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记忆
“哪怕你的天赋不较我弱，也仍然打不过我。”姜水青身上的气息明显更加沉着干练，舌尖底部的刀片被她抵在齿间。柳知重的双手被姜水青死死扣住，半跪在地上，颈间已经被划出了一道浅浅的白痕，她对他依旧不留手。
姜水青吐掉了刀片，声音平静，“毫无长进。强大的天赋固然重要，不过若因此忘记了本身的战斗技巧，一样会被算计的很惨。”说完松开了制住柳知重的手，缓缓起身。
“这件事情的时间点正确吗？”姜水青修长的双腿交叠，坐在空间的沙发上，目光沉沉。其实按柳知重之前的表现来说，大概率是没有的，但是一件事情的改变会带来很多的连锁效应，还是需要慎之又慎。
看着柳知重点头，姜水青笑眯眯的耸了耸肩。“好吧——”尾音缱绻绵长，配上略略有些沙哑的嗓子却意外的没什么违和感，“很难想象我到死都有一片人生破碎空白。不过现在才能更好的发挥我的实力，那几口血吐的不亏。”只不过可怜了bless和沉时，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要去看看老师吗？”柳知重发现姜水青恢复记忆后，目光一直带这些小心翼翼的殷切期盼。但是姜水青依旧没有答应，“陈上将于我有恩。但是这次新纪元过后整个地球都注定洗牌，以往的秩序不复存在。你同他感情深厚，怎么照顾是你的事。”
“但是老师对你最后也是一腔真心。”柳知重听出来了这番话的弦外之音，声音闷闷。姜水青好像看透了他的想法，为了避免之后生出分歧，少见的耐心解释道，“我并不是不敬重陈老师，但是你要知道，在过去那段时间里，我们的定位和经历本就不一样。他们让你做的是正直热血的保卫者，而对我的看法是冷酷无情的利刃特工。我知道他对我也有真正的战友情谊与怜悯心，但是我之前也正是因此被束缚。”
其实见多了在新纪元中恣意随性的姜水青，对比强行给自己增加责任后浓烈的厚重感，柳知重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他们救姜水青的时候不知道产生了什么化学反应，情况渐渐好转后，随着姜水青的精神力突然提升到应有水平，记忆也自然而然的回归了个大差不差。
她是地球保卫联盟中五一三部门从孤儿院收养，并一手培育的特工。拥有一切此种职位工作者应该有的特质，她善战骁勇，智慧镇静，强大且冷漠，可以出色的完成交给她的几乎每一份任务。
“这次做得好能升少尉了。”
陈三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叫她忘记一次后却仍然犹在耳畔，他甚至不敢在此刻坦荡的直视姜水青的双瞳，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他看得出姜水青的不理解与对那些毫不相干的生命的怜惜。
但是这件事她必须去，因为她被选中培养就是为了做一些保卫者不应该去做的事情，为了让大部分人有信仰，觉得自己是绝对正义的。所以一个第一次出任务的十四岁的女孩，必须学会敛藏起她的人性与仁心。
这也是他们强迫姜水青接受这个任务的原因，有些东西面对的越早，接受的越快，以后的任务才会更成功。
那是一个无辜的村庄，但是他们一直没有抓到敌方的把柄，没有一个完美又契合的开战借口，再拖下去对大局不利。
姜水青甚至希望自己被派去收集情报，但那无疑是危险系数最高损伤最高的方法，一不小心还会被反将一军。他们不可能冒这个风险，所以又是为了大局，这个村庄和这个村庄里的人必须全部牺牲，才更能体现敌人的残忍。
似乎是觉得这么说有些矫情，姜水青略略降下了语速，“但是当我在村庄中潜伏，有孕在身的女主人为我翻出了一床干净松软的被褥，他们家那个三岁的小男孩勾着我的脖子，天真的问我外面是什么样子，火车是什么样子的时候。我下一刻却要用炸弹将整个村庄夷为平地，再亲自杀死那些幸存的人。”
这些语言已经带给了柳知重深深的震撼，好像有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声音磁性喑哑，“背后的事情总要有人做，这只是合理挑起战争的手段，让你们这些在保卫者的人心安理得的借口。我知道这是大局所以我甘愿付出，我可以埋葬我所有的人性与良知，抹去我对世界最后的善意与悲悯。”
姜水青说到这里停了一会，仿佛继续说下去要耗费多大的心力。“我愿意以自己为诱饵，但是这不是他们为了所谓大局连一句话都没有就放弃我的理由。”
那是一个遍布热带雨林的小岛，里面包藏着当地最大的武装组织。她的任务是卧底，传递情报。那个任务危险系数极高，整个五一三部门只有当年的姜水青能胜任，当然在高层眼里她也应该且必须那么做。
其实五一三早就做好了放弃姜水青的准备，她作为五一三培养的影子，在他们眼里本就应该第一个被牺牲，无论她做出过多少贡献，实力强大与否。所以那次的全面攻击中，炸弹扫射的范围也包括了她所潜伏的据点。为了防止有任何因为私人情绪被发现的可能，并没有人通知姜水青任何信息。
他们让她满心信任的等待着所谓的根本不在五一三考虑范围内的里应外合计划。因为这样做的存在风险，于大局不利，不如一次性歼灭来的利落。
没有人想得到姜水青是如何在那种情况下杀出了一条血路，在机关枪不停的扫射与连绵不断的炮声中。迎着自己人的炮火，踩着武装组织堆积成山尸体，浴血为自己开辟了生存的可能。
姜水青没有忘记那些僵硬的笑容，甚至微微停滞的动作。那是整个五一三看见她冲出来时不可置信的眼神。
当时她十六岁，军衔少校。
“听起来我好像很没有奉献精神？但是我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换句话说，我只是那样一个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怀的人。柳知重，我和你不一样，你是一个标准意义上很合格的保卫者。军人需要深厚的家国情怀，但是平心而论，他们只是把我当做特工培养。所以我没有那颗保卫者的心，我只把我自己当做一个清除障碍的工具。”
哪怕被柳知重强烈的抵制现实的情绪包裹，姜水青的声音也没有任何犹豫。“所以我并不觉得我应该被如此冷漠的对待，我也不觉得我应该如此无私的为你们付出。我生来不是影子，也不应该完全为一些心怀大义的人服务。他们的自认正确是我把所有肮脏都抹到自己身上而换来的。养育之恩，这么多年，早也还够了。我更喜欢我现在的日子，虽然也是为了和平而努力的生活，但舒服多了。在褪去那些沉重的束缚与枷锁，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一字一句，切切实实的敲在了空气中。“我承认我摆脱不了多年教育深刻在心中的责任，但是我想去做一些我认为对的事情。这看起来和现在的陈老师没什么关系，但我想说的是，过去始终需要放下，而我不愿意被一次次的揭露伤疤。”
一阵长久的静默之后，柳知重突然伸手，执拗又任性的抱住了姜水青，不知道是在安慰她的过去还是在安慰看到了现实的自己。
姜水青先推远了半步，随后拭去他脸上的泪水，在心中无声的叹息，“经历过这么多，就不能再哭了。”
“还要在她身上哭多久？”与此同时，一道低沉柔和的声音传来，沉时半蹲在柳知重身边，手扶着他的肩膀。“只会哭泣在新纪元里可不会起到什么作用。”
柳知重一直都知道沉时拥有姜水青的过往，而且预测中也显示，沉时世界观的来源就是姜水青丢失记忆的根源。但是他在双星战争的最后一战中离开了战场，所以对具体情况依然知之甚少。
但是现在看着沉时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姜水青恢复记忆的影响。这时的柳知重才有些理智回笼，渐渐止住了不断下滑的泪珠。
其实他心中也不希望自己如此脆弱，这都第几次叫旁人捡了笑话去。“bless醒了。”沉时一直跟在时竹生那一边观察情况，这种治疗方法对于施救者本身有极大的伤害，毕竟也是为了救自己的……沉时实在下不出定义，姑且称之为挚友。姜
水青前些时候还在昏迷，他抉择再三最后把这边交给了柳知重，况且他也有问题向时竹生询问。
“嗯哼。”姜水青可能是因为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真正意义上的摆脱了枷锁，脸上明晃晃挂着几分自得的笑意。和一旁眼角微红还没有消退的柳知重形成了鲜明对比。
“还要去趟aurora，你俩一起吗？”最后这句话主要是朝柳知重问的，他和整个事情牵连最小，不过以这人的性格，怕是要亲眼看看时竹生无事才算作罢。
姜水青对柳知重果真是了解，哪怕三年过去也能将他的心思摸的差不多。“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谢谢你们两个，救命之恩——。不过沉时，你能伸出手来吗？”本来声音中满是戏谑，这也是姜水青感谢人的方式之一，后面一句则蓦然被凝重严肃取代。
听了这话，柳知重的目光才看向沉时的右手。也不能说是他不细心，只不过沉时一直有意掩藏气息，又尽量把手拢在斗篷的阴影里。
沉时有些懊恼的搓了搓他金色的发丝，不愿将脆弱公之于众，连姜水青亲自上手拨开也没有放弃，更向后退了一步脱离她的手臂范围。“你自己用了六重亭？”姜水青无奈于沉时这股傲气，但架不住一人一物都同她熟悉，哪怕没有过人的三维和天赋，想要分辨也不是难事。
“你无论和我待的再久，独自使用六重亭都会遭到反噬，得不偿失，为了救我做的这么绝？”姜水青起身又上前一步，拉住了沉时的手腕，“伸手。”沉时见她发现，拗不过还是无奈的摊开手。
哪怕被治疗效果最好的绷带缠绕，也止不住丝丝血液的不停渗出。“你只用了第一层六重亭的全力一击，以你的体质，为什么会被反噬的这么严重？”作为六重亭的主人，对道具本身能量的消耗还是有所察觉。
姜水青突然用细细的针在沉时手上点了一下，这并不是要伤害他。看着沉时手上浮现的白印，姜水青没什么避讳，语气中甚至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样，我就这么值得你为之付出？”
原本以沉时的体质，姜水青用一根普通的针刺去，绝不是他的身体先出现伤口，而是针头在接触沉时的一瞬间崩断。
话还没说完。
“滴—滴！积累进化值:100。玩家姜水青现世记忆梳理完成，确认身份——天选。恭喜天赋提升，人造天选上任计划完成度:50％”
姜水青搭在沉时身上的手骤然收紧，勉力支撑对抗着脑中倏尔的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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