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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差距


周末结束了。

        周一清晨的光线又明朗又朝气蓬勃,南枝理踩着台阶走下楼。

        长长的饭桌上早已经备好了早餐,精致的三明治,营养粥,与牛奶。

        还没过六点,其实对高中生来说并不算早了,但偌大的别墅里还是静悄悄地,每个人都把脚步放得很轻,似乎是在惧怕惊醒什么。

        南枝理慢条斯理吃着早餐,瞥见一个脸熟的,便把人叫过来:“小梅。”

        女佣受宠若惊,跑过来:“南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南枝理问:“宁晓晓呢。”

        韩梅迟疑了一下,道:“昨天宁小姐回来就把自己关进房间了,谁叫也不出来。听说,听说哭到了半夜呢。”

        韩梅暗戳戳观察着南枝理的神色,却一点没看出来什么,南枝理吃得专注,一点意外、轻视、鄙夷都没有表露。

        她像是并不关心。

        可是不关心,又为什么要问呢。

        既然问了,那肯定是在心里窃喜的吧。

        南枝理吃完了,放下餐具:“她今天应该不去学校了,对吧。”

        韩梅点点头。宁晓晓看着娇弱,人也脆弱,她知道女孩子的第一武器是脸,第二武器就是哭。

        “如果她出了门,非要去学校,你就把她锁在家里。”南枝理道。

        “啊?”韩梅吓了一跳。

        她们两位小姐的明争暗斗,为什么要拉他们这些无辜人受牵连啊?

        南枝理已经站起身:“就说我说的,如果有异议,让她来找我。”

        司机就等候在门外,南枝理出了门就能上车。

        宁晓晓,如果她只针对南枝理,南枝理是可以忍受的,甚至并不在意。但是若是牵连到林落惜,就不行。

        她想拿林落惜对付她,那就先出得了那个门再说。

        她在宁晓晓身上下了咒,如果她今天静静待在家里,哭一天也好,睡一天也好,不惹是生非的话,咒是不会起效的。

        但一旦她有了利用林落惜的念头,她就会开始倒霉。

        如果她不想死的话,就趁早打消那样的念头。

        南枝理会给人留余地,蠢人不算。

        ………

        别墅离学校有一段距离,司机还是往日的速度,开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到了目的地。

        南枝理下了车。她身材高挑,恬淡寡欲,如今冷若冰霜,实在是生人勿近。

        “阿理。”一个女孩欢脱地跑过来。

        南枝理那一身冰霜,忽然就在这句喊声里散尽了。

        女孩揽过她的手:“你来的很早嘛。”

        南枝理拍拍她的手背:“嗯。”

        林落惜又笑又话唠,看起来无忧无虑,是这个年纪最纯真的模样。

        南枝理想不出原书里为什么要让女主遭受那样的苦难,又丧失了生活的信心。

        她很痛恨写书的那个家伙。

        林落惜拽着人进了教室。

        如果说一开始同学们还是惊讶的,等他们见过那么多次后,居然也见怪不怪了。

        人的接受能力果然是强大的。

        童桐已经进了教室,正趴在桌子上补觉。林落惜一瞧见,就叫她。

        “童桐,别睡了。”

        童桐不愿起身,被林落惜两只手架起来,她闭着眼睛嘟囔:“我讨厌周一。”

        几个人说笑了几句,南枝理察觉到林落惜是在故意给童桐提神。

        童桐身上那股子懒劲,不知怎么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也许……是像她?

        林落惜和童桐的相处总让她觉得熟悉。就像林织与她。

        上课铃响了。

        众人都回了座位。

        一上午都是书本上的知识课,听得人昏昏欲睡。

        南枝理精神,毕竟她能自主调控。

        像林落惜的便宜同桌和林落惜这种学霸也聚精会神,因为她们热爱学习。

        至于童桐那种,就是懒学生的典型。每节课开头听的还算认真,越到后来就越困。

        简直无法自控。

        南枝理百无聊赖,就盯着童桐摇摇晃晃的背影看。

        在脑子里没蹦出那些零碎的声音时,她以为她偏爱林落惜只是因为这个世界初见的林织。

        原来不是。

        在某一个世界,某一个她不是神,只是个会受伤会生气的普通人的世界,她也早与林织相识,林织护她,爱她,将她当成自己的亲人。

        她与林织的相处,真的很像林落惜与童桐。

        越来越像。

        越看越像。

        像到她几乎无法直视。

        同时她心里又开始产生一个疑问:为什么会这么像。

        如果林织代表林落惜,而她代表童桐。那么不得不说,写书人对他们两个的恶意真的很大。

        林落惜命运悲惨,从积极向上、品学兼优、开得正盛的妙龄少女,被男主磋磨成枯萎的家庭主妇。

        而童桐也没好到哪里去。她被骗财骗色,骗心骗身,活得一塌糊涂,最后抑郁自杀。

        南枝理想不通,那个作者的意图。

        哐啷哐啷——教室的门被猛然踢开。

        瞬间吸引了所有人抬头看过去,他们在瞥见门口那个少年时便已经了然。

        原来是霍疏朗,怪不得这么狂,敢踢教室门。

        如今刚好是课间,霍疏朗大摇大摆走进来,其他学生连忙低下头,生怕被波及。

        其实以往在上课时,霍疏朗也不是没有直接踢门进来过。

        只是有一次被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教导主任可不管你是霍家的少爷,还是南家的公主,违反了校规,就一个字:罚。

        教导主任给霍疏朗的家长打了电话,也不知说了什么。

        反正自从那次以后,霍疏朗就没再上课时踢门进来过。就算他来的时候正好在上课,也会在门外站到下课再进来。

        这么听话。所以同学们纷纷都在猜测霍疏朗怕的究竟是谁?

        教导主任究竟是给谁打的电话,是他那个号称霍总的爹,还是那个绯闻缠身的妈?

        谜。真是通谜一样的电话。

        霍疏朗把书包一甩,坐回了座位。立刻有人上来阿谀奉承。

        “朗哥来了。今天刮几级风,还能把咱朗哥吹来。”

        霍疏朗一嗤,他从小到大被人捧惯了,见了面谁不夸赞他?于是养成了他目中无人的习惯。

        “没刮风。今儿点背,被家里人抓了个现行,不来不行。”

        那群人又起哄:“什么家里人啊?”

        有人总把视线朝着林落惜,甚至是南枝理打量。

        霍疏朗没看见似的,实际上,他也真的没解释过哪怕关于自己的任何一句绯闻。

        “我哥。”

        一群人顿时泄气,感觉没意思了。又想,原来桀骜难驯如霍疏朗,也不是没有人管不住。

        上午最后一节课,上课铃声刚打响,就有老师走进来,却不是这节课的老师。

        那老师解释道:“林老师今天生病了,所以和金老师换了一下课。同学们快出来,去赛马场吧。”

        金老师,就是教骑马的。

        学生们议论纷纷,当然是有乐意的,有不乐意的。

        “朗哥,你真牛逼。你一来咱们就不用上课了。”

        霍疏朗也是服了他们,老师生病换个课也能吹到他身上:“不都说了是林老师生病了么。”

        不乐意的也是老大不乐意。

        “怎么不早说啊,我今天刚做的造型呢。要是换上练习服去马上吹一圈,我这造型还有没有了?”

        “我还不想去呢。我今天刚纹了眉,人家说不让吹风。”

        换课的老师并不强求,能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反正不过是一节课而已。

        林落惜自然是去的,她是个乖学生,南枝理私心里并不想让她去,因为她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是她也知道无法阻拦。

        童桐倒是来了精神了:“骑马好啊,比待在教室上课有意思。走走走,赶紧去。”

        一行人赶到了马场,已经换好了练习服。

        南枝理随意一瞥,轻易便能看见霍疏朗。

        男主也来了,真是个坏消息。

        反正只要男女主一碰面,准没好事。而这祸端,全部都会朝着女主倾泻。

        霍疏朗倒是还算听话,也换上了练习服。也是,他虽然不懂事,但是从小就了解的知识,规矩还是知道守的。

        这节课的金老师也是突然被通知,没有太多准备,便道:“就接着上节课的讲授,你们自由练习。我会随时考察,到时候再纠错。”

        高一的课程,主要是打基础,并不算太严格。

        南枝理挑了匹温顺些的马,牵给林落惜,且在马上下了咒,不知道能不能护住林落惜。

        林落惜瞟了一眼南枝理牵过来的这匹马,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她有点嫌弃。

        余光瞥见不远处男主霍疏朗那匹高头大马,她眼睛一亮,拽南枝理:“阿理,阿理,那匹马好威风,我想要那匹,你帮我牵过来好不好。”

        南枝理的目光落在林落惜拉她的那只手手,突然觉得厌恶,她厌恶纯真的她动不动就失去自我。

        “不能。”

        林落惜扁扁嘴:“为什么嘛。阿理,你不是一向对我最好了吗。”

        童桐在一旁瞧得目瞪口呆,我敲,这咋回事?她家惜惜胆子不是挺小的嘛,上次坐在马上一动也不敢动,一直都在跟她说害怕。

        这是咋了?还跟南枝理呛上了?南枝理对她还不够好?

        怎么觉得惜惜有点得寸进尺了呢。

        “因为太危险了。我怕你出事。”南枝理解释道。

        林落惜看着那匹瘦马,只觉得这匹马连她上一次骑的那匹还不如。

        可是没办法,南枝理又不给她去讨要。而她胆子小,不敢跟霍疏朗正面冲突。

        于是只好勉为其难接受了这匹马。

        南枝理听着她的心声,又想笑又想哭,真是哭笑不得,一只手早已攥成了拳头。

        这本书的作者,最好别让她找见,不然的话,她一定要把这些无力都报复回去。

        “上马吧。我扶你。”南枝理抬着手腕,让林落惜撑着踩上了马鞍。

        马匹并没有多高,但还是足以林落惜俯视她们。

        南枝理嘱咐:“不要去太远的地方。一定要扶紧,不要轻易撒手,免得摔下来。还有,如果马匹不受控制了,一定要抱紧马脖子,千万千万不要松手。等我来救你,好不好。”

        林落惜嗤了一声:“我知道了。你好啰嗦。”她牵了牵马绳,叫童桐:“快过来给我牵马。”

        童桐一愣,忽然觉得这样的林落惜又陌生,又熟悉。

        其实南枝理没跟她们接触前,以她对林落惜的看法,她是觉得林落惜有点小家子气的。

        林落惜每天都是清汤寡水,有时候她见了,觉得林落惜可怜,便会与她分享,林落惜一开始会推脱,但见她坚持,便会接受。

        林落惜从不会买贵重的东西,但是见了别人用,也会觉得羡慕,这种羡慕逐渐演变,不知何时就成了嫉妒。她的嫉妒表现在暗中咒骂。

        有一次,她替林落惜找东西,无意中翻开了她的笔记本,发现上面写的全是辱骂别人的坏话。其中最让她印象深刻的一句话是:我恨她们在我眼前显摆,不就是一部新手机,一条新款项链?有钱又怎么样,她们又没我学习好。

        童桐有些理解她的阴暗,可她还是会毛骨悚然。于是她与林落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不是无话不谈。她给自己的定义是:林落惜的朋友。

        仅仅是朋友。

        只是林落惜也抱怨过:童桐,我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你怎么总和别人聊天,总是冷落我?

        有不少人在她耳边说林落惜的坏话,她只是笑笑不说话,她心里有数的。

        然而林落惜的改变,是在南枝理向她展露善意的那一刻。

        南枝理问:“我没有朋友,你可不可以当我的朋友。”

        那一刻,她在仰视时,瞧见了林落惜眼底的泪花。

        如果说先前的林落惜是虚伪的,她的一切言行都浮于表面般不真实。

        那么那一瞬间,那滴眼泪,却一定是真实的。

        那来自于她内心深处的,另一个,最自我的灵魂。

        自从南枝理出现,林落惜变得越来越开朗,活泼,甚至大方。她也变得越来越喜欢林落惜。

        林落惜人长得美,对她又真心实意,她没有理由不喜欢。

        然而这一刻,她望着马背上的林落惜,忽然觉得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林落惜,还是那个自私又怯弱,还喜欢占人便宜,集了一身市侩的林落惜。

        她觉得失望。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童桐转头,发现了温柔浅笑的南枝理,南枝理说:“去吧。等这节课下课,一切就好了。”

        南枝理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鬼使神差地,她多问了一句:“真的吗。”

        “嗯。真的。”

        童桐再一次去给林落惜牵马了,只是这一次的心境却大有不同。她的眉眼耷拉着,有些心不在焉。

        她看了一眼正洋洋得意的林落惜,换了以前的林落惜,肯定早就发现了她的异样,并且安慰她,逗她开心。

        可是现在不是。

        南枝理望着两个人一高一低的背影,觉得怅然。

        “就是这种感情。”沈宜州不知何时突然来到了她的身侧。

        “什么感情。”南枝理反问。

        沈宜州摇摇头:“只凭言语,我说不上来。我只能说,将我在浩瀚宇宙中唤醒的,就是这种感情。”

        “你想救她,却无能为力。”

        南枝理望着他,沈宜州是一双多情眼,似笑非笑。

        “你在哭。”

        南枝理说:“我没有。”

        沈宜州抬了手指,落在她的胸口,松松软软的,他说——

        “你心里在哭。”

        南枝理怔住。

        “但是别怕。我来了。”

        “我来救你。南枝理。”

        啊————学生们突然开始呼喊。

        跑马场上的马匹突然惊了,南枝理稍一回首,就能辨别出那匹惊马背上的人影,是林落惜。

        剧情还是不可逆。

        就算她换了马,就算她下了咒。她还是护不住林落惜。

        南枝理走向林落惜的方向,林落惜紧紧抱着马脖子,看起来惊险无比,似乎马上就会被甩下来。

        然而南枝理刚跨了一步,就被世界的壁垒阻拦住,那壁垒又厚,又重。

        隔着壁垒,她能看见另一匹马朝着女主的惊马方向飞奔而去,是男主的马。

        男主会救她,男主会成功救下她。

        然而男主成功救下了她的命,这其中,不包括她的腿。

        在这场飞来横祸里,林落惜失去了双腿。

        不可以。南枝理一拳砸了过去,辟啦——壁垒碎裂了。

        南枝理再一拳,那地方便裂开一个洞。

        可她还是过不去。

        南枝理将双手伸进去,两只手用力往外扯,所谓的神力,在这一刻释放到了顶峰。

        然而还是不够。

        两只手的指缝里开始渗出鲜血,那壁垒只是微微晃动。

        她救不了她。

        突然间,天地静止。

        一只手覆盖在南枝理的手上,沈宜州的声音是说不出的空灵虚幻,却又温柔。

        “你流血了。”

        沈宜州将她的手捧下来,指腹一点一点流连,摩擦,掠过她每一寸肌肤。

        所至一处,血滴便消失不见。

        “疼吗。”

        南枝理愣愣地,双眼无神,只倒映着眼前停滞的时空。

        沈宜州将脸凑过来,将自己装进她的眼睛。

        “我在问你。”

        南枝理还是不说话。

        沈宜州忽然觉得她这样苍白着,居然也是美丽动人的,这是个神奇的发现。

        他松开抓住她的一只手,抚上她的脸。

        “神的同情与怜悯,你要不要?”

        南枝理的肌肤仿佛骨瓷,细腻光滑,纹理分明,长长的睫毛像夏日斑驳的叶,瞳孔是一面镜子,镜子里是他的脸。

        惊马在沈宜州的注视里渐渐显露出疲惫,直至马蹄支撑不住,缓慢地倒在地上,而林落惜坠落的身影同样缓慢,与猛然的下坠不同,她被轻轻地安放。

        像安放一片羽毛。

        风还没停,沈宜州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南枝理的唇上,他一时想不起用什么来形容这张唇。

        粉色的,看起来比花瓣还要嫩,在风影里簌落,开合。

        南枝理的眼睛逐渐恢复神采,她即刻想转头去找林落惜的身影,确认她的安危,却被神桎梏住一张泛红的脸颊。

        神强迫她与他对视。

        “你不想要。我也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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