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前尘·听琴
阿南急忙道别离开。
那日，阿南去找园丁时，顺便去问过清妃寝殿外的花。
“你说清妃娘娘的蓝蝴蝶啊……”那园丁年纪大了，说话慢吞吞的，好半天才有下文，“蓝蝴蝶这花倒也不算珍稀，当年清妃娘娘从家里将一束蓝蝴蝶带进了宫，后来种了许多年，听说一直是清妃娘娘自己照顾的……”
“蓝蝴蝶有什么特别的用处或者意思吗？”阿南问道。
“蓝蝴蝶，可以入药，有清热解毒、缓解疼痛的作用，至于意义……”老园丁眯起眼睛，捋了捋白胡须，“我记得蓝蝴蝶好像有一个寓意：愿在此与你相遇……”
“这么说来，清妃娘娘是在等谁呢？……”老园丁仍在喃喃自语，阿南却已经离开了。
清妃娘娘寝殿之前的那一片蓝蝴蝶，阿南才看见就认出来和王婶家围墙外长的野花一样。阿南以前一直不知道那花叫什么名字，就想到了顺便问问园丁。
阿南逃也似的跑出军营，远去一大截之后才慢下脚步，内心疑虑重重。
清妃既然出身名门，为何殿下幼年无人保护？
清妃真是在等人吗？她在等谁？
殿下知道她母亲以前的事情吗？
还有，王婶说过蓝蝴蝶非她所种，也不是本地的植株，这其中又有多少隐藏的问题？
一堆的问题积在心口，堵得阿南脑子乱哄哄。
心烦意乱，状态极差，阿南找了一个路边石墩，让自己努力冷静下来，还得去值班。
值班轮换休息期间，阿南装作无意地跟同僚谈起来赵家。
“诶？我听说赵将军身世非凡啊！？”阿南拿手肘戳了戳和自己蹲在一处休息的士兵。此人进入禁卫军当差已有四五年，且为京城本地人，阿南觉得他应该能知道些东西。
“那可不，赵将军可是来自京城赵家，赵家是开国元勋呢！”聊起八卦就来了兴致，那士兵干脆直接坐到地上，把腿伸直了，舒舒服服地开始八卦。
阿南配合地摆出好奇状，“兄弟请细说！”
“赵家那可不得了，自开国大将赵云啸之后，又出了数十个我国的将军元帅，可谓是英才辈出，掌握了夏安国的兵权啊！”
“赵将军武艺那么高，为何不去征战沙场，只留在京城做个禁卫军统领呢？”阿南在一旁打岔。
“谁说不是呢？赵将军本来也带军打战，建功立业，前途一片大好啊。可是后来，不是清妃娘娘嫁进皇宫嘛，赵将军最心疼这个表妹，就请辞回宫了。”
“这么说来，赵将军是为了守护清妃娘娘……可是，清妃也是世家大族的女儿啊，难道还怕有人欺负她不成？”阿南还是疑惑不解。
“唉，这……我就不大清楚了。”那士兵缩回脚，眼神躲闪着。
旁边有个一直躲在石柱后面偷听的小鬼冒出头来，“诶诶诶，我知道啊，来问我！”这小孩叫李麟麒，跟阿南差不多大，最近才进入的禁卫军。
“哦？你知道多少，说来听听。”阿南把身体转向那个小鬼。
李麟麒身材瘦小，灵活无比。一个打滚从石柱后面翻出来，然后鲤鱼打挺弹到阿南眼前。
“你一看就是外地人吧！竟然没听过赵家那点事。”李麟麒双手抱胸，踱着步打量阿南，忽而又一下子跳到阿南跟前，挑了挑眉，“就让小爷来告诉你吧！”
“赵家虽贵为世家，但是啊，总有些刻板规矩，老封建了……”小孩故意不说下文，等着阿南发问。
“什么？”
鱼儿上钩，李麟麒满意的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重男轻女呗。
当年陛下做皇子的时候，想要扩张势力，赵贺两家联姻生下的唯一的嫡女就成了最好的结婚对象，也就是后来的清妃娘娘。
不过后来，清妃娘娘拒婚离家出走，到了陛下登基才回来，并说不愿做皇后，只让陛下封了妃。
害，出身名门又如何，红颜薄命，算是投错胎了……唔唔……”
李麟麒的感慨还未发表完毕，就被先前那个士兵捂住了嘴。
“少说几句吧你，这些大世家岂是你我可以议论的！？”
“……唔唔……”
两人还在纠缠，阿南自己慢慢消化着得到的信息。
两个普通士兵都能知道的消息，想来应该是坊间流传，真真假假不能判断。
但清妃离家出走为真，夏桐幼年生活得不好也是真。
唉，这皇宫里面的事情是真的好复杂啊啊啊！阿南内心呐喊，使劲搓了一把脸，继续值班。
傍晚，阿南回到慧清宫，成汝正抱着一把琴赶往后院。
见阿南一副蔫吧样子，成汝停下来问：“嗳，你怎么了啊？一回来就没精打采的，值班值累啦？”
“我没事，可能确实是有些累了。”脑子累了，心也累。
“喔，那你先回去歇息，我先走了，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晚饭。”
阿南反应变得迟缓，才发现成汝手里有琴，又叫住离去的成汝。
“你手里拿着琴干什么？要去哪里？”
“想听殿下弹琴吗？想听就快跟来！”成汝转过身，腾出一只抱琴的手招呼。
“来嘞！”阿南突然就不累了，兴致勃勃。
两人进入后院时，夏桐正坐在院中亭内，夕阳的余晖披在他身上。
成汝先一步进入亭内，“殿下，我拿琴过来的时候刚好阿南值完班回来，就邀他一起来听琴了！”
“殿下，我今日可算有耳福了！”阿南跟在成汝身后高兴道。
夏桐收敛地笑了笑，暖黄色的光洒进他浅浅的梨涡里。
成汝仔细地将木托安放在石桌上，然后小心的将琴摆上。
夏桐伸出手搭上琴弦，十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当，指头尖泛着粉色。
指头在琴弦间飞跃跳动，音符流淌过暖阳余晖，淌进人心里。
一曲罢，余音绕梁。
阿南在一旁疯狂鼓掌，两眼发光，充满崇敬。
在阿南心里，夏桐的天才人设再一次加固，赋诗作画、写书弹琴，样样精通，阿南不得不承认是自己乡下狗没见过世面了。
夏桐看阿南那略显痴呆的样子，好笑不已，借着黄昏的遮掩笑得露出了白牙。
才子佳人。阿南脑海里突然冒出来这个词。
翩翩贵公子，一派温馨，琴音袅袅。这样的景儿，该是配佳人才最相宜吧。想到这些，阿南心里突然生出来一些惆怅与落寞。
“阿南，想学琴吗？”夏桐站起身来，让开一个位置，眼睛里盛着盈盈笑意。
“不了，我肯定是学不会的，白白浪费殿下的心思。”
我这么笨拙粗俗，和你一起弹琴怕是污了雅致。阿南自嘲地笑了笑。
夏桐不知道阿南心里在想着别的，既然阿南不愿学琴，也就作罢，自己坐下来又弹了一曲。
成汝倚在亭子外的石栏上，望着夕阳西下，倦鸟归巢。
阿南坐在不远处的秋千上，随意的摇摆着，长腿晃晃悠悠。
暖黄色调逐渐被清冷月色取代，月光在琴弦上做了最后一次跳跃。
成汝上前收琴，夏桐走向还在秋千上坐着发愣的阿南，出其不意给了他肩膀上一巴掌。
阿南一下子从秋千上跳起来。
“你明天休沐吗？”小恶作剧成功，夏桐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嗯？休沐？”刚从发呆中被唤醒的人反射弧有点长，“哦哦，好像还不到时间吧……”
成汝已经收好琴来到秋千旁，一听阿南这回答，手肘猛地捅向阿南，还挤眉弄眼。
阿南满头问号。
“……”当着我的面搞小动作？
阿南突然顿悟，“我想起来了，我明天确实是休沐！”说着递给成汝一个我真聪明的眼神。
成汝扶额。
“那你明天跟成汝一起陪我去郊外吧。”目的达成，夏桐表示对成汝很满意。
“好嘞！”
“殿下，您是不是应该谢谢我。”成汝和夏桐走在后面，背着阿南轻声说话。
“嘘～”
殿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成汝有一种老兄长的欣慰感。
走在前面的阿南突然转过头来，“殿下，我们明天是要去干什么？”
“扫墓。”
成汝疯狂眨眼睛，皱眉暗示。但可惜阿南眼睛只望着夏桐，根本接受不到成汝的信息，继续刨根究底。
“这既不是清明也不是逢年过节，为什么要扫墓？”
成汝只能给阿南投去同情傻子的关怀目光。
夏桐的眼里覆上一层忧郁，脸色也冷下来。
“祭日就该扫墓啊。”
这下就算是真傻子也不敢再问下去了。
阿南心知自己又犯错了，乖乖地闭嘴，低下头转过身去。
可能是有些想家了，阿南临睡前突然想再去看看那一片蓝蝴蝶。
到了清妃寝殿外，殿内里面竟然灯火通明，阿南一时好奇，走上台阶，扒着门缝望。
夏桐一袭素衣，长发只用一根简单的白绸绑起来，跪在一个垫子上，往床上一束一束地摆着刚摘的蓝蝴蝶，一旁的成汝，同样白衣简饰，一支一支地点燃环绕整间宫殿白蜡烛。
阿南寂静地望着这庄严肃穆的仪式，气息都不自觉收敛了，不敢发出声音，心头泛着一丝一缕的疼。
看了好一会儿，阿南回神，想进去帮忙，但一看自己的装束，还穿着禁卫军的统一制服，鞋子也是脏的。
阿南快速跑到自己的房间，翻出素衣，将头发认真绑好，再很快地返回。
宫殿里面，点蜡烛和铺花已经完成了，成汝开始在地上铺垫子，夏桐在一旁一动不动的看着地面。
阿南直接推门而入。他本来想敲门，但是看见夏桐一副失神模样，就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好想像之前在这间宫殿里那样紧紧地将他拥进怀里。
“殿下。”
突然地闯入者惊扰了发呆的夏桐，身体轻微的一颤，眼神里满是惊慌，鼻翼小幅度的翕动着。
“你进来干什么？”铺着垫褥的成汝抬起头瞟了阿南一眼，继续低头干活。
“……想来帮忙。”阿南有些不知所措。
“你少说话就是最大的帮忙。”成汝的声音冷冷的。
夏桐一直没有说话，惊慌的神态已经收起来了，但还是愣愣的。
阿南看着夏桐，心里更难受了。
成汝铺好地铺，起身拽阿南一起出去，“走吧，把这里留给殿下。”
“可是，我想陪着殿下……”任凭成汝使劲拽，阿南定在原地不动，眼睛看着夏桐。
成汝已经很生气了，他压着声音吼：“你能不能少给殿下找点不痛快？！”
“我……”确实是自己一直在说错话做错事，阿南无法辩解。
“你留下吧。”夏桐清冷的声音响起。
成汝愣了愣，松开手，使劲瞪了阿南一眼，气冲冲地走了。
门关起来了，宫殿内就剩下夏桐和阿南，还有满地的白蜡烛和一床的蓝蝴蝶。
夏桐微微仰起头，眼圈发红，嘴唇颤抖。
阿南慢慢走近夏桐，拥住了他。
没事了没事了，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你可以不需要那么坚强，你可以尽情地发泄，还有，依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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