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前尘·秋千
“殿…殿下，怎么了？”夏桐突然的严肃给成汝吓的有些结巴。
“阿南为何会不悦？”
没有温度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有些发怵，“我，我不知啊……”成汝有些颤栗。
“你不知？”疑问句却是反问的语气。
“是的，殿下……”虽然心里有些怀疑殿下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但是成汝只能硬着头皮否认自己知情。
“好，你退下吧。”
“是，殿下。”
夏桐看着成汝退去的身影，缓缓开口：“我并非是要怪罪你，只是我不需要旁人的可怜，也不想给旁人徒增伤悲。”
成汝的脚步一顿，鼻子有些酸，张嘴想说话，但看到夏桐的目光又转回阿南身上，就垂目低头，带上门出去了。
殿下，我何尝不知道你的聪明独立，可还是忍不住越界的心疼。成汝心道。
来到八岁的夏桐身边作侍从的时候，成汝才十二岁。五年的朝夕相处，成汝早已将夏桐看作弟弟，从心底里心疼这个弟弟。
成汝还记得，刚见到八岁的小夏桐时，自己获得了一个甜甜的笑容还有一个喜悦的拥抱。那时的夏桐，还有几分童真和活泼的气质在。
后来，成汝见过夏桐的倾世之才、见过他的孤独落魄、也见过他的谋划算计，也看着夏桐一点点的变得冷淡疏离、变得不像一个小孩子。
可是夏桐一直都是善良的。
初见之时，夏桐不计较成汝奴才的身份，热情相迎。
夏安国的男子都得服兵役，老一辈的生死离别给成汝父母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灵创伤，于是，他们便早早将成汝送进宫里，宁愿儿子去做仆役，也不想承受丧子之痛，但成汝一直不能理解父母的行为，进宫之后也很少回家。
成汝14岁那年，母亲重病，夏桐暗地里以成汝的名义往成汝父母家里送钱，这事成汝直到收到父亲寄进宫里的信才知晓。成汝那时才知道，原来殿下一直在关注着自己的生活，也知道自己的心事，而是默默地替自己尽孝。
那日夏桐对闯进寝殿痛哭流涕感谢的自己说的话，成汝至今仍记得分明。
“你不必对我说感谢，我只是认为天下的母亲都应该被善待。”
夏桐一直是这样的人，就算孤身一人，就算被伤害了数次，也一直满怀善意。
往事浮现，此景重叠，成汝泪湿眼眶。
夏桐提了一个椅子放在阿南床边，自己坐下，看了一会儿阿南，然后拿手指轻轻戳了戳阿南交叠在胸口的手。生病的阿南的皮肤有些凉，没有熟悉的温暖。
“我当然知道你为何不悦……”夏桐轻声的悠悠地说。
昨日，成汝离开夏桐的寝殿后一会儿，夏桐有些口渴想喝水，起身走到门边想唤成汝，却听到门外有模糊的谈话声，声音有意压低并且离的有些远，夏桐无法听清，但隐约能听出来是成汝和阿南的声音，便站在门口安静的听了一会儿。
似是门外交谈的人情绪激动起来，声音忘记收住，夏桐听见了一声“大皇子”，之后是一段很长的单方面讲述，最后，夏桐听见了叹息声，还有拖拉着慢慢离去的脚步声。
夏桐大致已经猜到了两人的谈话内容，但没有料到阿南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长这么大以来，阿南是除成汝以外第一个对自己真心关怀的人。夏桐高兴又有些悲凉的想。
午时，阿南有些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房中小圆桌上伏案写书稿的夏桐。
正午的阳光洒进房中，将夏桐手下按着的纸张分割成明暗两部分，夏桐的侧脸明明是在暗的那一边，却好像发着柔光。
“殿下。”嗓子发干，声音哑的厉害。
夏桐听见声音，忙放下手中的笔，拿起一杯温水递向阿南，眼神中盛满温柔和喜悦。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阿南操着一副公鸭嗓，连连道谢，挣扎着坐起来一半，双手接过夏桐递来的水。眼睛发着光，好像自己拿到的是观音菩萨的杨枝仙露。
大概是发烧的人都渴水吧，夏桐见阿南两秒喝完一杯水，笑嘻嘻向自己递来空水杯并表示还要一杯，心里想着。
夏桐于是换了一个更大的杯子，倒满温水，递给阿南。
趁阿南喝水的空挡，夏桐已经叫门外的成汝请来了一直等候在慧清宫内的太医。
“已经退烧了，再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太医告辞。
阿南喝完水，看着夏桐眼睛眯起来，眼尾上扬，笑嘻嘻的将空杯子再一次递过去。
“你竟然敢使唤殿下！成何体统！”成汝在一旁呐喊，倘若成汝是一只大猫，现在他肯定是全身炸毛的状态。
夏桐一点不在乎什么尊卑礼节，他接过阿南的杯子，耐心地问：“还渴吗？”
“不渴了不渴了！谢谢殿下！”阿南连连摆手，我再渴成汝可能要把我吃了！
“那一会儿我们去用午膳，你有什么想吃的？”语气满是温柔。
“嗯……我想吃炸酱排骨，嘻嘻”
“好，成汝你去安排后厨做一下。”
“喔，好的，殿下。”成汝不情不愿的，心想发烧的为什么不是自己。
吃完午膳，阿南美滋滋的手抱头悠哉悠哉地在夏桐身旁慢慢踱着步，忽而想起来当值的事情。
“完了！我还得去值班！殿下，失陪了！”说着拔腿就想跑。
夏桐忙止住他，“已经帮你请过假了，你今天就安心休息养病。”
阿南收回跨出去的腿，倒着走在夏桐身边，脸冲着夏桐，说出了今天之内第不知道多少次的感谢，“谢谢殿下！”
夏桐对阿南这样放松的充满活力的动作行为很是喜欢，他颇有兴趣地看着阿南倒着走，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阿南一边走着，嘴里一边吧啦吧啦个不停，很是高兴自在。不过可惜阿南的眼睛没有长在后脑勺上，不一会儿，阿南就撞上了拐角的石柱子，一整个人朝后摔下去，嘴里的话刚说了一半。
阿南揉着屁股慢慢爬起来，嘴里嘟喃：“殿下，您也不提醒我一下！”夏桐在一旁笑的拿手捂嘴，差点笑出声。
其实不能怪夏桐不提醒，夏桐自己也没看见前面有石柱子，夏桐忍着笑，声音不稳的说出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阿南揉着屁股和腰，夸张地喊着“哎哟哎哟！”夏桐笑的更欢了。
“殿下，我能出宫吗？”阿南看见夏桐露出笑容，心里有了一个计划。
“可以，但是要早些回来。”
“好嘞！”
阿南高高兴兴地出宫了。
阿南觉得夏桐不经常笑很大可能是因为生活无趣和压力很大，想让夏桐开心的笑，那就要让他放松和找到一些有趣的事情。
由于阿南的童年过的无滋无味，不清楚有哪些有趣好玩的东西，于是阿南决定到大街上去观察观察小孩子都在玩些什么。
阿南走出宫门不远就看见一群小孩子围着一个小贩，那小贩手里拿着会“咚咚”作响的花着花纹的拨浪鼓。
“老板，给我拿一个！”阿南见这东西很受小孩欢迎，很高兴的买下一个。
阿南摇着拨浪鼓，在大街上晃晃悠悠，四处张望着小孩们的动静。
路过一颗大树，阿南听见一阵孩童的笑声从树底下传来。
只见一个孩子坐在一片拴在树枝上木板上，后面有一个孩子时不时推他的背上一把，那个孩子就飞的很高，旁边还有四五个孩子在叽叽喳喳的排队等着玩。
阿南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走上前去。
“你们在玩什么呀？”
“荡秋千啊！”童稚的声音一齐回答。
“这你都不知道啊，哥哥你小时候没有玩过吗？”队伍最后面的一个小女孩探出头来问阿南，声音脆生生的。
“是啊，哥哥还没有玩过呢！可以让我加入你们吗？”
“可以，但是你要到我后面排队。”小女孩认真的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阿南。
阿南走过去排队，与那个小女孩交流起来。
“小妹妹，你们平时都喜欢玩些什么，吃些什么呀？”
“就是荡秋千、木头人、堆房子呀，我喜欢吃糖，牛奶糖好甜好香啦！”小女孩说着开始嘬起手指。
“哦，那木头人和堆房子是怎么玩呢？”
小女孩认认真真地给阿南讲解游戏规则。
阿南仔细的记在心里，顺便打听了糖铺，然后把刚卖到的拨浪鼓塞进小女孩手里，揉了揉她的头发，还没有排到荡秋千就离开了。
阿南后来满载而归，抱着一堆五颜六色的糖果，再加拎着一块木板两根粗绳索，8个手指缝里夹着一个拨浪鼓，三个糖人，四串糖葫芦，在门卫的注目礼中回宫。
一回宫，阿南先考察了一下慧清宫里适合装秋千的地方，然后就开始乒乒乓乓行动起来，按照街上所见的秋千的样子创作起来。
午后，晚饭前，千秋完工了。
阿南兴致勃勃地跑去书房找夏桐，急匆匆的敲开门，满身的少年气冲了夏桐一脸。
“殿下，快跟我来！有个好玩意儿送你！”
不知道阿南什么时候不用敬称了，不过这样亲密自然的小细节让夏桐很开心。
夏桐被一路引到了后院，看见母亲种的桐树树枝上挂了一个秋千，被绳索栓住的树枝还被凿缺了一条沟壑，一时愣住了。
成汝在一旁也有些愣，他知道这棵树的来历。
阿南却没注意到气氛的变化，喜洋洋的邀功：“殿下，你看这是我花了一上午才做出来的千秋，我仔细看过了，这棵树是宫里最粗壮的一颗，很结实，放心玩！”说着还骄傲拍了拍胸脯。
夏桐没有答话，成汝脸色凝重。
阿南终于意识到有问题，“这是……怎么了？殿下，您不喜欢吗？”敬称又回来了。
夏桐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慢慢调整情绪，换上一副平日里的温和样子，“喜欢，谢谢。”
阿南又高兴起来，拉起夏桐袖子，将他牵到秋千旁，示意他坐下，自己在后面推。
“殿下，你抓紧啦！我要把你推得很高很高，哈哈哈……”
阿南推得很开心，一会儿之后，突然发现殿下没有像自己以为那样的开心的笑，自己也不太笑得出来了。
不一会儿，夏桐轻轻开口：“我有些不习惯，今天就到这里吧。”声音听起来很累。
阿南将秋千急停。夏桐下来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步子很快。
阿南不知所措，不敢贸然跟上，问一旁的成汝殿下怎么了。
“怎么了？”成汝抬起头看着阿南，眼睛通红，冷笑一声，“哼！这可是清妃娘娘生前种下的桐树！皇子都是天字辈，可是殿下，他叫夏桐！是桐啊！这是他自己取的名字！”
“怎么会这样……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阿南喃喃自语，眼睛失神，扑通坐到了地上，手指插进了头发里，无措的抓挠着。
“你平日不讲礼数也就罢了，可是你现在，你都干了什么！”成汝几乎在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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