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疯魔

越是知道晓风和自己之间的距离，越是提醒自己，她免不了又陷入一个崩溃纠结无可奈何的循环里。

        于是，破天荒的，她加了赵影的联系方式，尽管不愿意承认，她对他有种从晓风那里嫁接过来的特殊迷恋。

        她也疑惑，尝试接触这个人，到底是在进步，还是背叛过去对晓风那份真挚到日月可鉴的痴恋。

        她找不到答案的时候，通常都不会冒险去试错，她太害怕承担苦果，但这次她还是硬着头皮上了。因为她隐约感觉，赵影会给她意想不到的答案。

        “三点，南城汽车站见。”

        她只给他发了一条简洁的短信，兀自收拾好画布画架，乘车提前赶到了位于市中心的南城汽车站。

        这是市中心的一条老街，街边的梧桐树陪伴过好几代人，晓风一定也曾从这树下经过。想到这里，亦纯抬头，看见簌簌飘落的几片枯叶。

        满心满意眷恋着一个永远不可能的人的时候，是见万物皆哀的。

        又能有什么用呢，现在的她还是那样不磊落不坦荡，什么也不能做，除了一遍一遍入魔一样地想他，龟缩在他抛弃的城市。

        汽车站不像过去一样破旧了，但通向各个小镇上的班车大多都还是过去的形制，回忆感扑面而来。

        最想他的时候，她找到了这个办法来纾解自己，去她臆想中，晓风可能生活过的小镇。

        说来可笑，她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那里待过，只是曾经在他的口中听到他提起过一次，那是他的家乡。她就这么怀着一腔痴傻的无处安放的爱，无头苍蝇一样去寻找任何和他有关联的东西。

        她永远忘不了，第一次去的时候心头产生的那种异样的感情。和大家一样，她也完全不能理解，完全认为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女主角演员。

        她不敢置信，她竟然会疯魔至此。

        经过平原，河流，小山坡，竹林，村舍，小溪，公路边绿得发蓝的树，把爱人记忆里的东西复刻到自己脑海里，把他眼中的世界变成自己眼中的世界。这样算不算和你又多了一点点牵扯，算不算攒下了一点点和你下辈子见的缘分。

        那时候她的眼泪都干涸了，她就像是一座枯竭的河床，地下水封禁在淤泥之下。她在混沌懵懂中，四处游荡。

        多么离谱的傻瓜行为，都不觉得虚伪矫情做作，全部出自真心发自肺腑。她完全被自己这份活生生的明晃晃的痴心给震撼住了，她找不到缘由，只能把这份感情当成是上辈子未尽的延续或是业果。可哲学思考和科学思考她无法也不敢去直面，玄学的解释又无疑是把这份爱蒙上了一层浪漫色彩，只会让她更加沉浸在对他深深的迷恋里不可自拔。

        她其实都知道，是她自己舍不得抛弃他，舍不得抛弃这份感情，舍不得抛弃因为他才这样生动鲜活的自己。

        赵影的身影出现在车站旁，明媚的样子和陈旧的街道格格不入，亦纯整理好自己，调侃道：“赵老师好准时。”

        对方不置一词，跟在她身后走进了车站，上了一辆明黄色的班车，车窗前的标牌上写着渡口的字样。

        两人同坐在一排，亦纯望向他侧脸，如在梦中。设想过很多次晓风带自己回家见亲人的场景，没想到和她一同坐上这班车的，竟然是他的影子。

        赵影每次感受到她的注视的时候都会回视她。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亦纯永远忘不了，对不爱之人的审视，冰冷的勾引，极致的悲剧美学。

        这个时候，他就是晓风。

        对于亦纯的目光，赵影只是冲着他漫不经心地甩了甩头，像rapper站到舞台上的状态，像skam里even在厨房对isak唱加百列的歌时的状态。

        那是一种自然无比的魅力，双向情感障碍者在狂躁期发作时的无与伦比的感染力。

        他凑得更近，好像是方便给亦纯看一样，不置一词。

        亦纯只有败下阵来的份，她不明白，为什么人身上会有这么强大的磁场。

        车辆启动，亦纯塞上耳机，专注于窗外城市的影象，心绪渐渐宁静。

        这条一个多小时车程的路，对她而言，毫不夸张地说，完全是一场治愈心灵之旅。

        盛大的无处安放的爱，在这条路上得以归宿。

        是阴雨天，湿漉漉的路面，绿意沉沉的树，烟波渺渺的河面，这些都是爱人错过的风景。

        耳机里钢琴和鼓点捶击在耳膜上，到了女声温柔的吟唱那里，磨人又悲戚的爱意缓缓缠绕心头。

        《thewaysheleft》，这首采样陪她度过了一段隽永绵长的时光。

        她没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一帧帧，一幕幕，一颦一笑。

        生理性的泪水在眼角积聚，她又开始祈祷上苍，保佑那个孩子能有人永远爱护他。

        这一路两人不再交流，亦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下车后，赵影也没有帮亦纯提箱子，自顾自走在前面，颇有点招摇过市的架子。

        那就是他们那一类人的风格，亦纯无比习惯，和这样的人在一起，需要独立，需要自食其力，需要充当奴隶那一方。咎其原因，还是因为对方不在意自己，不屑于在自己这里立下一个温柔绅士的人设。

        但是亦纯太享受这样熟悉的冷漠了。

        赵影偶尔回头瞥她一眼，下过雨的街道陆陆续续开始有一些烧烤和凉菜的摊贩，大量摩托车和三轮车停放在路边，七七八八年华不再的行人，这样的背景显得晓风明艳得虚幻。

        无论是在哪里，晓风都是最特别的存在，只是和这样乡土气息的场景结合起来，他会变得不那么疏离，变成亲切的独特的浪漫。

        光落到尘埃里不是失去了明艳，那种拉近距离的错觉反而迸射出更加耀眼的可触碰感。

        和他终老在这样的一个小镇上也好。

        可是光本身是想照亮更多人的话，凭什么要被关在灰匣子里。

        赵影催她：“朝哪个方向走啊？”

        他走到一个转盘，花坛中的雕像沾了很多灰尘，淋过雨后有些发黑。

        亦纯追上他，指了指正前方。

        “一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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