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难以取舍

进了办公楼，李伟和办公室、人事部打听李新梅的情况，结果无一人知晓。而且，人事部经理查询系统后告诉他公司没有这个人。不过，人事系统是3年前新换的，如果她确实曾在这里工作，就一定在3年前离职了。
就在失落之中时，他又遇见了放他进来的王丽。
“你可以去厂区问问，那边工人干的年限长。”王丽微笑，温柔且充满亲和力。
李伟千恩万谢去了工厂，果然在一帮中年大姐那里得到了李新梅的消息。
“不知道你们什么关系，但我实话说吧，那女子不是什么正经人，浓妆艳抹的，穿个工服还要去改腰身裤脚，就为了显得腰和腿细，不知道要勾引谁。”
“当时我们一起进的厂，她升职飞快，才干了几个月就去坐办公室了，我到现在还在厂里卖苦力！没有猫腻鬼才信！”
“她那么年轻漂亮，我看着都喜欢，别说男人了。我们当时都觉得她肯定是当上了哪个人物的情人。有人猜是我们厂区的主管……我觉得不太可能，那老头子岁数不小了，没那么大权利把她搞到行政部去。”
“那……她可能当了谁的情妇？”李伟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想起了姐姐给的红包，心里一阵酸楚，脸也红得发烫，但为了找到她不得不刨根问底，“我要去找他！”
女工们互相使了个眼色，似乎是不愿意透露太多。这时，有人喊了句“组长来了，别闲聊了”，那帮人就都回过头忙活了。
李伟站了很久，离开的时候，突然就想明白了：李新梅肯定是做了这家公司老板的情妇！紧接着，他又想到，一名情妇如果突然从这家公司蒸发说明了什么？比如，她被原配发现羞辱，逼上绝路；又或者，她要和老板结婚，纠缠之际被杀害？
在江南黏腻的夏日里行走，他冷汗直流，身上一片冰凉。
他回去查资料，搜出公司架构，掌握了董事长沈福山和总经理王丽的基础信息。可这一切还远远不够，他根本无法取得和沈福山见面的机会。于是，他想到了报警，可是三番五次去警局却都因为证据不足被劝了回去。
两年前，他放弃了依靠正道找到李新梅，决定自己调查。恰逢他大学时候动漫社团的富二代朋友要搞个江南女团参加养成系综艺节目，就与有“艺术气质”的他合伙，一个出钱，一个出力。原本，他计划把沈家那个小女儿笼络到公司来，以此打听沈家的事。可惜，那女孩出门有司机接送，上的又是贵族学校，根本没有下手机会。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通过在湖光别墅埋伏观察，他发觉还有一个叫徐佳佳的女孩也住在别墅，和沈恩善关系亲密，并且她自己坐公交车上下学。他摸清了徐佳佳的上学路线，以招募练习生的名义轻松和她取得了联系。
不过，事情马上向着他意料之外的方向疾驰。首当其冲的就是，徐佳佳居然主动带来了沈恩善。他沾沾自喜，可谓得来全不费功夫！然而，就在他终于充分获得沈恩善信任，想要利用她间接刺探沈家隐私时候，又一个意外发生了：沈恩善居然自导自演了一场绑架，蒙骗了所有人，惊动了沈家不说，还引来了警察。
6月13日深夜，他被刑警强制薅来公司，见到沈福山和王丽的一刹那，就知道自己的计划泡汤了。
“我已经赤裸裸暴露在他们家面前，记忆应该非常深刻吧，尤其是王丽说不定还会想起我曾经去过福山纺织打听我姐的事情。”李伟放下茶杯，腾地立起走向林悦，随后又蹲下盯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道，“如果是他们害了我姐，肯定会提防我，所以我才转而问毫不知情的你。林悦妹妹，你能帮我吗？”
林悦缓缓从这个漫长又纠结的回忆中醒来，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李新梅提起过冯森这个人吗？”
李伟想了想，摇摇头，道：“也有可能她没对我说过而已，毕竟那时候我是个小屁孩。”
“好，我们也算是统一战线，如果有线索，我会告诉你。”林悦起身背向李伟，声音微微颤抖，“如果找到了你姐姐，一定要对她好一点。其实，她想要的就是一点点爱……”
门外，姐姐陈思似乎又漂浮在半空，睁着一双大而空洞的眼睛凝视着她，好像一下子就能看到她心底。姐姐回锦京的学校前，她们俩吵过架，只因为没有给她偷偷买来心心念念的手机。那时候，她还是个被宠坏的小孩，在父母的爱里任性放纵，从不顾忌姐姐的感受。如果她知道那是她们最后一面，真想紧紧扑进她怀里，告诉她其实自己什么都不要，只要姐姐的爱永远陪伴着自己。
李伟一怔，目送林悦离去，又低头迅速在手机对话框里敲击了一串文字：“你说的没错，她今天果真来找我了。”
很快，手机收到一条消息：“这回你相信我了吧？合作愉快。”
林悦离开华艺大厦，慢吞吞走向公交车站，在上车之前必须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她坐在候车位置，在手机上打出所有已知线索，试图分析它们的交集。
第一条：冯森拿走了李新梅的银行卡，突然来到江南。
第二条：李新梅失踪前在福山纺织工作，可能是沈福山的情人。
第三条：冯森和沈溪成为朋友，安排林悦去沈家工作，而且每天都问她工作动态，就像汇报工作。
第四条：捡到李新梅银行卡、和冯森是好友的张东失踪。
……
所有线索汇总，很清晰看到了一个焦点——沈家。
但是，林悦总觉得还差了一架桥梁，那便是冯森和李新梅的联系。不过，一对成年男女在时间的洪流里相遇，发生无法告知他人的关系在正常不过了，也许涉及爱情、背叛、等待……奇怪的是，林悦对此并不感觉意外或嫉妒，只是一门心思想找出杀害冯森的凶手。
真正令她心脏隐隐抽痛的，是沈溪。
他来自沈家。如果沈家人成了她的仇人，那么沈溪呢？她要如何面对他，面对那个令她渐渐察觉，内心已经无法割舍的人？
——
等待红灯的时候，陆明盯着后视镜里自己的脸，两腮更瘦了，由于一夜审讯没睡眼睛里红血丝密布。他拧开咖啡饮料瓶子，刚喝一口就看见公交车站下林悦正双眼迷茫望着远方。
他本来就不想回家，这回像是找到了借口似的，等绿灯一亮就驱车靠近，从车窗探出头去，道：“你回湖光别墅吗？我送你。”
林悦一愣，手里攥着的手机差点掉落。她犹豫片刻，看到绿灯闪烁，最终还是钻进了车子里。
一开始，车里气氛沉闷得厉害，让陆明觉得自己像个开网约车的司机。这时，手机响了，陆明戴上耳机，听见女儿软糯的声音传来，不自觉咧开嘴一笑。
“如果您忙的话把我放在77路车站就行。”林悦略带歉意开口。
“没事，我女儿让我回家给她带寿司……家里米饭么也有，海鲜么也有，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学小日本卷起来吃？”陆明摇摇头，一抬眼，恍然从倒车镜里看到林悦充满落寞又羡慕的神色，才想起来她父亲在监狱服刑，心底也跟着泛起一阵酸楚。
许是发现了陆明的沉默，林悦苦笑了几声，道：“我爸爸不是个好人，但我心里一直觉得他是个好爸爸，至少对我很好。但他进了监狱，我就没有再去看他，因为他害死了姐姐，所以我永远无法原谅他。”
陆明一愣，脱口而出：“那你爸爸的罪名是……不好意思，如果不想说这个话题可以不讲的。”
从倒车镜里能看见，林悦垂下头，抱紧了双臂，像是周身发冷的样子。
“他把邻居家一对中年夫妻打成了重伤，犯了故意伤害罪，被判15年。因为他们和别人说他背地里多次侵犯我姐姐，导致她得了抑郁症，后来自杀。姐姐很可怜，她本来就没有爸爸，在这个家小心翼翼活着，暗地里受欺压也不敢对妈妈和我说……她那时候也就十几岁，该多么绝望？可我呢，总是笑话她吃掉一把药片的样子像个老太太……”林悦说着抬手抹了抹眼睛，刘海儿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我们一家欠姐姐的，永远还不了。我妈妈死的时候，眼睛……是睁着的。”
陆明肩膀猛地一抖，差点把方向盘打偏。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关小了空调，还是觉得冷得厉害。他原本以为这女孩之所以聪明又冷静可能是家庭条件不好导致的，没想到背后有一个残忍的故事。
“我，我……以他为耻。”林悦咬着牙，颤声道。
陆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绝不会忍心让她承受这份委屈。
“等你爸爸出狱，你们好好聊聊，也许有什么误会。”陆明把车停在通往湖光别墅的路口，搜肠刮肚也就只找到了这一句安慰。
林悦下车后，又附身趴在车窗边，微笑道：“谢谢您，陆队长。说出来，我心里好受多了。也许，我应该学着开心一点。”
对于这个24岁的女孩，开心竟然也是需要学习的，或许她早已忘记了发自内心的快乐是什么感觉。
陆明点点头，目送她身影消失在坡道尽头。回味她刚刚的表情和动作，他敏锐觉察，似乎有什么微妙的变化从她心里滋生，就像是一粒种子终于等到了她的春天。
回家路上，陆明买了满满一袋子寿司。其实他根本不喜欢吃那种半生不熟，说甜不甜，说香不香的玩意，但是女儿喜欢就够了。人活到了一定年纪，已没有了极致的爱与恨、快乐与痛苦，早已忘却了自我。
于是，过日子就成了过孩子。
打开家门，他却是一愣，并没有期待中女儿奔来的情景。家里阴暗安静，只能听见冰箱突然启动的轰鸣。
一低头，就看见餐桌上放着一份文件，顶头的标题是那么刺眼，让他忍不住喃喃读了出来：
“离婚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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