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神圣驱魔
无论如何,奇异博士依旧成为了密涅瓦有些另类的同伴。
少女要求他将眼睛变成灰色，给他凑合着找了一套真正的衣服（史蒂芬用魔法将其消毒了五遍，不忍细想它的来源）,测试了一下史蒂芬的施法能力确认他能够自保。
接着，她就似乎把他当作一个能自己活动的挂件,自顾自地行动了起来。
史蒂芬知道，他们离互相信任之间还差一次惊心动魄的共同冒险经历。但他相信自己能做到……至少这个尚未成熟的密涅瓦比他的那个直白好懂得多。
她的情绪本身很少,因此波动得也相当明显。对史蒂芬来说，观察她的情绪变化，和他记忆中他的那个密涅瓦相互对应,就像在对照着词典翻译一本难懂的典籍,随着进度变化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尽管这个个头只到他肩膀下面的少女明显有些缺乏人性,但你同样也不能指望一个生活在丛林法则中的猛兽学会人类的社会规则。密涅瓦至少能够和他沟通，这可比史蒂芬做过最差的设想好上几十倍。
他们传送到滨海城——无论体验多少次，史蒂芬依旧觉得密涅瓦的传送魔法简直不讲道理。她似乎只是轻轻念了一个具有魔力的单词，他们就听见了海浪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响起,城市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他还记得自己在学习维山帝的传送门时花了多长时间试图在空气里打开一个不存在的圆圈,即使是在他已经成为秘法大师之后，不凭借悬戒也很难在空间中构建稳定的传送力量。但密涅瓦的传送术甚至不需要她去过那个地方,只需要一句对地点的粗略描述。
“滨海城里的人大多是潮涌之神的信徒。”密涅瓦说，“他们排斥文字之母和黎明之钟,所以现在我的身份就是被黎明之钟教团驱逐的神圣驱魔师。”
她看了看史蒂芬，勉强说道：“……我们是一个驱魔师小队。”
“也许用‘组合’比较好。”史蒂芬无端有些想笑，“我应该做什么？”
“只需要别笑，别说话。”密涅瓦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有人问了一个你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你板着脸说‘愿黎明照耀你,愿钟声庇护你’就行。”
他们顺利地进入了城市。在他们走向城主府的路上，有几个向密涅瓦搭话的疑似冒险者，但在听说她是黎明之钟的信徒之后就一脸晦气地走了。
“这招竟然很好用。”史蒂芬有些惊奇地说。
“整片大陆上都找不到几个神圣驱魔师，这个职业已经快彻底成为历史了。”密涅瓦面无表情，“毕竟有点本事的死灵法师几乎已经销声匿迹，而牧师能解决绝大多数驱魔问题……”
“因为魔力环境在衰退？”史蒂芬敏锐地问。
“是的。现在能用传送术的法师数量可能都不到两百。”密涅瓦说，“其中还有一大半宁愿用传送阵，因为他们的传送术可能会失控，最后被困死在一张椅子或者干脆是别人身体里。”
“难道没有人察觉到世界本身出了问题吗？”史蒂芬对她描述的法术失败的后果毛骨悚然，这时候再看维山帝的传送门，顿时大感奥姝图的和蔼可亲。
“在涉及到信仰问题的时候，大多数人类都会变成傻瓜。”密涅瓦平淡地说，“而无信者则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
“你相信没有神的世界会变得更好吗？”史蒂芬轻声说。
“对这个世界来说，至少不会变得更坏了。”密涅瓦简洁地说，“我不太在乎他们是否真的像教会所鼓吹的那样为信徒做过什么事，我只想让他们死。”
史蒂芬凝视着她的侧脸，没有说话。
他们顺利地通过了城主府门口的守卫。
城主本人矮小精明，疑似某种奇幻生物和人类的稀薄混血。此君在见到了“神圣驱魔师”和她的同伴时爆发出了极大的热情，他扑上来的动作险些让史蒂芬以为他识破了他们的伪装。
“太好了！您就是那位‘曙光之手’吧！我早就听说过您的事迹，那次海风城的半巫妖巢穴听说也是您前去解决的……不得不说，出了这种事情，我第一时间就想去找您了，只是苦于没有联系您的途径，没想到您的善良和圣洁指引您主动来到了这里！”城主抓着密涅瓦的袖子，以一种惊人的肺活量一口气说完，还大喘气地又补充了一句，“——这片被邪恶污染的土地需要您！”
史蒂芬差点发出某种可疑的喷气声。伪装成法袍的魔浮斗篷的下摆悄悄卷了起来，在史蒂芬的小腿附近扭来扭去，看样子是想在他的裤腿上抠出一个洞来。
很难想象一个死灵法师是怎么混成知名驱魔人的，他有理由相信那些作祟的不死生物最后都进了密涅瓦的口袋。
史蒂芬拉长了脸，以保持自己的高深莫测。
这种时候密涅瓦缺乏必要的感情就显示出了它的作用，至少她不需要像史蒂芬一样拼命下撇自己的嘴角就能保持镇定。
他看着密涅瓦缓慢但坚决地将那件不算多么合身的驱魔师服装的袖子从城主手中抢救出来，面无表情地开口：“邪恶作祟之处在哪？”
“噢，呃，这个……”城主看看密涅瓦，又看看史蒂芬，搓着手说，“这个，我还不知道，这位是……”
密涅瓦的眉头拧了起来。
她瞥了史蒂芬一眼，然后简洁地回答：“协助我驱魔的奥术施法者。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经过了一通毫无意义的废话拉扯，城主最后还是告诉他们在城外的墓地里有一个缚灵在作祟，且这只缚灵已经唤起了七个幽灵作为手下。
“一到夜里，他们就会大肆破坏城外的田地和水井！”城主擦着额头上的汗战战兢兢地说，“葡萄藤都枯死了……今年酿不了葡萄酒……我没想到……它一出现就杀了七个人……”
“潮涌的牧师呢？”密涅瓦不客气地问。
城主朝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们这是小城市……没有那么多职业者。城里的牧师……牧师……”
密涅瓦不耐烦地转身走了。
史蒂芬随之跟上，城主踩着小碎步追了上来，用一种自以为很低的声音对史蒂芬说：“法师大人，我能向您请求一个许诺吗？我希望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潮涌之神的教会……”
史蒂芬看着城主。城主看着史蒂芬。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至尊法师有些不确定地开口说道：“愿黎明照耀你，愿钟声庇护你…？”
城主那张长得有点像鼹鼠的椭圆脸露出了一个有点呆愣的表情。
几秒钟之后，他不知道脑补了什么，顿时大松一口气，喜笑颜开地把他们送了出去。
“滨海城的居民们永远感激您！”城主深情地站在门口说，“黎明之钟会护佑她的信徒！”
很遗憾，在场的三个人就没一个是黎明之钟的信徒。
找到那个作祟的缚灵的过程不必赘述，而史蒂芬也终于弄明白了城主究竟为何对此讳莫如深。
那缚灵浑身缠绕着漆黑的恐怖气息，偏偏头顶上顶着一顶造型经典的牧师帽。很显然，这位变成了不死生物的就是那个城里的牧师。
“潮涌之神的信徒发疯也是常有之事，毕竟他擅长剥削。”密涅瓦打量着那个在墓地里游荡的不死生物，冷酷地评价道，“只是这个倒霉蛋的灵魂在被他收走之前先自己崩塌了。”
缚灵听到了她的话，在空中游鱼般拧身飞扑了过来，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你怎敢诋毁苦痛的潮汐？！”
史蒂芬在自己反应过来前已经跨前一步，抬出两个拉格伽多尔之环挡在密涅瓦身前。在缚灵展开双臂，试图将他擒抱起来之前，史蒂芬已经敏捷地双手回旋，扔出一团瓦图姆之风。
这流畅的一系列举动纯粹出于下意识的反应，毕竟个子小小的密涅瓦有着强大力量这件事需要史蒂芬提醒自己才能产生对应的意识，但在怪物面前保护他人却是他根植于思想深处的本能。
本该由位面领主瓦图姆赐予的魔力由艾尔科瑞的维度本身填补，而奇异博士没有特意控制力量时释放的魔法实在是强度惊人——实际上，有点惊人过头了。
那个飞扑过来的缚灵吐出一句连巧言术魔法都不知道怎么翻译比较好的粗鄙之语，然后被一股巨大的金色风暴掀飞出去，在天边化成一个黑色的小点，最后凄惨地消失不见。
此时，密涅瓦伸出的手才刚刚来得及碰到史蒂芬的手背。她缓缓把手指收拢，抬起头看着缚灵被吹飞的方向，微微张开了嘴。
然后，她转过头，看向了史蒂芬。
密涅瓦看着他。他看着密涅瓦。
墓地边的几只乌鸦发出了呱呱的叫声。
一阵毫无魔法含量的微风吹过，史蒂芬感觉到魔浮斗篷又在他的小腿附近开始卷了。
他开始想念现实世界。
不知道超人在和正联合作的时候会不会把蝙蝠侠要审讯的对象一拳擂晕。
他是怎么应对的？
“你在干什么？”密涅瓦的表情空白了十几秒钟，终于找回了语言功能。
“……”史蒂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愿黎明照耀你，愿钟声庇护你……？”
密涅瓦的语言功能又消失了。
看起来纯洁无辜得像个天使的少女似乎开始怀疑人生，从前一天晚上走进血角巷的矮人酒吧想起，一直想到今天职业生涯的最大滑铁卢，不由得开始思考这场邂逅是否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正当她开始琢磨要不要把这个她有点喜欢的外来法师弄成一个巫妖什么的时候，史蒂芬终于找到了打破沉默的话题：“它还会回来吗？”
密涅瓦再次抬头看天。她的表情又变得空白了，目前看来，她在运行中很难兼容两个思考程序。
弄死史蒂芬的良机悄然错失，没运行完的运算过程被打包扔进了bug堆，密涅瓦很有学术研究气质地问：“你用的魔法有杀伤效果吗？”
“有。”史蒂芬艰难地回答。瓦图姆和维山帝可不是同类，没有魔法不带攻击性一说。
“那大概不会了。”密涅瓦说，“缚灵只是被困在这个位面，不代表它只能在一块区域活动。要是你出生的时候被一群黄蜂蛰了，你大概也不会怎么想回去。”
突然种族变成了黄蜂的史蒂芬：“那……”
“回去吧。”密涅瓦望着天空说。
“它不会在其他地方兴风作浪吗？”史蒂芬有些尴尬地说。
“看起来它起码飞出了一百英里。”密涅瓦面无表情地回答，“其他教会要是解决不了一个缚灵，那我明天就能占领首都。”
“……回去吧。”史蒂芬掩面说道。
他们从墓地离开，墓地边缘的乌鸦呱呱叫得更响了。
密涅瓦折返回去，给那七个被缚灵杀死的人进行了所谓的驱魔仪式——也就是“确保他们的遗体不会被邪魔附身”，城主眼含热泪地将他们送走，看起来希望永远不必见到他们第二次。
施展回程的传送术时，密涅瓦突然对他的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盯着他们交握的手一阵猛看，让史蒂芬的尴尬感觉更上一层楼。
“我没有生气。”回到法师塔之后，密涅瓦沉思了一会儿，转过脸对史蒂芬说。
“我知道。”史蒂芬的眉头舒展，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密涅瓦有些困惑地观察着他，大概是不太明白他怎么就知道了。
思索无果，密涅瓦果断选择了放弃：“那个圆环状的魔法很有趣。那来自你说的维山帝体系吗？”
史蒂芬点点头。
密涅瓦看着他，接着问：“我能学吗？我可以用更强的魔法和你交换。”
“我可以教你，密涅瓦。不需要交换。”史蒂芬温声说，“你愿意帮助我找到修复法器的方法吗？”
密涅瓦相当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反正是“愿意”，不是“必须”，这种许诺对她来说无足轻重。
然而这场教学从一开始就遭遇重大挫折：维山帝对这个遥远的维度不能说是不感兴趣，只能说是毫无概念，给出的回应就像一个面对骚扰电话的不耐烦客户，多回一个字都是自己亏了。
“……这是不是有点不靠谱？”密涅瓦的双手间缠绕着一条史蒂芬相当眼熟的金橙色魔法鞭说。
这是她一整天学会的唯一一个法术。
“慢慢来。”史蒂芬安慰道，“维山帝总有一天会回应你的。”
“你听起来就像那些传教的信徒。”魔法鞭在密涅瓦的手指上打了个死结，她迷惑地盯着那混入了来自维度本身的魔力之后变得相当叛逆的法术说。
史蒂芬想起当初密涅瓦向他佐证自己“与维山帝有些交情”时作为展示的那条魔法鞭，不由得疑心是不是自己最后也只能教会她这个。
………………
“从天上掉下来一个缚灵，你们有什么头绪吗？”黎明之钟的教会里，主教对牧师们说。
“没有，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一个牧师说。
“那个缚灵一直在恶毒地辱骂我们。”另一个牧师说，“他似乎在诅咒我们的神圣驱魔师。”
“什么神圣驱魔师？”主教摸不着头脑地说，“我们什么时候有过神圣驱魔师？”
“不知道。”牧师耸耸肩，拿起了一只硕大的附魔链锤，“我们去解决掉它吧，主教。”
“好吧。”主教也决定放弃思考，在空气中伸出右手敲击了两下，庄严地说，“愿黎明照耀你，愿钟声庇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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