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失手
沈容心突然凉下来了,这……这算怎么回事,这大好青年居然是自愿上山?自愿上山?她越想越不明白,忍不住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从哪儿听得我英名盖世?你要来投拜我干什么?”
沈焕愣了一下。怎么,这穆紫鹰似乎并不高兴,难道她不喜欢主动的人?或许,他该表现的……矜持些?
他这一愣,冰凉的眼底反而显得有了些温度,瞧着也亲近了些。
“他肯定是骗人的,山主。”小荳从失去美食的失落中回过神来,大声打断他们的对话,“你看他长得这么好看,肯定是不学无术,想要靠美色勾引你,在山上混吃混喝。”
沈容内心:“……不会吧?”
周豹内心,“死丫头心里知道说出来干什么!”
沈焕:“嗯,……算是吧!不可以吗?”
“这……”沈容有些犹豫了,可以吗?不可以吧?
冷漠点倒不怕,处久了还怕热乎不起来。可这人品问题是个大事,投奔什么人不好,偏要投奔土匪……
是坚守本心还是要屈于美色?这事情有点大,关乎终身幸福,她得慎重考虑才是。
周豹有些急了,山主何时变得这么优柔寡断,肯定都是那姚元琮搞的鬼。若按往常,这自己送上山的岂不是更好,孤身一人也不需要处理什么麻烦。不学无术就更好了,省得像姚元琮一样认为有几分文化就自命高清,一副油盐不进瞧不起人的样子。至于混吃混喝,只要别跟姚元琮一样在山主耳边乱嚼舌根,再养一百个,山上也养得起啊。
小荳一下子拦在沈容面前,“当然不可以,山主只喜欢小姚哥哥,你别痴心妄想了。我告诉你,小姚哥哥又聪明又有学问,可比你强多了,哼!”
周豹作为一个惯会溜须拍马的人,这个时候见穆紫鹰还在沉默,他要再弄不明白什么意思岂不白活了。他一把捞过小荳,笑着道:“山主和郎君好生聊聊,我先带小丫头下去。”说完,拖着拼命挣扎的小丫头走了。
一时间场面有几分尴尬。
“进来说吧!”沈焕建议,说着先向房内走去,沈容下意识的跟着他进去了。
“我…………”他话还没出口就被沈容打断。
“我考虑一下,明天再给你答复,你先回去吧。”沈容仔细想了想,终生大事不能儿戏,她今天晚上决定不睡了,好好想想。
本来还想了解一下青年上山的原因情况——但是瞧着眼前面如冠玉,眉目如画的人。
月下看人更美三分。
此时微风相送,烛火轻摇,星辉月华透窗而入,伴着一片蛙叫蝉鸣,她觉得自己一颗心在这仲夏之夜有些躁动起来。
还是明天白天再细细盘问吧,这大晚上的,万一一时把持不住,岂不荒唐。
沈焕愣了下,不知道这个女人打的什么主意。
但他一刻都不想再等,应承道,“好。不过今日已晚,我既然在这,先服侍山主歇下再走。”
不等沈容回神,他已经拉着沈容在内室镜箱前坐下,拆下她的发冠,帮她梳起头发来。而一柄银光,已无声无息的从他袖口现出模样。
他的手不轻不重,沈容觉得舒服极了。
唉,要不就认了吧,她恍恍惚惚想。大不了以后自己好好劝诫劝诫,年轻人,谁还没个糊涂的时候呢?
她想通此事心底一松,展开笑颜正待开口,铜镜中银光一闪,凉气瞬间划过她的皮肤。她身体立刻做出反应,脖子顺着刀锋的力道迅速后仰,五指成爪反扣青年手腕,那片银光还是在她脖子上划过,一阵刺痛,瞬间渗出一条血线。
沈容捂住脖子撞到衣架上停下,衣架砰地一声倒在地上。手上一片湿热,还好还好,脖子没断,死不了。
院子外面的岗哨听见动静犹豫了一下。毕竟是他今日听周豹与何宝源所劝,又得了好处,这才将人放进来的。
但还是尽职的问了一声,“山主,发生何事?”
沈容看着对面的青年,朗声道:“没事。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岗哨这下才放宽心。
沈焕敛起笑容,神色清冷,只有一双黑眸深沉。他手中执着一柄极薄极短的弯刀,形似初月,看着十分锋利。
沈容扯下一块床上的鲛绡帐,随意将脖子缠了起来。目光灼灼盯着青年,脸上带着几分惊喜,“你是来刺杀我的?”
沈焕看着她惊喜的脸,心中情绪复杂,并不言语,又攻了上去。沈容闪身避开,就地一滚,从靴筒里摸出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算是陪伴她最久的东西了,模样简单,削铁如泥,原本是没有名字的。后来她时常觉得孤寂,唯此匕首傍身,便取名长情。
两人你来我往,斗得难舍难分,短刃近身相博,均是迅猛绝伦,招招致命。
屋里家具物什倒了一地,岗哨趴在大门缝上竖起耳朵,听得一颗星砰砰直跳。
这也太激烈了。
她虽内力全无,但身法极快,力气也大。所以短时间近身缠斗,少有人对上她能占优势。
沈焕一时大意,手中短刀被绞落在地,咣当一声脆响。女子欺身上前,横肘压住他胸膛,一把匕首横在他颈前,将他逼到床边。
“我厉不厉害?”沈容笑着甩了甩头发。
她脸色潮红,额间汗珠点点。呼吸急促,胸膛一起一伏。脖子上的血迹渗出月白鲛绡,晕红一片。说话间,声音伴着炙热的气息传到沈焕耳边,带着淡淡药草香气。
两人身体紧挨,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青年别开脸,垂下眼眸。
沈容松开对他胸膛的压制,捏住他下巴将他脸掰过来,“你躲什么?杀我你都敢,看我两眼你就不敢了?”
沈焕只能被迫对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双眼,清明澄澈,此时笑得弯了起来,格外明亮动人。
是的,格外明亮动人。
这十年,他对薛妧的消息了如指掌。她为沈巳守完孝不久就成亲了,是个武将的儿子,入赘到定安王府。五年前生了一个孩子,名叫薛胤。
她每日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身体是否康健,心情是否愉悦,他都了如指掌。
可偏偏……没再见过她。
沈焕失神地看着她。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倘若……倘若是个普通的女子也好,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恶匪?
但其实是个普通女子又如何呢?难道还能……
“你哑巴了?”沈容调侃她,“你是和穆紫鹰有仇呢,还是替天行道啊?”
沈焕只看着她嫣红的唇瓣开开合合,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他盯着她露出的半张脸看了半天,终于开口,“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他实在忍不住。
“小哑巴,你终于舍得说话啦!”沈容笑盈盈的看着他,“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先对我笑一个,我可不喜欢你这冷冰冰的样子。”
沈焕:“……我不会。”
“胡说八道,哪有人不会笑的。”沈容拇指食指按在他薄唇两侧,左右向上拉开——呃,好吧!
比刚刚他在院子里假笑还难看。
“那你哭一个……或者生气?愤怒?害羞也行?”沈容揉揉他的脸,虽然不算很软。但骨骼流畅,皮肉紧致,一点也不僵硬。
算了……他闭上眼睛不说话。
“那你就……叫声好姐姐来听。”沈容犹不死心的道。
沈焕蓦地睁开眼,“你说什么?”
“叫声好姐姐啊,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沈容认真的看着他。
若是细细查看,定能看见青年眼皮微微颤抖。他沉默良久,低低开口,“若我的要求是要你的命呢?”
“也不是不可以嘛!”沈容若无其事的道:“你叫一声好姐姐,我把穆紫鹰的命给你,怎么样,够意思了吧!”
见他一脸不可置信,沈容拍拍胸脯,“我可是向来言出必践,绝无虚言的!”
“……为什么?”
“唉,谁知道呢?”沈容故作忧愁,“你没听过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吗?大概是……美色误人,色令智昏吧!”
若是旁人这般调笑他,他定然让那人笑不出来,但是,是那么像他姐姐的她。
青年沉默好久,久得沈容以为他又要装哑巴了。他却张开薄唇,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般,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姐姐。”
沈容愣了。
愣了好久。
她擦擦汗,把架在青年脖子上的刀拿了下来,“既然……既然你叫了姐姐,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答应你的事肯定不能食言的,我这就把……”
她本来打算告诉青年自己的身份,谁知青年打断她的话,“我想让你……把面具摘下来。”
“什么?”沈容有点意外。她现在对自己的容貌早已不在意。不过突然听到青年的要求,还是有些奇怪。
难道他见到自己这剩下半张脸生的好看,心生爱意,所以放弃刺杀?
不然怎么明明眼里有时满是杀意,又有时傻呆呆看着她,要不然就转过头不看她。
她拍了拍沈焕的肩膀,有点恨铁不成钢。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改变立场!啊!男子汉大丈夫,当意志坚定,不受外物所影响。你要看脸干什么,难道脸好看你就不刺杀了?年纪轻轻,当志存高远,心有天地。千万不可溺于美色,不辨是非,听到了吗!”
她把面具摘了下来,让他清醒一点,“不过姐姐我说话还是得作数的,既然答应你了就得做到。”
沈焕看着她另一半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居然毁容了。
如果是姐姐……他不想去想。
沈容封了青年周身几处大穴,让他可以自由走动,只是使不出什么力气。防止他偷偷跑下山。
耽搁到半夜,她又带青年去沐浴更衣,又帮青年安排房间,青年跟木偶一样任她摆布。搞得她总是时不时生出一些邪恶的想法。
不急不急,她拍拍自己的脑袋,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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