年龄小的女孩爬到了长桌底下躲着,厚实的裙摆不慎落在桌腿外面。
方才拥挤的大厅,此刻竟宽阔不少。
尤嘉坐在地上,他被烧得发懵。身上倒是没有先前那般灼热难熬之感,可他总觉得自己身上很难受,有点痒,又有点疼。
鼻尖是火烧后的干燥气味,吸进肺里有些刮人。眼前躺着数十具尸体,他们黑糊糊的,不好辨认。
尤嘉眨了两下眼,他想看得清楚些,可眼皮滑过瞳孔,视线更模糊了,这让他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
他干咽一下,抬手揉眼睛,食指的关节揉搓着眼睑,掉下一片碎渣子。
黑色的细小颗粒落到光滑的裙面上,形成鲜明的反差。腰侧那枚哨子样的钥匙依旧挂在那里,没有半点被火烧过的痕迹。
裙子是这样,假发也是这样。他见过防水的布料,在此之前,还从没见过防火的假发和裙子。
他垂下眼睫,脸颊两侧垂下几缕金发。他捻起那些黑色的颗粒搓了搓,两下就化成一片粉末。
他仿佛发现什么,抬手摸向自己的半边脸,脸颊那里凸起深浅不一的沟壑。他顺着颧骨往下摸,腮边,下颚,最终在脖子处摸到了一条裂缝。
他试探着掀起那条裂缝,皮肉剥离带来轻微的撕拉感。他像扯胶布那样,从自己的脸上撕下一块完整的面皮。软塌塌的,像一张黑色的面膜。
没了这层遮挡,他脸上的皮肤又和往日一样,在灯光下发白发亮。
那是一张属于他自己的脸。
尤嘉像是忽然找到某种通关秘籍一样,他开始用指尖扣腿上的黑皮。从膝盖到脚腕,长长的一条连片剥下,像一种解压游戏。
这让他想起小时候,每到寒冬,顾络绎会用几块砖头搭成一个小洞,他们往洞里放稻草和红薯,点火之后再不停地往里添新的稻草。
烤上半个多小时,红薯的蜜糖香就混着稻草灰的味道一起飘出来。
撕红薯皮也是这样,从一头剥到另一头,焦黄色的内里就会飘着丝丝烟气露出来。
只不过现在他手下露出的是白色的皮肤。
他刚撕下两块皮,高台上就传来一阵落地声,砰的一下砸下来。
那根高大的紫色触手拦腰截断,只剩半根插在那里。切断面不断流出白色的乳汁,贴着紫皮流下,和上面快要干涸的血迹融在一起,冲淡了血的颜色。
玛丽屈起腿,两只手撑着亮堂的台面,她想要站起身,却被手心分泌出的汗液打了一下滑。
穆哲的尸体就躺在她身旁,她恶狠狠地朝他啐了一口,咬牙站起身,光脚踩在冰凉的台面上。
触手的上半段还插在她的腹部,她抬起手,握住身后的东西,用力往外一拔。
绷紧的脖颈,鼓起的前胸,她的身体往前弯曲,在空中呈现出一条弧线,和那条触手分离。
失去载体,被扔到地面上的那段触手迅速萎缩,像失了水的皮,皱巴巴。
玛丽费力直起身体,她的鬓边垂下几缕凌乱的发丝,脸上的妆容却依旧精致,脸蛋白皙,嘴唇红艳,没有半点因为失血过多而产生的病态。
她看着台下的景象,冷漠又淡然。
她知道自己性子急,不知规矩,没有才干,也知道自己不配做新任国王,她也不屑去争那个位置。
可谁都不能毒害她的父亲,那是在扇她的脸。
脚边的皇冠孤零零地半立在那里,像这场闹剧外的旁观客。一切因它而起,也因它而终。
玛丽抬起白皙柔软的左脚,用涂着红色指甲油的脚趾碰了碰地上的皇冠,然后一脚将它踹到台下。
皇冠在空中画出一道抛物线,落到地面向前滚了几圈,碰巧撞在了尤嘉的腿边。
因时间太久,附着在他身上的焦皮已经开始变脆,被皇冠碰到的腿侧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
尤嘉:“……”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和皇冠产生亲密接触。
他抬眸,看向高台上的人。玛丽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看着远处的殿门,眼神空洞。
她的精神力安稳下来,没有再张牙舞爪地往外溢,大厅内也没有燃着火的地方,可尤嘉坐在那,总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大火炉中,周身暖烘烘的,额间冒出了细汗。
四下突然安静下来,那些挤在角落的人猫着身子往门边摸,躲在桌子下的一群小女孩也掀开一小块桌布往外瞧。
那两扇殿门安静地伫立在那,上面没有任何枷锁,带头的那个男向导回头,对身后的几个女人使眼色,只要几人齐力,一定可以将这扇门推开。
他们几个人围在门边,头发乱糟糟,脸上多出几道碳色痕迹,女人们身上的裙子被烧掉一半,露出里面发黑的裙撑。
在他们将手搭向门边时,一股巨大的冲击从外而来,橙红色的火焰席卷入大厅,劈过每一个角落。
眼前这一幕让尤嘉生出一种错觉,时间仿佛倒回到触手出现之前的时候。
哭声叫声响在耳畔,吵得耳膜嗡嗡响。
火势像一个巨大的车轮,滚到大厅中间,将那些已经烧焦的尸体进行二次烧烤。
尤嘉站在原地咳了几下,他抬起左手遮在脸前,捡着没有火的地方往外跑。
大火烧过的地方劈里啪啦响,浓烟成圈顺着殿门飘向外面的夜空。
深秋的夜晚有些凉,尤嘉跑到外面时瑟缩了一下,他弓下身子大口喘了几下,而后直起身子,顺着台阶向下面的空地跑。
身后的烈火冲破墙壁,包裹着这座宫殿的每一处,映照的半边天发亮。
尤嘉跳下最后一级台阶,在他面前,聚集着统一着装的哨兵。站在他们前方的长官紧皱着眉头,指挥他们进行救火。
这里没有灭火器,他们正从池子里一桶一桶地接水往殿门里泼。
这点水花聊胜于无,只能对着殿内已经烧成漫天的火焰起着隔靴搔痒的作用。
那个长官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对着身后来来往往的哨兵抬起手,示意他们停下。
深色夜空下,大火包裹着这座奢华的宫殿,寒来暑往,斗转星移,这座曾经见证过历代王权交替的宫殿,在这一夜晚,落下帷幕。
大火映照着每一个人的脸庞,他们或惊讶,或感慨,没有人知道这场火是怎么发生的。这里没有任何可燃物,就算有,也不可能会形成如此大的火势。
尤嘉站在他们身旁,没有一个人前来询问他的情况。他垂下眼眸,正准备往皇宫大门走时,忽然在那些陌生的面孔里瞧见一个熟悉的人。
陶不言神色抓狂,疯了一样想往大殿里冲,身旁两个身量相等的哨兵用力拽他,想把他往回拖。
“放开!”
他怒吼着甩开身边的人,几步跨上台阶往殿门里奔去。
红色火焰包裹住他的身体,霎时间,他彻底地消失在殿门口。
尤嘉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发生了什么,身旁那个长官就已经命令哨兵收队。他们顺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有几个哨兵唏嘘着摇头,他们到这救火可什么也没做成,还白搭了一个人。
一堆人走了之后,皇宫稍显空旷。
这里没有路灯,尤嘉借着天上月光和身后火光跟在那些哨兵的身后。
出了宫门,哨兵接连上了大货车,引擎声响起,载着他们回了塔。
尤嘉站在宫门前,这里没有一个人把守,皇宫像是彻底失去管控一样。
天上的月光凉如水,眼前却是黑漆漆的一片。他随意拍了拍裙摆,尝试调动记忆,思考自己的路线。
手下忽然摸到一个硌人的东西。
他捏起来,凑着月光低头看,那个钥匙还挂在他身上。
他今天把祭司看丢了,钥匙还没送过去。
脚下的地面和气候一样凉,他光脚踩着宫门前的路面往前走。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忽然想起玛丽在台上光着脚的样子。
中午时,他站在宫门前,和那个人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完成任务,结果就连自己的小命都快搭了进去。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如果没有衍生能力,可能此刻他就是那百来具尸体中的一个,早就成了人干。
尤嘉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沿着公路的一侧往前走,天上星星跟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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