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真假“扶弟魔”

到了苏江大学，沈溪被老师撞见提拎着去了信息化教室，弥补一直没参加的实习课。与他告别，林悦喝了杯冰咖啡，滚烫的脸颊终于降温，随即给李伟发了消息。
彼时，李伟正在公司里忙活策划的事，便让林悦来华艺大厦找他。阔别数日，林悦见到这栋直插云霄的大楼依旧心有余悸，仿佛总能看到沈恩善那晚寒彻骨髓的目光。
一进门就是排练厅，那几个女孩子在练习新编排的舞蹈，一个个精神抖擞，浑汗如雨。林悦想起被关在家里落寞的沈恩善，不明白为何王丽坚决不让她做喜欢的事，一定要按照她的安排生活。
对于这个问题，她曾经旁敲侧击问过王丽。结果，她白了她一眼，趾高气扬道：“我孩子的人生绝对不能出错，任何浪费时间、有脱轨可能性的事都要扼杀在摇篮里！她不是你……她有她的使命，以后我家产业都要交给她打理，没有学历知识和抗压能力怎么行？”
既然是自取其辱，林悦便再也没提起过这件事，但今天回忆起来却又有点好奇：为什么继承沈家公司的是根本无心这行的沈恩善，而不是长子沈溪？甚至，为何不是兄妹两人一起经营？要说是偏心，可平日生活里，沈溪分明才是那个最受宠溺的孩子啊！
“好久不见啊，妹妹。”李伟趿拉着木屐咯噔咯噔从办公室玻璃门后走出来，见到她微微睁大眼睛，指了指脸颊，“你瘦了好多，不过……眼睛显得更大了，真的不考虑来我们公司吗？你这长相气质正是我们这个团里缺的——清冷傲娇……”
“没兴趣。”林悦拒绝的干脆利落。
“对，就是这个调调！继续，继续……再骂几句呗。”李伟捂住胸口，一脸陶醉的表情。
林悦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被他手舞足蹈逼得移到了沙发边角。这个男人对事业深沉的爱，让她明白了为什么那名女警说他脑子有点问题。
“好了，说正事吧。”李伟灌下一大杯冰茶，终于恢复正常。
“关于李新梅，你为什么要问我是否在沈家遇见过？她和沈家有什么关系？”林悦直入主题。
李伟嘴角微微勾起，道：“怎么突然对我的诉求感兴趣了？怎么，沈家终于暴露本性了？你没事吧，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林悦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依旧淡然，道：“没有，沈家对我很好。我来是想告诉你，李新梅可能去过锦京，大约在2010年左右，因为她的银行卡被人捡到。不过，现在那人失踪了，线索也断了。”
李伟瞪大了眼睛，眼球转了又转，似乎沉浸在回忆里，许久后，道：“2010年，太遥远了，她才24岁。锦京，那么远的北方，她住的习惯么？她，她一个那么挑食的人……”
他眼眶微微湿润了，努力吸了吸鼻子，背过身去使劲眨了眨眼睛。林悦有些惊讶，因为她已经听警察说过，李伟是为了榨干那点彩礼钱才找李新梅……可是，今天李伟的反应却令同样失去了姐姐的她感同身受。
她也经常在湖边散步的时候想起姐姐。水一定很凉，慢慢没过头顶，灌入鼻孔，她睁开眼看到的是黑暗还是碧蓝？她是那么怕冷又爱美的人，那时候有没有后悔？会不会也想要活下去……
“不好意思，失礼了。”李伟又灌了半杯冰茶，脸色渐渐缓和，“我怀疑沈家和我姐的失踪有关。”
李伟最后一次见李新梅是2009年7月，也是自从李新梅5年前和家人断绝关系离开后和他第一次见面。
在学校里取完大学录取通知书，一出门，他就看见树荫下站这个戴墨镜、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的长发女人，皮肤白得刺眼，红唇似火，惹得一起走的同学们纷纷张大了嘴巴。
李伟那时候只是个热衷于二次元的贫困宅男，戴着瓶底一样厚重的眼镜，只有成绩好这一个优点，见到美女只能低头掠过。结果，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的胳膊竟然被那美女拽住了。
“小伟。”女人摘下墨镜，露出熟悉且亲切的杏核眼，眼下有一颗褐色的泪痣。
“三姐！”李伟刚要大喊大叫就被李新梅捂住嘴，拽到了树后面。
在家里，父母全当这个姐姐已经死了，因为她不孝！她没有和另外三个姐妹那样：高中辍学，外出打工时把工资卡上交，在相亲安排下结婚，索要一大笔彩礼……父母坚持认为，女儿就是自己的私人物品，可以随意处置。
他们计划的很好，用四个女儿的工资和彩礼供李伟读书、结婚，甚至和那些有钱人家一样留学、创业。李新梅的忤逆令他们出离的愤怒，也令那些早已付出一切认命的姐妹出离的愤怒。
只有当时年纪小的李伟，还不懂得为利益机关算尽，在姐姐和家里闹翻的时候拼命阻拦父亲手里的棍子，在她走后大哭了一场。
李新梅请李伟吃了肯德基，看着他啃鸡腿啃得油光满面，眼角竟有些湿润。她其实也想家，毕竟那是生长了18年的地方，只是亲人的绝情让她感觉自己的根被砍了一刀，可还藕断丝连。
她恭喜李伟考上了大学，实现了她未曾完成的梦想，并第一次表达了对他那时候站出来维护自己的感激以及爱。她其实从未恨过弟弟，而且在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分外喜欢。
她只是嫉妒，为什么自己不是一个男人。
在他们家那严肃冷漠的氛围里，李伟从没听家人说过“爱”，当时不由地一愣，脸红了，鼻子也酸酸的。他也爱着姐姐们，没有理由地爱着，想以后赚很多很多钱让她们都幸福，这些话他也是第一次提起。
李新梅还是要走，给他一个装了一万块钱的大红包，只留下一个QQ号码，连手机号码都没留下。李伟用那笔钱买了笔记本电脑，学会申请了QQ号，并加上了李新梅。
两人在后来两年里都用QQ交流，频率虽然不多，但李新梅看到消息总会第一时间回复，而且逢年过节都给李伟的银行卡打钱。
不过，李新梅要求他对两人的联络保密，因为她还没做好回归那个家的准备，除非有一天她不光能自食其力，还能光宗耀祖。
日子一天天流逝，李伟课外生活多姿多彩起来，参加动漫社团活动，换了发型和隐形眼镜，交了女朋友……和李新梅聊天的机会越来越少。到了2010年后半年，他才发现有大半年没和她联系了。
中秋节，他给李新梅发了祝福消息，却一直没等到回复。不过，那时候他迷恋崭新的生活，没心思去寻找和探究姐姐的消失，只顾得上讨好女友。再后来，所有人都抛弃了QQ转而用微信交流，而李新梅的QQ头像也从未亮起过。
大学毕业后，他进了某个互联网大厂，这才体会到生活的艰辛。在被主管辱骂，连续24小时加班，被女友甩耳光分手的时候，他又想起了李新梅。
她18岁离家打工，没有学历，没有家人支持，只带了几百块钱，连旅馆都住不起，该是多么痛苦和煎熬。她现在过得好不好，能不能再和他相认，听他诉说心中的愤怒和思念？
可惜，QQ号已经找不到，他只能拼命回忆其他细节。曾经，他们聊天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李伟在说，而她只是倾听并且给出建议。对于工作和生活，她只是报喜不报忧，让他安心学习。不过，她也曾意志消沉，突然谈及退休的话题，想要早早赚足够过的钱辞职去海边生活……
终于，当他翻出高中毕业那个暑假的日记本，才发现一个关键线索。日记里写着最后一次和李新梅见面，她穿着一件很简单的白衬衫，但剪裁合体，特别衬身材。白色的布面，上面有细细的银色条纹，右胸口绣着一个红色小标志，还有几个小字‘福山纺织’，推测这是工作制服。
他赶紧在浏览器里输入了福山纺织这几个字，果然找到了一家位于江南的公司。于是，他请了年假去江南。按照地图找到这家公司，发现坐落于高新区，有个规模比较大的纺织工厂，产品大批量出口日本。
难怪李新梅当时在QQ上和他聊天时候说得出好多动漫、日剧内容，想必是为了学日语看的。她曾经是个勤奋努力的学生，只是高考前和父母闹翻才没有参加考试，不然肯定能考取一个比李伟那所学校还好的地方。
李伟想进办公楼却被保安拦住了，只好说出寻找李新梅的原委。但是，保安翻了翻记录簿却说没有这个员工，令他心头一紧，登时生出一股不详预感。
他苦苦哀求，想进去和老员工打听一下她的去向，可是保安却一脸鄙夷冷漠。最后，一个身姿婀娜、干练优雅的女人路过，了解原委后竟轻易让保安开了门。
后来，他从公司网站上看到这个女人的照片，才知道她就是老板娘王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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