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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卷 下手迟


顾疏桐离开了许府,已是万念俱灰,于是买了一身道袍穿上,化作了一个游方道人,依旧以医卜为生,游荡在苏杭二州的大街小巷间。

这日他出得城来,行走在乡间小道上,忽见一人挂在了路边树上,不知已有多久。顾疏桐忙跑上前去察看。

也是他福大命大,命不该绝,遇到了顾疏桐救治,躺在地上片刻,竟苏醒了过来。那人长出了一口气,竟嚎啕大哭起来。

顾疏桐见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看不清楚他的年纪,也不知他遇到了何难事,竟如此悲恸欲绝。

顾疏桐跟随独孤小白多年,自是懂得些医理,知他此时气血上涌,需彻底发泄出来,否则郁积在肺腑,必定落下病根,故而也不相劝,只是在一旁默不作声。

那汉子哭了一场,鼻涕眼泪将那一脸的渍泥冲出几道沟壑来,整了一个大花脸。他也不去管,兀自坐在地上发愣。

顾疏桐道:“这位大哥,想必是遇到了为难之处。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没了,便什么都没了。寻死觅活的,不是大丈夫处世之理。”

那汉子听了,竟抬起头来,道:“你……你也是从应州府来的?”

顾疏桐也听出了乡音,倍感亲切,忙道:“正是。小弟泅阴县桐柏镇人氏,不知这位大哥家住何乡何镇?”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此人正是同县观台镇王员外的少爷,被顾疏桐称作“白瓷猪”的那位。想来那少爷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和顾疏桐年纪仿若,可如今竟苍老落魄至此,不禁令人唏嘘。

顾疏桐拉着他的手,道:“王大哥,我是顾疏桐啊!便是几年前曾在你家府上做工的小孩。”

那汉子依旧认不出他来,只是“呃”了两声。

顾疏桐见他迟疑,忙道:“黑泥猴,我便是黑泥猴的那个。”

那汉子方才恍然大悟,上下打量着他,道:“黑泥猴,不,不,顾兄弟,你怎么出家做了道士?”

顾疏桐道:“家门不幸,横遭祸殃,仅剩下了小妹与我。我二人已是离散多年,小妹不知所踪,而今我是茕茕孑立,了然一身。想当初,我幸被恩师收留,才保全了此身,否则,疏桐早已是冢中枯骨矣!”那往事不堪回首,顾疏桐几句带过,依旧令他痛心不已,眼泪差点落下来。

那汉子听了,竟被他说到了自己的伤心处,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一恸为此身。

顾疏桐拍拍他的肩膀,道:“王大哥因何落魄至此?”

那汉子悲叹一声,道:“兄弟有所不知,我那一家老小,死的好惨啊!”便一一向顾疏桐道来。

那王员外宅苑建成,众多亲朋好友前来贺乔迁之喜。王员外于是设下宴席,遍请宾朋,自然少不了给芦县令、贾师爷、金捕头送上一张请帖,以示礼仪。

那芦县令若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岂不知吃人的嘴短,又是人多嘴杂的场所,理应回避些嫌疑,又肯轻易前来,不过回他个贺书罢了。

不想那芦县令竟带着贾世业和金万田前来,反倒让王员外措手不及,连忙清退了上席的宾客,安排芦县令众人坐定。

酒菜上齐,众人推杯换盏,王员外一一给贵宾敬酒。酒过三巡,那芦县令喝多了,拉着王员外的手道:“王兄,本县已是酒足饭饱,咱们四处转转,也观赏观赏贵府的雅趣?”

王员外不敢违命,便带着众人游览。只见这新宅飞檐翘角,回廊曲折,池塘幽静,草木丰茂,便是找遍了整个泅阴县,也再找不出一处如此宏大的庄园。

走到一个僻静之处,芦县令拍着王员外的后背道:“王兄建得好大的一所园子,我那小小的县衙和你家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贾师爷在一旁帮腔道:“你有所不知,我们芦大人可是清廉如镜,两袖清风。便是此行微服赴宴,也不坐官轿子,便是那雇轿子的钱,还是大人亲自掏的腰包,芦大人那点俸禄,都搭在这些琐事上了……”

芦县令忙制止住他,道:“贾师爷,这是何话?王兄乃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本官敬佩至极,岂能不来,折了王兄的脸面?便是搭上一年的俸禄,本官也是心甘情愿。”

王员外也是久经世事之人,见他三句话离不开钱,早就听出了弦外之音,忙吩咐了左右几句,不消片刻,那下人便捧来了一个蒙盖布的托盘出来。

王员外掀开盖布,亮出银子道:“不成敬意,还请老父母笑纳。”

芦县令撇了一眼,见盘中不过五十两银子,便迈步边说道:“贾师爷,本官虽年俸只有二十两,却也非那没见过世面之人。若要拿了这银子,岂不是坏了本官的名声。”

贾师爷点头哈腰道:“那是,那是,大人视名声如生命,这区区几两银子,何足道哉!”

王员外知他嫌少,又叫人捧来一个大托盘,那托盘明显沉甸甸的,那下人捧得小小翼翼,生怕有什么闪失。

芦县令见那盘中不下百两,心中高兴,不禁喜笑颜开,正欲伸手,却被贾师爷拉住了袖口,使了一个眼色。

芦县令会意,随即沉下脸来,道:“王兄此是何意?本官此来乃是给王兄道喜,难道就为了这区区百十两银子,便坏了你我的情谊!”

王员外见他还不知足,心中也是烦躁,又不敢招惹他们,又在下人的耳边低语几句,不多会儿,便再捧出一个盘子来,相较之前那两个,却是轻了不少。

待那王员外掀了盖布,芦县令看得清清楚楚,盘中乃是一张银票,上面赫然写着五百两。

芦县令这才笑了起来,道:“哎呀呀,王兄,这可让本县难为情了。”

王员外拱手道:“老父母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小小心意,若是大人不收,那老朽便是真没了脸面。”

芦县令看向贾师爷道:“这脸面要给!”

贾师爷道:“要给,要给,必须要给足。”

于是这王员外游一趟园,搭进去六七白两银子:五百两给了芦县令,一百两给了贾师爷,五十两给了金捕头。他只道破财消灾,哪知道破财不仅没消灾,反而招来了灭顶大祸。

那金万田拿了五十两银子,心中不快,回到家中,将那银子仍在桌子上。程氏见了高兴,忙问道:“哪来的这许多银两?”

金万田敷衍她道:“衙门里发的。”

程氏也不管他,笑着又啰嗦道:“哎,你一个月的月钱才一两,这得是几年的俸钱?你快说说,衙门怎么这么大方,给你这老多银子?你只是个小捕头,那芦知县怕是得一百两罢。天老爷,那得是多大一堆钱!”

金万田十分地不耐烦,不去听她说个没完,心中却盘算着一件大事。想了一阵,他便提起刀出门,连程氏问去哪里他也没理会。

没过两天,挑一个没月亮的黑夜,一群身着黑衣的蒙面强盗闯入王员外府邸。那强盗组织周密,手段狠辣:先是派一人翻过院墙打开大门;之后一伙人一拥而入见人就杀;再就是派人在墙外四处把守,以防逃了人;然后就是把刀架在王员外的脖子上,逼问出存放钱财的处所;待找到了银子,便将所有人杀尽,不留一个活口;最后一把火将这宅子烧了个干干净净。左邻右舍听见这喊打喊杀的,避都避不及,哪个还敢来管闲事?

那盗贼向王员外动手前,对他说道:“自古冤有头债有主,今日让你也死个明白。我兄弟们今日到此,皆是受了县衙金捕头金万田大人的差遣。你若到了地府阎罗那里告状,也好知道找谁报仇!”说罢一刀砍下,王员外登时便一命呜呼了。

巧的是,王家少爷这夜闹肚子,一连起了几次夜去方便,待贼人杀来,便躲进后园中的枯井里,不敢出来。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王家少爷便在井中躲了三天三夜,最后饿得实在着不住,勉勉强强爬出井口,眼看着这么大一个家已被烧为了灰烬。

王员外在世时,本已给王少爷订了亲,是赵员外家的千金。那赵小姐是个知书达理之人,并不嫌弃王家破落,坚持嫁给了王少爷。

在赵员外扶持下,眼见小两口的日子好转起来,岂料又遭逢了战乱,家园毁于一旦,连赵员外也不明不白地成了匪兵的刀下鬼。听说江南没有战火,王少爷便带着夫人赵小姐一路逃难,来到苏杭。

这一路艰难无以言表,他二人几次落于山贼流寇之手,钱物被抢了干净。赵夫人虽是女流,却是一个节烈之人,身处贼窝之中,生怕被那盗贼侮辱了清白,硬生生用十指的指甲将一张俊俏的脸蛋抓了个大花,连那杀人不眨眼的贼人们看了都害怕。

二人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在这苏杭,此时已是身无分文,城里住不了,便在城外村庄寻个无主的荒地,盖了一间茅草屋过活,总算是有了个避风挡雨的去处。

现今生活之艰辛,与往昔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已然远去,留下的是无穷无尽的煎熬。

他们没有土地,白日里王少爷出门卖力气挣钱,赵夫人则给人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生活拮据到吃了上顿没下顿,实在是饿得厉害,便去田中挖些蘑菇野菜,去河里捕些鱼虾蛤蚌,聊以糊口。那赵夫人果真贤惠,吃了这许多苦,竟无半点怨言。

日子已是艰难至此,不想那村中的恶霸侯老三,欺负他们是外乡人,没有亲朋好友的帮衬,三番五次前来骚扰调戏赵夫人。那日趁王少爷不在家,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将那赵夫人掳了去。

那侯家三兄弟原本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老光棍,好吃懒做,流氓成性,又恶毒又无赖,简直成了村中的三个大患,人人唯恐躲避不及,谁又甘心把自家的丫头嫁给他们祸害?

王少爷几次上门去讨人,被那侯老三叫上侯老大、侯老二将他一顿毒打,眼看一口气仅剩了半口,晕死了过去,又被那三兄弟抬着扔出村外,一条腿不知何时也被打折了,如今只能一瘸一拐地行走。

那王少爷万念俱灰,便来到这僻静的小路边,解下裤腰带吊在了歪脖子树上,只想一死了之。恰好顾疏桐路过,这才救了他一条性命。

顾疏桐听了心中又惊又悲又怒,一把将王少爷从地上拉起身,道:“大丈夫岂能忍夺妻之恨,便是死了到那阴曹也是个窝囊鬼!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走,我和你去找他们报仇去!”

王少爷听了,只觉有了主心骨,道:“双拳难敌四手,我二人需带上些趁手的家伙儿去,不然恐怕是打不过他兄弟三人!”

顾疏桐道:“王兄莫怕,疏桐一双手脚足矣!”王少爷听罢,忙头前带路,一步一栽地向着侯家走去。

那侯老三家破屋破瓦,院子连个篱笆墙都没有。二人径直来到院中,王少爷向屋中大叫道:“侯三,你给我出来!”

侯老三喝了不少,在屋内听到王少爷喊叫,便大声说道:“吆喝,你小子还敢来找死?看来上次下手轻了,没将你打死,这次我绝不让你活着回去!”说罢顺手从案板上摸了一把菜刀,醉醉歪歪地走出屋来。

王少爷又喊道:“快放我夫人出来!”

那侯老三见了王少爷,脸上狰狞一笑,道:“我这就送你去见她!”说罢举刀便向他砍来。

顾疏桐正站在王少爷身后,将他往后一拉,顺势帮他躲开了那劈下的一刀,随即一拳便朝着侯老三的面门打了上去。

侯三那张丑脸结结实实地挨了顾疏桐这一拳,登时被打飞了三五颗门牙,口鼻中止不住地淌出血来,仰面倒在地上嗷嗷直叫。

顾疏桐像捉小鸡仔一般将他拎起,仍在了院中,照着他的脸砰砰砰地又是几拳。顾疏桐还不曾想结果了他的性命,因此只用了一成力。但见侯老三那脸已被打得不成人样,口中含含糊糊地叫着饶命。侯老三此时眼也看不见,至始至终不知打他的是何人。

侯老大、侯老二都住在隔壁,听了侯三的惨叫,抄上家伙便赶了过来。

侯老大先到,举起木棍便劈头盖脸地朝顾疏桐脑袋上打来。顾疏桐侧身躲过,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只一下便活生生将他那腿踢断了。顾疏桐边踢边怒喝道:“这一脚,是报王兄断腿之仇!”

侯老二曾在少林寺中学过两年武艺,身上有些工夫,远远地便朝顾疏桐打来了三发飞镖。

顾疏桐轻松接下两镖,另一镖打歪了,自然不去管它。顾疏桐反手将接下的镖甩了回去,只听那侯老二“啊”了一声,倒在远处。

顾疏桐见侯家三兄弟均已不能动弹,便朝王少爷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救你的夫人!”

王少爷这才反应过来,跑进屋中去。但见赵夫人双手双脚被绳子捆住,嘴巴里塞了布条,满身伤痕地倒在炕上,她那身上的衣衫,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可知受了何等的凌辱和折磨。

王少爷吃力地爬上炕去,颤抖着手放在她的鼻子下面,见她已然没了气息,赶紧再往她身上摸时,竟比他自己的手还凉!

王少爷魔怔了一般,走出屋来,捡起地上的菜刀冲着侯老三走去。

那侯老三被打得眼睛看不见东西,兀自在地上打着滚低声号叫着。王少爷上前大吼一声:“侯老三,你个王八旦,我杀了你!”说罢,像剁馅般地一刀一刀向侯三身上砍去,直剁得那血溅了自己一身!

杀了那侯老三,王少爷又提刀向侯老大走来。那侯老大倒是看得见,害怕地想从地上起身,却哪里起得来,只好匍匐着往外爬。侯老大爬了没多远,已被王少爷赶上,从他那双腿剁起,一直剁到脑瓜顶。

王少爷杀红了眼,连顾疏桐也被他凶狠的模样震慑住,愣愣地站在原地看。

那王少爷又向院外的侯老二走去。还没到近前,那侯老二突然从地上窜了起来,出手便是三镖,镖镖打在王少爷的要害上,打完转身便跑。

顾疏桐反应过来时,已然晚了,他跑到王少爷近前,将王少爷抱在怀中。那王少爷只剩了一口气,伸手指一指侯老二的背影,又拍一拍顾疏桐抱他的手臂,这才断了气。

那侯老二没命地跑了老远,正要歇口气,却见顾疏桐已在他的面前,吓得他转身往回跑。不知又跑了多久,见那顾疏桐神出鬼没地又在前面等他。

如此来来回回四五次,那侯老二眼见跑不动了,一点一点地挪着步子。顾疏桐此时赶上前去,一拳一拳打在他的脸上,边打边痛心疾首道:“这些拳,是给王兄和嫂夫人报仇!”顾疏桐用了十成力,一直将侯老二打到想出气都出不来气了为止。

顾疏桐年纪虽小,却见了太多的生死离别。他强忍着心中悲痛,在村外树林中挖了一个大墓穴,用被裹了赵小姐的尸身,与王少爷合葬在一处。

那乡民惧怕侯家三兄弟,起初只是躲起来远远地看,待见那侯家三害被除,一个个欢欣雀跃,都来帮顾疏桐收拾残局。众人将三兄弟的尸首扔到侯老三屋中,又抱来了许多柴草,放上一把火,将那一切都烧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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