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主角

一路走下去，街道越来越窄，房屋越来越低矮，到处都是一些历经风雨的痕迹。

        一栋诡异的电梯楼伫立在老街中心，和周围上世纪遗留下来的房屋形成鲜明对比，两人走到旁边的通道，绕到了高楼的背面，才发现这里一片瓷砖也没有，几乎可以说是烂尾的。

        在南城，这里算是非常偏远的一个小镇了，一直到去年都只有坐船才能到达。不知道是谁投资，竟在这里建了这样一座突兀的楼。

        亦纯领着赵影向一条很窄的箱子里穿入，上次来的时候是晴天，经过一些老院子的时候能看到一些紫色的花，在夕阳和晚风里特别优雅，现在只有一些藤蔓含蓄地缠绕在平房的阳台上了。

        “快到了没？”

        仿佛是察觉到亦纯脚步的雀跃，赵影敏锐地问到。

        亦纯指了指前方。

        码头，一汪寂静的河，徐徐地上升着一层白茫茫的雾霭，很难得见到河面起雾，亦纯在记忆里找不到类似的景象。他们走到码头的楼梯前，再下几级就能摸到雨后清冽的河水。

        两人一站一蹲，静静驻在河边，对岸是白雾之中废弃的码头和崖边的红墙黄瓦的庙宇。赵影也蹲下身来，把手伸进了河水里，幼稚地朝亦纯这边泼了泼，水花飞溅。

        亦纯看着他整个灵魂都温柔起来，这都是无数次梦里都希望发生的事啊。

        晓风一定有过这么单纯可爱的时期。

        假如早一点遇见他多好，最好是小时候就在一起，把他的良心保护好，一直厮守下去。

        赵影见到她一脸的痴象，顿觉没趣，在岸边捡了几块石头打起了水漂。亦纯静静地看着他耍酷，水漂在河面上一个个绽开，却没有打散河面的雾气。

        亦纯把画架支棱起来，画布也装裱好，削好碳笔，调好颜料，准备好开始着手创作那份迟到的毕业作品。

        赵影见她已经在动笔了，疑惑地走上前来问：“你的毕设就这么草率的吗？”

        “嗯，这只是第一步嘛。”

        “我是主角？”

        亦纯为难，她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她的感受。他不算是？不完全是？他应该感到幸运？毕竟除了晓风，她没有全情投入地掏空心思地画过别人。

        这是非常可悲非常恶劣的问题，她知道，她最近这几年没有任何自己满意的作品，因为她没有敬畏，没有信仰。

        “你是，也不是。”

        赵影听完点点头，也不是很在意，这真的是他们这一类人最大的魅力所在啊，那种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自洽感，独立于天地不被任何人左右的孤傲感，真的太美太美了。

        赵影突然看到一旁箱子里的相机，眼神豁然开朗。

        “如果毕设只是单调地画一个人的肖像，实在是让所有c美研究生为你羞愧。”

        亦纯愣了愣，见赵影已经指使起她做事了，“把相机架上，去买两瓶啤酒。”

        亦纯嘴巴蠕动了一下，心里嘀咕这人成天泡酒吧里还没过够酒瘾，但还是按照他说的装好了相机，又去附近的商店买了几瓶啤酒。

        那人倒是安逸地坐在画架前，调试起了相机。

        “这是你的作品，但作为参与者，我只提示一下，单一的画布呈现的东西很有限，我不知道你的打算，准备混进什么的元素，但是别让我白来这一趟。”

        “你想我画什么？”亦纯拿着酒愣在原地。

        “你缺少的东西啊，亦老师。”

        天空骤降暴雨，那样颗颗分明的绿珠，串串断裂在他们两人之间，她在冰冷的洗礼中顿悟了，她几乎被淹没在这场无边无际的浪漫里。

        两人都莫名兴奋起来，赵影拎着酒，牵着她走到了看台上，河水暴涨，炸开来的水花像一个个王冠碎裂，远处红色庙宇头顶着雾蓝色的天空，神圣的对岸在浩渺的烟波里如梦似幻，电线杆上的麻雀没有躲闪，抱团依偎在一起。

        亦纯学着赵影的样子咬掉了啤酒瓶盖，看着他打湿的脏辫，光滑皮肤上流淌的雨，笑起来时候野性张扬的样子，那满身温柔和慈悲环绕的感觉重新回来了，那样确切的强烈的爱意重新占满她的壳子。

        他们在暴雨中干杯，跳舞，蹦迪。

        像那年她守在晓风身边，陪他一起沉溺纸醉金迷的时候一样。

        赵影怀着一种毫不遮掩的完全坦荡的眼神看着亦纯，雄性动物的眼神。

        他仰头喝酒，雨水顺着他滚动的喉结，拉长的颈线滑落，一直积聚到深深的锁骨窝里。随后他是那么自然地舔了舔嘴唇，天生的纯欲，他最好看的地方一定是他的嘴唇，有了这样的一张唇，他全然是一座阿波罗铜像。

        他低头吻她，蜻蜓点水的吻，冰冷机械的吻。

        那种神奇的触感，把亦纯的记忆一下子被拽回了几年前。

        假如当坏女孩才能和心爱的人接近一点点的话，你会愿意丢掉过去的自己吗？

        如果高中时期对晓风的暗恋仍然停留在对美丽之物的仰慕阶段的话，那么另一个人格的晓风出现之后，真正的爱才开始。

        她那时候不明白那份柔软怯懦的喜欢，怎么会突然一下子转变成近乎变态的迷恋，以至于后来，几乎蚕食她整个人格。

        亦纯举着酒瓶，站在凌晨一点多迪厅的蹦台上，什么也不说地看着晓风，她知道，他会明白她的意思。

        那人被一群年轻的孩子环绕着，看她的眼神永远都是那么淡淡的，即使是在这样光怪陆离的世界里，他的眼睛依然是漆黑的，高傲的，放不下任何人。

        他举着瓶子和亦纯碰了碰，昂首示意她随便喝一点就是。

        亦纯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走到他面前的，自是不会再畏畏缩缩，一仰头，壮胆似的喝完了一整瓶。

        晓风无语，但还是随了她的性子，干完了瓶里的酒。也是从那时候起，他确定了一些事情。

        他没有让她尬在原地，把她拉到身边一起玩游戏，大概内心只是把她当作一个玩伴，但没有更多的兴趣去了解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亦纯细细地看着他，陌生又熟悉，过去压抑的喜欢一点一点地变质，朝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

        他们猜拳，非常简单粗暴，亦纯总是输，喝酒又很没有章法。几局下来，晓风依然和大家打得火热，眉来眼去，好不开心。

        而亦纯已经上头了，突然凑到他耳边，说了句：“我要当你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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