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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对峙


自册封大典结束后,京城中一时人心惶惶,一些王公贵胄的府门前今日刚摘下红布条,明日便要挂上白帆。

        可尽管是这样,祸不及众,京城的布衣百姓却对这个新帝满口称赞。

        只因唐鹤登基后改科考制度,鼓励王室及庶族参见科举,在坊间设御书阁,在朝内设参议院,给了寒门士子努力的机会,使得以往世族用人脉,关系垄断谋得的官职被阻断了。

        如若说这关系不到贫苦百姓们的生活,那前些日子梁京大旱,唐鹤下诏给百姓们抚恤,这倒是让人们切实地体会到了这皇帝的仁和。

        朝中的后党一派自是不从,便搬出了条条框框的理由,甚至于闹得凶了,一些顽固的御史当朝便说出了大典纵火乃是天意这等不孝不悌的话。

        可如今是谁坐着皇位,谁的话才是天意所达,便是又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

        彼时,慈宁殿内的香炉点着幽幽地安神散,衬的大殿如佛堂般清素淡雅,而入门处八仙桌上插着的桂花倒是给冷清的大殿增添了一丝暖意,像是刚折下不久,还带着一股新鲜的沁人香气,和燃烧已久的安神散形成了冲撞。

        “嘭”地一开门声,打断了此时沉思的太后,她头上的两支暖玉含珠钗也因为心绪的打乱,使的垂下的羊脂白玉流苏轻轻晃动了起来。

        岁月已然不曾在她的脸上留下过痕迹,反倒是近日的忧愁使太后的眼稍增加了几条皱纹。

        进来的正是当朝太后的外甥女——昭庆公主,因为从小寄养在太后跟下,又颇得先皇的垂爱,宫里人自然而然地也对此尊敬有加,并没有通传太后,便让她直接进了内殿。

        她蜀锦鞋上的流珠随着步伐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听来甚是悦耳,倒像是带来欢乐和喜悦的仙子在盈盈道:“姨母,我在殿内放的桂花好看吗?”

        太后本是一脸的阴霾却在抬头回答她的时候,面部的表情趋于柔和了起来,太后和蔼地招呼道:“宜儿,过来坐下。”

        高涵宜应承下,坐下来后便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今天的趣事,什么哪宫的娘娘争风吃醋,什么御膳房新出的糕点啦,说着还边用手比划着,手舞足蹈的样子甚是打趣,逗的太后直乐。

        唐鹤刚踏进慈宁宫听到的便是这阵子欢声笑语,不禁愣了愣,宫门口的侍卫忙使眼色通传道:“皇上驾到。”

        而原先还在殿内的高涵宜,此时已经掀开了帘子,一步步规矩地来给皇上请安,唐鹤并没有在乎她的存在,而是直接遣散了身边的侍从后,步伐沉稳地走进了内殿。

        给太后问完安后,唐鹤便单刀直入道:“太后,给事中已经来过几遍了,但务院中对御书阁建设的旨诏却还迟迟未下发。”

        前朝事前朝了,可唐鹤却拿到了后宫来说,这意思不言而喻。

        太后的脸上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态度,道:“皇帝,谕旨……”又斟酌了下措辞道:“哀家已经看过了,你爱民爱子本是好事,但现在正处多事之秋,国库也日渐空虚,此举……”

        说着,太后转头看了看皇帝的神色,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流苏道:“况且,哀家多句嘴,如若真顺应了皇帝的心意,那入秋后边疆的军防如何规整?深秋黄河泛滥的水利如何修筑?桩桩件件都是一笔巨款,可钱又从哪开出来?”

        连续的发问使得唐鹤缄默无言,长时间的沉默后,正待太后嘲讽皇帝到底是年纪轻时,复又继续逼问道:“此时更是该养精蓄锐的时候,好充备国库累积硕果,哀家倒想知道是何人在皇帝跟前乱嚼舌根?”

        太后毕竟是久居宫中的妇人,气势自然压过一筹,短暂的沉默后,唐鹤缓缓开口了,但不是回答太后一一抛出来的问题,反而避其锋芒,直针要害。

        “确实是吾没考虑到了……”待太后以为皇帝要服软时,只见唐鹤喝了一口云雾茶,冷笑道:“可母后到底在为苍天黎民,还是世族的特权呢?这点,吾确实也没考虑到”

        太后没想到皇帝会如此的直接,气的拍案而起,刚到口边的措辞又重新掂量起来,警惕道:“皇帝如此咄咄逼人,那看来是想硬逼哀家就范了,既然如此玉玺又何必放在哀家这儿?”

        说完像是不在意般道“不如给皇帝你拿去随意挥霍了?”

        唐鹤脸上陪着笑,徐徐道:“母后说的是哪里话,玉玺不是一开始便一直放在您这儿吗?以后自然也是要您保管……”

        “哼……少装糊涂,你和哀家心里都清楚,这个位置你是怎么爬上来的,前朝的大臣们一个个的跑到哀家跟前跪求着饶命,难道非要把天下人都屠尽了,皇帝你才能罢休?”

        说完便回过神来直视着皇帝,目光冷锐到像是要看穿他这身虚假的人皮。

        唐鹤一遍遍地转着手中的佛珠,他沉声笑了笑道:“母后说的哪里话,父皇临终前对儿臣的嘱托,儿臣可是一刻都不敢忘却,可若是母后心中另有堪当其位的人选,吾退位让贤倒也罢。”

        香炉里的安神散已经熄灭了不久,只剩下的余灰还有点点星光,发出了一股淡淡的木锈味。

        太后眼看着说硬的不行,便晓之以理道:“皇上你如此作为难道不怕史官记你一笔,不怕后世人耻笑吗?你杀尽那些不听话的酸腐老朽又有何用,谁会信服你?谁会拥护你?”

        “母后认为我做错了吗?若是如此,儿臣也甘愿认错认罚,可不知母后有没有看过获罪大臣的名录,那些人中呈来的折子上,污蔑当朝太后毒害先皇,笼络大臣架空朝堂,儿臣向来个没主意的人,只一心想着维护母后,便急急寻了个由头处决他们,母后认为我做错了吗?”

        天色已经西沉了,殿外内檐的灯笼里被点上了一烛烛幽亮地火光,给这座清冷的宫殿燃了不少暖色。

        唐鹤以诬告太后的折子换来了一纸印着玉玺的圣旨,两人本应就此不欢而散。

        但唐鹤正要起身离开时余光却看到了角落八仙桌上的桂花,又忽而道:“竟然已到九月了……吾记得母后是最喜爱桂花的吧?那亥月的春日宴,母后可勿要推辞。”

        随即便出了殿门,带着夜晚的凉风也随之吹了进来,彻底熄灭了这香炉内的火光。

        已经是戌时了,街上的店铺和摊位已经罢市,玄武门也早早就下了钥,可还是有一架马车从侧门驶了出去。

        踢踏的马蹄声打破了夜晚的沉寂,惊扰了卧睡在街边的几个乞丐,本来他们今晚是可以回去帮内的,但是因为脖子和手上长了几个奇大无比的脓包,硬是被赶出去留宿街头。

        沈府书房内,沈戎先是开口打破了沉默:“无妨,朝中大权依然尚未旁落,太后手里还有玉玺,他此举不过是灭灭世族的威风,消除异党罢了。”

        “哼,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看他逞一时痛快,之后怎么能堵住悠悠之口。”

        季宣姣说着,内心便愈发添堵,这几日里往些个什么夫人都纷纷来找季宣姣哭诉,朝堂的事她不掺和,可自己的丈夫是决不能出事的。

        沈戎听着,本也是十分不好受的,就又顺承了季宣姣几句,这才把人安抚了下来。

        他本是要给程太尉写一封递表的,好来宽慰他老年的丧子之痛,但一提起狼毫笔,沈戎喉咙里的鲜血就一口喷涌了出来,浸染砚台里乌黑的墨汁,惹的季宣姣刚一平复下的心更是直接是提到了嗓子眼上。

        她赶忙过来扶住沈戎坐下给他顺气,一双桃花眼里红彤彤的,眼泪还盘旋在眼眶里,连说出来的话都颤颤巍巍的:“唐鹤……唐鹤他个下贱胚子……我……”

        一时无措的季宣姣愣在了原地,而后像是看见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冲着便拿起了墙上挂着的剑,待要做什么时,却被沈戎的一声“姣儿”喊止住了步,她浑身像是断了线的木偶,猛地跌坐在了地上。

        沈戎扶着桌沿颤巍巍的走向了她,他抱住了地上的季宣姣,用没有沾上血渍的手不断轻拍着她的背脊,在她的肩头处,用轻松地语气一遍遍说着:“没事的……没事……”

        随即入耳的是内侍王振急忙的叩门声,候府的小门内王振急匆匆地叫出来了沈戎,说是皇帝有急事召见,待沈戎安顿好季宣姣后,一辆马车徐徐地进入了皇城。

        而此刻在院内练剑的沈勋翼却听到了声响,他一个轻步跃上了屋顶,待看清父亲和内侍走出去后,沈勋翼拿着手中的枝条在石板上比划着。

        爹一贯勤勉,而这几日却频频告假,能让一品将军不愿面对的人和事,倒是让沈勋翼瞬间来了兴致。

        沈戎走进养心殿的时候,唐鹤正坐在皇位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昏暗的养心殿内只有火光影影绰绰的闪烁着。

        沈戎用沉稳的步子来掩盖了自己近日的虚弱,但在阶前跪下时他塌身的腰板却暴露了他的衰弱。

        请过安后,唐鹤并没有免礼的意思,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沈戎,像是要从他身上找到什么端倪,身侧的王振端来了一碗赤色的药水,叫沈戎喝下,面前的水散发着一股腥咸的怪味气道。

        “谢皇上恩典。”倒不是逼不得已,沈戎一口气畅饮了下去。

        看到他喝下后,唐鹤的心才算作落定,他随后缓缓道:“爱卿,可要照顾好自己,这如若不是吾适才想起,沈卿难道还要再难耐一夜吗?”

        说罢,又补充道:“大梁的未来可还要依仗着沈兄啊”

        分明是降低了自己的姿态,可在沈戎听来,倒像是高位者的嘲讽,微动了神色道:“皇上言重了,这大梁的国运从始至终,都在您,在陛下的身后,臣也定当会竭心辅佐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鹤听后本是疲惫的神色倒像是得到了舒缓,似是回忆起了一些往事,他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道:“爱卿日后可莫要忘此誓言。”

        然后他缓缓步下了龙椅,布履走到沈戎跟前冷厉道:“但也不要紧,倘若爱卿哪日久病卧榻,也不用担心后继无人,吾记得你儿子城卫……”

        唐鹤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沈戎急匆匆地打断了:“犬子愚昧无知,恐难堪圣上的美意,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话落后,像是表忠心般,沈戎在地上急急地磕了两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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