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 进贼这件事
院里晒着玉米棒子,沈老头边捡进箩筐边问沈来财,“我让你去李家问你问了没?”
沈来财早起晚归在长流村干活,没碰到过李家人,而且那种话他也问不出口,见他爹怒气未消,抓起箩筐边的扁担就走了出去。
看他狞着脸,沈云山掉头想跑,又怕他爷真不要他,眼里吓出泪花来,迟疑半晌,双手抱头,结结实实挨了两扁担。
沈老头冷哼,“你不是挺能跑的吗?怎么不跑了?”
“爷”
“继续给我打!”
亲爹发了话,沈来财不敢停手,又揍了沈云山好几下,直到听他爹喊收玉米他才松了口气。
养个儿子不容易,打死了难受的还是自己。
云巧趴在窗户边看着院里情形,大伯前两下很用力,慢慢就不使劲了,像给大堂哥捶衣服上的灰似的,她缩回凳子上,捏了捏黄氏胳膊,细细的,有点硬,她好奇,“娘,掰玉米棒子很累吗?大伯打大堂哥都没劲呢。”
黄氏怔了怔,摸摸她困惑的小脑袋,低声道,“你大伯故意收着力道的,毕竟是他儿子,不能往死里打,打死了没人给他养老。”
“什么是养老?”奶和爷说过好几次养老的话,她似懂非懂。
黄氏解释,“人老了,做不动体力活,吃的饭穿的衣都要靠子孙孝敬,生病要子孙照顾,这就是养老。”
“我懂了。”云巧竖起手指头,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我要孝敬娘和爹,翔哥儿要孝敬我和云妮。”
“”黄氏哭笑不得,却也没纠正她,回到正题,“你大伯舍不得打你大堂哥,所以不能让他知道你在背后给你大堂哥穿小鞋,他会不高兴的。”
云巧抿起嘴角,学沈来财不高兴皱眉皱脸的样子,声音天真无邪,“大伯不高兴就会打我,他打我很用力的。”
说着,拨开鬓角的头发,露出半指长的疤,和黄氏告状,“大伯给打的。”
黄氏急忙拂她头发将其遮住,见她脸上并无怨恨,心情复杂道,“不好看,往后不露了啊。”
“哦。”她乖乖拍了拍鬓角,继续告状,“大伯还打翔哥儿了。”
黄氏有一会儿的怔忡,“什么时候?”
“以前啊。”她以为黄氏忘了,仰起黑黝黝的小脸,兴致勃勃说起沈云翔挨打的前因后果,“我在树上掏着几个鸟蛋,给翔哥儿补身子,大堂哥硬说我抢了他的,翔哥儿骂他说谎,大伯打翔哥儿”
十来年的事儿了,难为她还记着,黄氏轻轻揉了下她鼻子,笑得温柔,“巧姐儿记性真好。”
得了称赞,云巧眉开眼笑,愉悦道,“我记性好着呢,云妮还有两天回家,唐钝要给我比手指多两个的铜板,爷要给我两个馍馍”
说到馍馍,她咚咚跑到院里,挨沈老头蹲下,“爷,晚上吃什么啊。”
说好她告诉他大堂哥的事他就给自己大馍馍的,不能反悔。
猛地被孙女目不转睛盯着瞧的沈老头胸口发紧,差点没吓晕过去,往右边挪开半步,“得问你奶。”
云巧抬起头,脸带询问地望着曹氏。
曹氏正扶着沈云山给他擦眼泪,闻言,疾言厉色道,“你是饿死鬼投胎啊,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
云巧说,“爷答应了的。”
“你找他要去!”
“爷,奶让我跟你要。”她摊开手,眼里满是真诚,“你什么时候给我馍馍啊。”
沈老头被问得一脸尴尬,止住哭声的沈云山轻轻扯曹氏袖子,“怎么又给她馍馍。”
“还不是你不争气。”
云山去李家后老大媳妇不放心,声泪俱下要她把人寻回来,她和老头子商量来商量去,决定找个人看看他在李家怎么样了,云巧反应迟钝不通世故,做这种事最合适不过,老头子跟云巧一说,云巧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条件是老头子要给她两个馍馍。
想想她就火大,自从在老大媳妇那尝到甜头,云巧可会讨价还价了,不给馍馍不办事,一个馍馍还不行,得两个,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恼火得很。
这几天她故意不蒸馍馍,就是不想如她的意,话是老头子应下的,她和没关系,别找她。
老婆子把事推给他,沈老头只能揽下,无辜看着云巧,“爷不会做啊。”
今年光景不好,粮食自然能省则省。
可惜云巧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道,“奶不是会吗?奶经常蒸馍馍啊,大伯母也会,爷让她们做啊。”
“她们不听爷的话。”
“不听话就打啊,爷你说的,谁不听话就打谁。”
“”
“爷你打她们,她们就听你的话了。”云巧四处看了看,指着沈来财脚边的扁担,“用那个。”
“”
沈老头被噎得无言以对,平时不怎么和孙女相处,不料云巧是个难缠的,隐隐明白老婆子每次被云巧气得火冒三丈的心情了,无奈唤曹氏,“晚上蒸馍馍吃。”
曹氏不乐意,张嘴就要骂人,沈老头捂嘴咳嗽,率先把她的话堵回去,“你不骄纵云山哪儿来的这事!”
“”
没看到云巧双目炯炯盯着地上的扁担呢,不蒸馍馍,她估计上手捡扁担了。
到时更进退两难。
他给老婆子挤眼睛,央求她给点面子,话说出去就得认账,否则会被云巧瞧不起的。
其他人讲道理还讲得通,云巧就算了吧。
曹氏深吸口气,骂骂咧咧进了灶房。
得到两个大馍馍一个小馍馍的云巧乐得合不拢嘴,注意黄氏碗里野菜汤比以往少,她大方地拿出个大馍馍塞她手里,“野菜汤不管饱,娘你吃馍馍。”
这话怎么听着阴阳怪气呢,分了半个馍馍给儿子的小曹氏斜眼轻笑,“三弟妹你是个有福的,瞧瞧云巧多孝顺啊。”
黄氏默不作声,低垂的眉眼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小曹氏觉得无趣,黄氏就是个闷葫芦,和她说话简直浪费口舌。
她看向云巧,笑容有几分嘲讽,“云巧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呢。”
云巧沾沾自喜地点头,“云巧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不像大堂哥,他不孝顺,他老是吃大伯母你的馍馍,他吃了大伯母你吃不饱,吃不饱干活就会没力气,所以咱家收玉米才比别人家晚了的。”
“”小曹氏抵了抵后槽牙,后悔起了这个话头。
沈家还有两个地的玉米没收是沈老头的心病,好几家收完玉米砍完玉米杆了,沈老头急得不行,最晒那阵都泡地里舍不得回家,这话无异往他心窝插刀子,他也算个庄稼老把式,自认每年农活不落后于人,唯独今年是个例外,为此村里不少老头子打趣他是不是年纪大不中用了,要不玉米怎么还留地里的。
还是换地挖土栽红薯给耽误了,他认,然而余光瞄到狼吞虎咽的大孙子心里就不那么想了,自家的活不做,去李家倒是殷勤得很,骂他白眼狼完全没骂错,当即吩咐,“云山明天下地干活。”
“啊?”沈云山一惊,“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
沈老头看他极不情愿的模样怒火中烧,“帮别人干活挺勤快,回家就要死不活的,不下地也成,滚去李家做你的上门女婿,我和你奶辛苦大半辈子,不养你这种白眼狼。”
沈来财离儿子近,抓起筷子猛拍他脑袋,“你爷说的听到没?”
“哦。”沈云山揉着自己脑袋,一脸委屈,眼泪噙在眼眶要掉不掉,沈来财又想揍他,男儿就该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他动不动就眼泪汪汪,像水做的,将来能有多大的出息?
他和云巧说,“你帮大伯盯着你大堂哥,他偷懒你告诉我,我揍他。”
云巧眨眨眼,漆黑的眼珠在沈老头和曹氏身上打转,曹氏明白她想什么,碎骂道,“不给东西使唤不动你了是不是,我看家里最该挨打的就是你。”
“我干了活的。”沈云巧道,“我明天要去割红薯藤呢。”
“会顶嘴了啊,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曹氏早想收拾她了,推开凳子就要扑过去。
“好了。”沈老头拍桌,“我们都在地里,云山敢偷懒,我立刻打断他的腿。”
“爹你别留情。”沈来财咬下一口馍馍,只觉得硬邦邦的咯牙得慌,闷声道,“长流村那边的活明天就能做完,爹你打累了我替你。”
沈云山:“”
沈老头看了眼桌边围着的人,家里人多,大人坐大桌,孩子坐小桌,云山的位置是老大两口子挤出来的,就这样桌凳还是不够,像云巧是常年站着吃饭的,以前没发觉,此刻背着月光,站着的她比坐着的黄氏高出许多了。
他目光逡巡一圈,落在云巧脸上,“明个儿起云巧也开始下地。”
赶着天好,趁早把玉米收回来搓粒晒干装仓,再来场暴雨,玉米就该发霉生秧了。
屋里静了瞬,小口小口嚼着馍馍的云巧听到自己名字抬头看了眼沈老头,脆声脆气道,“好啊。”
掰玉米她会啊。
砍玉米杆她也会啊,有些玉米杆嚼着甜甜的,解渴又解热,她很喜欢的。
沈来安看看闺女的小身板,有些担心,想说说情,大腿被旁边摁了两下,到底没有开口,倒是沈云翔大咧咧的问,“云惠堂姐呢?”
“都下地谁扯猪草啊。”
说话的是曹氏,她托秋娥给云惠说门亲事,身高美丑不论,只要是长流村的就行,如果云惠下地晒黑了,男方看不上她怎么办?曹氏面不改色道,“云巧下地,云惠和云霞她们扯猪草,听你爷的安排。”
沈云翔哂笑了声。
云巧看出他扬着嘴角,明明在笑,眼里却黑沉沉的,知道他不高兴了,走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哄道,“翔哥儿不生气啊,爷是教我种地呢,等我学了爷的本事,我就能种许许多多的粮食,到时翔哥儿你就不会饿肚子了。”
“”
明明是件稀松平常的事过了云巧的嘴怎么就变了样儿呢,沈老头浑身不舒服,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他没想过教云巧种地,他想教的是大孙子,但看大孙子埋头只顾着吃,眉心跳了跳,斥道,“什么安排不安排,云惠比云巧大,云巧下地她自然不能躲懒!”
“云霞云花小两岁负责扯猪草,云惠和云巧去地里。”
隔壁小桌的云惠趴桌上嘤嘤哭了起来,沈老头怒道,“遇事还没云巧看得远!”
这话不知朝谁说的,反正云巧挺喜欢下地,笑眯眯跟沈老头说,“爷,你要教我。”
“”
想得美,沈老头郁闷,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爷,我会好好学的。”沈云巧兴致很高,啃完小馍馍,噔噔噔的跑到院里,仰起脑袋望了望,又噔噔噔地跑进屋,笑容灿烂道,“爷,今晚月亮又圆又亮,照着不热,咱待会就掰玉米棒子吧。”
“我不会偷懒睡觉的。”
“”
哪有人大晚上出去干活的,沈老头不知该骂她蠢还是夸她勤快,“别说风就是雨的,再着急也要等天亮。”
“天亮太阳就出来了,会中暑的。”沈云巧指着外头,振振有词,“晚上干活就不会。”
沈老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瞅了眼,今晚没有起雾,月光照亮了鸡笼外的鸡槽,目能识物,让追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他有些动摇。
曹氏也是如此。
白天太阳火辣辣的,流汗跟流水似的,等不到晌午就得收工,否则会热死在地里,哪怕去竹林纳半个时辰的凉,下地仍热得不行,夜间凉爽,倒也适合干活。
她商量,“要不咱待会去地里,能掰多少玉米棒子是多少?”
正合沈老头心意,“听你的。”
“我不去。”喝完野菜汤的沈云山擦自己嘴,叫苦道,“我干了一天活了,会累死的。”
“你还有脸说。”听了他的话沈老头就来气,“去别人家跟头牛似的,自家的活就推三阻四,不去也得去。”
原本沈老头心里还有点犹豫,眼下半分犹豫都没了,一锤定音,“老大你们明个儿要去长流村,待会就不下地了,我和你娘她们去就行。”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沈云巧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最前,旁边是挑着箩筐的沈老头,两人精神头都不错,尤其是沈云巧,活蹦乱跳的,一大推问题问沈老头,每个坑撒多少粒麦种,每个坑灌多少肥,多少天除一次草,大有做老把式的苗头,沈老头敷衍的挑问题回答,警惕得很。
当沈云巧问完小麦问玉米时,沈老头指着左前方山坡,打断她的话,“咱先掰那块地的。”
云巧斗志昂扬,“好吶。”
那是块葫芦形的坡地,两头宽,中间窄,到地里后,沈云山占着中间两行,“爷,你说掰两行就回家睡觉的,那我掰这两行。”
“又给耍心眼是不是,滚最前边去。”
沈云山苦了脸,慢吞吞拖着箩筐往最前走,吼云巧,“傻子你跟着我。”
“我不。”云巧背过身,往沈老头身边靠了靠,“我要跟着爷。”
分箩筐的沈老头动作微顿,“你跟着你娘吧,让你娘教你。”
“我娘也会种地吗?”
“嗯。”
“好吧。”沈云巧恋恋不舍的拿过箩筐,和黄氏走到最后边几排、
沈老头无端松了口气,又抽出个箩筐给云惠,柔声道,“你掰中间的。”
云惠慢悠悠往地里走。
叠着的箩筐都分了出去,见大家伙钻进地里没偷懒,他这才往曹氏走去。
夜里露水多,玉米叶湿哒哒的不好撕,得费老大的力气,别以为两行少,掰完得花些功夫。
快的话得连叶一块掰回家,他问曹氏的意思,曹氏不赞成,“掰回家也要撕掉叶才能晒,多费事啊,撕了叶掰回家,天亮直接晒多好。”
要不然还得往后拖。
手痛是痛了些,但每年都这么过来的。
沈老头也是心疼她,老大他们帮不上忙,这些天她要忙地里又要顾家里,人瘦了许多,不过她的话也对,一次忙完的事儿就别忙两次,他唰的撕开玉米叶,拧下一个玉米棒子来。
月光皎洁,蛐蛐声充斥着整个山野,掩盖了他们掰玉米的窸窣声。
沈云山连续掰五个玉米棒子双手就酸得抬不起来了,在悦儿家掰了四天,握筷子手都在抖,哪儿还有什么力气啊,他抖着玉米杆,不住问小曹氏,“娘,你还有多久啊,这么长的两行,我要掰到什么时候啊。”
“皮又痒了是不是?”沈老头气急败坏。
“爷,我双手要废了啊”
“废了活该。”
地里安静了,几瞬,沈云山又耐不住地催促,“娘,你好了没啊。”
“你是不是要我现在就收拾你。”沈老头肃声道,“老大媳妇你不准帮他,让他自己掰,不掰完不准回家睡觉。”
“爷”
“有这个力气叫苦怎么就没力气干活,我看你爹没把你打疼是不是?要不要我揍你几下试试?”
又安静没声了。
云巧挨黄氏站着,黄氏掰左边,她掰右边,箩筐放在两人中间两步远位置,方便丢玉米棒子,进了地她就安安静静没说过话,掰完半行,黄氏问她累不累。
云巧摇头,“我不累,我最喜欢干活了。”
沈云山大喊,“傻子,来帮我。”
“好啊。”云巧爽快应下,“我帮了你你就要去李家做上门女婿”
这是什么道理,沈云山质问,“凭什么?”
“爷说了你不干活就滚去李家做上门女婿的。”
“”
“我记性好,都给你记着呢。”
“”
大孙子好不容易回家,别又被云巧激跑了,曹氏吼云巧,“就你记性好,就你能耐,谁都不如你是不是。”
云巧认真想了想,“当然不是了。”
云妮就比她厉害。
“你跟她计较作甚。”沈老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别的本事没有,气死人还是在行的。”
云巧听不进话,常常堵得你胸口发闷,他深有体会,曹氏拧下个玉米棒子,嘟哝道,“这种事她倒记得清楚,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不傻,我只是丑。”隔着高高的玉米杆,沈云巧洪亮的回答,曹氏气得不行,“听听,又来了”
“让你别搭理她,等会生气难受的又是自己了吧。”
“我见不惯她德行。”
“哎”沈老头叹气,“也不知她像谁。”
明明长相随来安,性子却一点也不像,黄氏也不是气死人不偿命的性子,怎么就生出这么个气人的闺女来,他把身后的箩筐拖到前边,劝道,“不说她了。”
晦气。
接下来好一阵地里都没人说话,沈云山也沉默了,沈老头怀疑他偷偷溜了,喊他,“云山,干啥呢?”
“没干啥啊,我掰完了。”
沈老头皱眉,“老大媳妇,你帮他了?”
“没有。”曹氏的声音在沈云山相反的方向传来,沈老头奇怪,“那谁帮云山掰的?”
沈云山不高兴,梗着脖子道,“我自己掰完的。”
信他的话有鬼了,沈老头拨开玉米杆过去看个究竟,只见沈云山坐在箩筐里,垂着头昏昏欲睡,他一巴掌拍过去,“这就掰完了?你当我傻啊。”
种了几十年地,两行地掰多少玉米棒子他还说有数的,就沈云山屁股底下的玉米棒子顶多一行多的量。
沈云山惺忪地睁开眼,脚尖指着地里,平静地说,“地里遭了贼,咱家玉米棒子被偷了,两行地没剩下多少。”
“什么?”沈老头跳脚,“你说什么?”
沈云山又重复了遍,把曹氏她们都给惊动了,婆媳两停下手里的活齐齐走了过来,沈云山下巴点了点里边,“玉米叶给咱留地里的。”
三人脸色大变,进去一看,果然看到地上有玉米叶,曹氏扯着嗓门就开始骂人,“杀千刀的,偷东西偷到我家地里来,是要饿死咱哪”
曹氏如打了鸡血般兴奋,跑到最高山头朝着山脚的村落歇斯底里的骂,“哪个断子绝孙的黑心肠偷我家的玉米,我曹婆子跟你势不两立哦”
“我诅咒你不得好死,走路摔断腿,睡觉鬼压床,喝水呛死吃饭噎死哦”
沈老头数了数玉米杆,又去数箩筐里的玉米,统共少了二十九个玉米,要知道沈来财他们干活每天才得两个玉米棒子,也就说沈来财他们这几天白干了。
造孽啊。
饶是他一个大老爷们也禁不住红了眼眶,“这可怎么办哪。”
张氏和小曹氏站边上不敢吭声,沈云山倒是想得开,“爷,咱不知道谁偷了的,骂再凶都没用,要我说啊,先回家睡觉,天亮去村里问问有没有人瞧见人进咱家的地。”
沈云巧和黄氏也掰弯玉米棒子了,母女两合力把箩筐拖到外面,黄氏给她摘脸上的玉米须。
云巧学她,轻轻在她脸上抹,“娘,大堂哥为什么说贼偷了咱家玉米啊。”
她又不是贼,她就是饿了,吃点自家粮食而已,翔哥儿饿了也进地掰玉米吃啊,云巧说,“娘,我不是贼,是老鼠。”
黄氏目光温柔,“巧姐儿不是贼。”
“翔哥儿也不是。”
“嗯。”
山头的曹氏气得两眼发黑晕了过去,沈老头顾不得伤心了,背起曹氏往回走,边走边喊沈来财。
沈来财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听到他娘骂人,又听到他爹声嘶力竭的喊他名字,以为做梦了,直到沈来福重重捶门,说地里遭了贼,娘气得晕过去了,他嗖的坐起身,“怎么会这样?”
“大哥你先起床,我出去接爹。”
沈来安也醒了,他腿脚不便,出去得慢些,没到院里就被儿子拉住了胳膊。
“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爹你都别说话。”
沈来安心里莫名,“怎么了?”
“家里损失了粮,爷奶少不得要找人撒气,咱们这房的人不受待见,贸然开口,知会遭来谩骂的。”
他的脸隐在房梁投下的阴影里,沈来安看不清他的表情,轻轻应了声,“好。”
沈老头把曹氏放在椅子上,使劲掐她人中,曹氏她们要挑粮食,还没回来,就三个儿子在,沈老头把地里的情况说了,沈来财愁苦地来回踱步,“咱家又没得罪人,平白无故怎么就遭贼惦记上了?”
沈来福道,“是啊,村里好些年没出过贼了。”
这儿是西州边境,崇山峻岭,地势险峻,来这儿的都是诚心过日子的,朝廷不征收粮税,不征徭役,但凡不是个懒人,开点荒地出来就不会饿死。
家里真揭不开锅了问邻里借点粮也能熬过去。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曹氏悠悠转醒,见老头子老眼含泪,自己也绷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老头子,咱的命苦啊。”
在老家发大水差点死了,好不容易捡回条命,边逃难边乞讨,路上为了几个嗖馍馍跟人拼命,本以为来西州会好点,还是不好啊,“老头子,往后咱咋办啊。”
“娘”沈来财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哽咽,“你还有我们呢,我们会好好孝顺你和爹的。”
曹氏像是魔怔了,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东屋里传来小孩的哭声,约莫是被这阵仗吓着了,沈来财安慰曹氏,“娘,会好起来的,那么苦的日子咱都挺过来了,有什么好怕的呢?”
“老大”曹氏泣不成声,“老大啊。”
随着曹氏晕倒,家里人仰马翻,小曹氏她们把玉米棒子挑回家,轰云惠她们回屋睡觉,她们坐堂屋里陪着曹氏。
月亮跳进了云层,只留下几颗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院里的鸡笼成了墨蓝色的影,沈老头抹去眼角的泪,愁眉不展道,“也不知另外个地是什么情形。”
“要不我打火把去瞧瞧。”沈来财起身要往外走,沈老头叹气,“明天再去吧。”
曹氏痛哭了场后心情平静许多,“老头子,咱得把贼人揪出来才行,他能钻进咱家地偷玉米,也能下田偷咱稻谷。”
沈老头心往下沉了沉,“他敢?”
“咱都不知道对方身份,哪儿敢说他不敢?”曹氏手指甲抠着自己大腿不让自己再晕过去,嗓音沙得像过了层筛,“稻谷也被偷的话,咱家日子真就没法过了啊。”
“稻谷黄了我让老大他们日夜守着,谁来揍谁。”
沈来财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沈来福怒而捶桌,“到时在田边搭个草篷,我等着他。”
沈来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没有说话。
回屋的沈云巧翻来覆去睡不着,玉米是她和翔哥儿吃了的,奶不问她就骂她是贼,不好。
她摸黑翻下床,准备纠正她奶的说辞,她不是贼,是老鼠,老鼠才偷吃东西。
恍惚间看到屋外有个人影,她轻轻喊,“翔哥儿,是你吗?”
“别说话。”沈云翔猫着腰,半边身子探出过道外,云巧不明所以地贴过去,“你看什么啊?”
“大伯他们要在田边搭草篷抓贼。”
云巧瞅了眼堂屋,小声问,“稻谷能生吃吗?”
“怕是不行。”
“咱饿了吃稻谷吗?”
“不吃。”
“那大伯他们搭草篷没用啊,我们都不去,他们逮不到人的。”
“他们就是事儿多。”沈云翔怕堂屋里的人听到他的话,拉着云巧回屋,“这事你别管,奶问什么你就说不知道。”
云巧抿唇,小声道,“娘不让我说谎。”
“咱跟娘不说谎,跟奶她们说谎,云妮的话你记得吧,这个家里,我们才是一家人,其他人是外人。”沈云翔循循善诱。
云巧点头,“记得啊,云妮说他们是坏人。”不是外人。
“你信云妮还是信奶?”
云巧不假思索,“当然是云妮了。”
云妮是她姐姐,做什么事都为她好,她都记得。
“那就按我说的做。”
“好。”云巧还有疑问,“翔哥儿,以后我们还做老鼠吗?”
“看情况吧,该做老鼠的时候还是得做。”人善被人欺,总不能委屈饿死自己吧。
“好呢。”云巧语气顿时明快起来,沈云翔推她胳膊,“睡觉吧。”
云巧乖乖爬上床,见他还站在门口,低低道,“翔哥儿,还有两天云妮就回来了,你想她了没?”
“没。”
“我想她了。”她有很多话要和云妮说。
“她估计也想你,你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干活呢。”
云巧听话地闭上眼睛,面朝着墙壁,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说些什么,沈云翔提醒她盖被子,又在门口站了会儿,待屋里的人没声了,呼吸渐渐均匀,这才关上门,轻手轻脚的回自己屋。
沈云山睡得酣甜,沈云翔扯他被子都没弄醒他,倒是沈云阳醒了。
沈云阳问,“翔哥儿,我爹他们真能抓到贼吗?”
“谁知道呢。”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沈来财想抓他,下辈子吧。
“哎,还是我大哥好,爷奶疼他,舍得一头猪给他换个媳妇,我们恐怕没那么好命了。”
沈云翔笑他,“你想娶媳妇了?”
“谁想了?我感慨两句不行啊。”
“云金堂哥比你大三岁,他都不急你急什么啊?”
“谁急了谁急了懒得和你说,睡了!”
左翻右翻就是睡不着,硬着头皮问,“翔哥儿,你睡了吗?”
“睡了。”沈云翔口吻淡淡的,“什么事明天说吧。”
这一晚,对沈家来说格外漫长,曹氏在堂屋坐了一宿,鸡打鸣就拖着疲惫的身子去了村里,挨家挨户问人有没有看到陌生人进她家地。
昨晚全村人都听到她的声音了,设身处地,辛苦种的粮食被贼偷了,搁谁都想将贼揪出来千刀万剐,可他们没有看到什么陌生人。
绿水村偏僻,平日有陌生人的话很容易引起大家伙注意,然而问了一圈,都说没有。
曹氏失落的回家,见沈老头和沈来财都在,忍不住落泪,“村里没人看到谁进了咱家的地。”
沈老头断言,“可能是熟人做的。”
老两口最先想到的是夏雷,夏雷回村没多久地里就遭了贼,不是他干的也和他脱不了关系,因为他回来那天带着人上门闹事,估计心怀不满,趁人不注意溜进地里偷他家的粮。
有人怀疑人选,曹氏气冲冲回灶间拎了把菜刀出来,要去长流村找夏雷讨个说法。
洗漱后准备出门的沈来财赶紧把人拉回来,“娘,咱无凭无据的,夏雷会承认吗?他现在住在村长家里,咱上门去闹,得罪的是村长。”
沈老头也反应过来,“老大说的不无道理,真要是他偷了咱的玉米放哪儿啊?总不能带回村长家吧,这不露馅了?”
“不是他还有谁?”曹氏眼里满是血丝,“咱家只和他起过争执”
要说起争执的话,还有四家人,就是换地给他们的那四家,前两天曹氏去地里掰玉米,四分地的玉米竟只有两挑,曹氏忍无可忍,找他们理论,要求换好点的地,人家自是不答应,双方在地里差点打起来。
沈老头还劝架来着。
曹氏自个儿想起来了,“好啊,给咱边角地就算了,还背后玩阴的,看我不撕了她”
“老大说得对,无凭无据,人家抵死不认你有什么法子,杀了她你也得偿命。”沈老头已经接受事实了,“偷了就偷了吧,我去另外个看过了,那个地好好的没有被偷。”
人或许就是这么容易满足,起先以为两个地都遭祸祸了,他感觉生不如死,去地里发现玉米好好的,低落的情绪高涨许多。
曹氏半信半疑,“你看仔细了?”
“你还不相信我?”沈老头道,“待会你自己去地里瞧瞧就知道我没骗你了。”
曹氏差点喜极而泣,“总算给咱留了点啊。”
云巧蹲在屋檐下洗脸,不明白她奶怎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回屋问黄氏,黄氏拍拍身前的凳子,示意她坐下。
“你奶哭是哭玉米被偷了,笑是没有全部被偷。”
黄氏解开她的发髻,先用手往下顺了顺,再拿梳子梳,“昨天是不是没洗头?”
“嗯。”云巧端坐在凳子上,“大伯母说没人挑水,不让我洗。”
“晌午娘带你去河边洗。”
那会儿河水是热的,不怕着凉,村里好些人都去河边洗头,云巧掉过河后,要人陪着才敢去,她问,“能洗澡吗?”
“你是姑娘家,不能在河里洗澡。”黄氏说,“让翔哥儿打些河水,咱挑回家洗。”
“好。”
院里的曹氏抽丝剥茧寻找可疑的人,从夏雷到李如东,差点把村里人怀疑了个遍,硬是没怀疑自家人,当真是一点都不聪明,幸好自己不像她。
午后去河边洗头,河里的沈云山冲她拂水,“傻子,反正你没人要,洗什么头啊。”
云巧觉得大堂哥挺像她奶的,难怪她奶最疼他,这就是云妮说的物以类聚,她不搭理他,只和黄氏说,“娘,大堂哥真傻。”
钻进河里闷气的沈云山冒出头,“你说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
傻子是听不懂话的,她才懒得多说呢。
“”
河里的人哄然大笑,“云山,你堂妹懒得搭理你呢,哈哈哈。”
沈云山丢了面子,在水里翻个身,游到河对岸,“又丑又傻,谁不搭理谁啊。”
云巧翻了白眼,难得没有辩驳。
河里的人笑得更欢,“云山,你堂妹好像瞧不起你啊。”
“谁管她呢。”
她娘已经和他说了,爷答应给云巧馍馍是让云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竟不知,她穿小鞋的功夫这般了得,真是小瞧她了。
呵
他对着河面吐出口浊气,朝云巧比了个拳头,让她等着。
云巧可看不懂他的手势,洗完头裹着头巾就和黄氏走了,她得去长流村呢。
云霞她们去唐钝家割红薯藤被村长训斥了,两人一上午只背回来半背篓猪草,他爷让她继续扯猪草,因此她得去长流村。
她是不太想去的。
唐钝家的玉米已经收完了,玉米杆砍好搭成小山丘似的杵在地里头,不用她做监工。
况且扯猪草能有什么出息?还是种地更有前途。
见沈老头在院里翻晒玉米,她问,“爷,我真的不下地吗?”
被问了一上午问题,耳朵没有清净过的沈老头斩钉截铁摇头,“对,你不下地,扯猪草去。”
“哎。”云巧长叹了声,解开头巾,散开头发,待头发干了后,找黄氏给她梳了个可爱的发髻,戴着沈来安新编的花,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院子。
走出去又折回来,眼巴巴望着沈老头,,“爷,地里的活真的不缺人吗?”
“不缺”
再缺也不能让她下地,真把自己这身本事学去怎么办?
云巧一脸痛惜,走两步,又回头,“爷”
“赶紧给我扯猪草去,下地你甭想了。”
“哦。”
云巧背影看上去落寞极了,不知为何,沈老头胸口憋出一团火来,“云山,云山”
喊了两声没人应,他火气更甚,咆哮道,“云山”
沈云山不明白洗个澡而已怎么就惹着他爷了,当着那么多人半点面子不给他留,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等他上岸就揪着自己打,他都快成亲的人,不是三岁孩子了。
跟她奶诉苦,她奶也不像以前护着他了,他娘待他严厉许多,告诫他万万不能被云巧比下去。
云巧什么玩意?敢和他比?
(https://www.uuubqg.cc/35402_35402360/43125848.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