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仰望者
从那之后，除了想念晓风，那个人会常常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他们互不认识，连对方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可她在他身上所获取到的巨大的满足感，足以让她朝思暮想。
时间溜得很快，到了孩子们迎接国庆和中秋的日子。
小镇开始变得有些单薄了，四处流连着秋风，爬山虎褪去了绿意，古老的砖墙多了些雨痕，万事万物都显现出落寞而灰败的景象。
亦纯在经营自己即将历经风霜的花草时，接到了好友的电话。
“你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一直一个人缩着！我真的要生气了，今晚无论如何要见到你，懂吗！”
“回来后一直在安置一些东西，你别怪罪。”
她自己回来得那么仓促，确实还没有想过要会见师友。
“算了，我早就习惯你的尿性了。今天中秋，我们组织了一个局，你必须来啊。”
“好，收到。”
聚会的地点是在市中心的一个酒吧街，时过境迁，曾经在市里毫无特色的老街区，现在几乎已经是高中生大学生的天下，一眼望去都是一些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们，她庆幸自己没有选择店里那些90年代风格的衣服。
亦纯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t恤外搭宽松的黑色运动外套，黑色长发，远看是非常舒服且自由无约束的观感，但随意的服装实则是用来强调突出面容的，她今天把重点放在了妆容上，作为画家，这对她来说是享受和玩味的，和给玩偶上妆并无二致。
亦纯路过形形色色的人们，一路又经过形形色色的酒吧，耳朵充斥着各种嘈杂的人声和酒吧里驻唱乐队的歌声，恍惚有种回到了c市的感觉，心中不经窜出一股锥心的酸疼。
那是毕业之后，晓风考得并不理想，专科美院的巨额学费几乎要压垮他的家庭。而他心爱的女孩，也早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她觉得晓风幼稚傻气，竟然会记她那么久。
至此，世界整个轰塌。晓风，她心中第一的美丽之物，也彻底消沉了。
她唯一庆幸的是她考上的是c师大，和他所在的学校是同一座城市，她还是能很轻松地见到暗恋的男孩。
可是晓风从那时起已经是另一个人了，他染了白金色的头发，衣着也换成了独特的hiphop风格，整个人流露出的气质和从前的干净简洁大相径庭，也许是骨子里的邪性终于彻底被激发了出来。她早就知道，晓风不是泛舟河上怀抱向日葵的少年，他是不稳定的，会随时失控的。
后来她极度抑郁，出现幻觉的时候，也终于明白过来，他的迷人之处，或许大多也源于此。
她开始找不到他，每每向他同院系的人打听他，也只会收到一些白眼和嘲讽。
“你是不是傻啊，那个渣男永恒的高级备胎难道说的就是你？”
“我知道他在哪儿早砍他去了！”
“麻烦你找到他的时候，告诉他上2-10寝室，有人在等他。”
……
这样的声音太多了，她那些日子几乎是在以泪洗面中度过的，但意外学业反而特别顺利艺术节老师甚至以她的作品为主题安排了一群附中的学生来学习。
那是一个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巨型颠倒城市，浮雕式的，着色用的是赛博朋克的风格，观赏者向上看去，体验到的不是平面壁画人物带给人的普通的冲击感，明明是仰望，却给人以从天空之上俯瞰城市的辽阔感，而最高那个建筑上站着也可以说悬挂着一个少年，正用同样的姿势回视观望的人，而在那个颠倒的世界里，他只是在仰望天空。
这份作品展出之后，一度被各个美术馆联系收藏，但校方一直到今天没有给出回应。
艺术节落幕，院系也组织了一场大局，年轻躁动的不安分的灵魂把他们引到了灯红酒绿的地方。
大家打扮得风格迥异，或者说五花八门，光怪陆离，路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美院那群疯子被放了出来。
大家在万众瞩目下，步伐整齐得走进了c市最大的迪厅。
“亦纯，我今晚做好了要喝到断片的准备，你呢？”
好友许图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凑到耳边对亦纯说。
后者有些无奈地笑笑：“我不敢。”
现实中她真的是非常拧巴和别扭的人，压抑，软弱，像只缩头乌龟。
“哎，真服了你了，反正一会儿我要是倒了，大艺术家你可得扶我回去！！！”
亦纯喜欢她俏皮的样子，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好”。
其余的同学各自恭喜过亦纯之后，便各自寻乐子去了，许图眼睛扫向巨大的封闭的空间，也搜索起舞池上和各个卡座上有无适合入画的人，她知道亦纯会希望有这样的人来做模特。
乱七八糟的灯柱扫射着众人，漫天飞舞的红白纸片和□□下雪一般，随着mc的带动，dj把音乐推向高潮，之后就是大爆炸，群魔乱舞。
许图突然一个激灵跳起来，掐住了喝着闷酒的亦纯。
“我的天哪，那里有一个阿波罗！你的最爱！！！”
阿波罗，对，就是阿波罗。
许图不愧是她大学生涯乃至研究生生涯里最好的朋友，她经常能精准地形容出她喜欢的人物的文字代号。
晓风的骨架是万中无一的，每一个地方，每一处细节，都是那么叫人赏心悦目，无限回味。
她欣赏晓风的时候常常觉得自己恶心又猥琐。
接近直角的肩线被一件极其抓眼的浅天蓝的宽松卫衣裹住，修长美好的脖颈，无论看多少次都令人兴奋的喉结，以及那张无法复刻的惊艳的脸。
他永远在人群中脱颖而出，只要站在那里，没有人会把目光指向其他任何人。
他就站在那里，光芒万丈，引领所有太阳神的子民朝拜他。
晓风，晓风，上苍啊。
七年后的亦纯依然会为他痛得浑身发抖，她就是那么爱他，爱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
然而晓风至始至终都不知道，那幅名为《仰望者》的作品，是为他而做；那个所有人仰望的，亦用冷漠的眼神回望众人的少年，是以他为原型而捏造。
她有用整个生命的力量去留住晓风，留住属于这世界的阿波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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