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深夜，月正圆，夜正清，不时刮起冽风，红树的枝叶一晃一晃地遮挡着昏黄的路灯，此起彼伏的海面泛着微光，深又蓝，淡又烈。
陎由身穿一袭白裙，坐在不时被海浪拍击的礁石上。
她呆滞地望着远处与月亮相染的深海，眼瞳中看不见一点灿烂，露出一截洁白细嫩的手腕，遗憾的是上面留有几道长而窄的疤迹，周围布满淤青，分外扎眼，惹人心怜。
她无声地苦笑着，眼里没有泪，只有恨和哀。
路过的于烬透过繁茂的枝叶，瞅见熟悉的身影，果断丢下自行车，朝海边的陎由跑去。
他离陎由两米时，压低脚步声，缓缓走她向旁边。
他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地待在她身旁。
少女早已察觉，没有一丝情绪如被抽了魂的提线木偶般问道：“是不是有点吓人？”
对方疑虑地“嗯”了声。
“我身上的伤，吓人吧。”
对方拉起裤脚以及衣袖，露出很多触目惊心的伤疤，指给对方看，否定道：“并不，只是命运的戏弄罢了。”
“命运吗？那我能换个命吗？”她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渴望和期盼。
于烬默声。
海面渐渐平息，月亮越发闪耀。
他忽道：“陎由，我当你的保护伞吧。”
她愣了一阵，并没有开口说话，背朝后靠在礁石上，看着拼劲发着光的星星发呆。
“你应该灿若繁星，而不应被我拖累。”她小声呢喃道，似乎只有夜风听见。
于烬脱下外套，铺在少女身上。
他垂下眼睑，眼里情感复杂。
“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吗？父母不担心了？”
“不想回家。”
至于后半句她故意没回答，那是她难以启齿的痛处。
“这晚，我陪你”
他话一说出口，陎由立马起身回绝道：“不用了，我现在回家。”
还是那句话，她不想麻烦别人。
陎由拿掉外套还给于及，后者没收，径直从陎由身边走过，命令道：“穿上。”
陎由手懒得拿，只好乖乖穿上它。
衣服宽大，足足到了她的膝盖处，袖子一大截都耷拉在空中，完完全全把她给罩住，外套上少年残余的温度和香气涨红了少女的脸颊。
她笨拙地走上空荡荡的马路，朝手握车把，坐在自行车上的于及说道：“谢谢，再见。”
“坐上。”
他莫名有些恼火。
陎由察觉到怒气，不解道：“为什么生气？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我是你朋友，能不能别老是说“谢谢”，当外人吗？”
“啊，没有，抱歉。”
于烬无奈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陎由坐在后座，她记得这辆自行车之前是辆赛车，没有后座，至于为何现在安了个后座，她没问，那是他的隐私。
“我骑得快，抓好我的衣服，别摔了。”
陎由“啊”了声，轻轻扯了对方衣角一点。
风吹得很慢，在陎由耳边不忍离去。
于烬骑得很缓，并不像他说的“快”，忽然，又好似想藏匿什么，猛地提高车速。
陎由并不会知道他的恼火不是因为她习惯了的谢谢，而是她不想拖累他，也不会知晓他藏匿了多年的秘密。
帽子下，男孩的嘴角有着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在欣喜，在愉悦，在满足。
陎由只记得那夜风柔，月和，星耀，海蓝。
只剩唯美，只剩璀璨。
快到巷子时，陎由急忙叫停。
“就送到这吧，谢谢。“她站起，“你的外套，还你。”
于烬接过，放在车把上，叫她赶紧回家睡觉。
“晚安”
他目送着少女的背影，在心里暗暗道。
她看见大门被砸，她慌了，抖着手，忐忑地推开门。
一进门，一粗重木质的板凳朝她身砸来，打在陎由身上，她顿时跌倒在地，头撞在钢板门上，胳膊碾过玻璃渣，割破了的地方淌出了血，疼得厉害。
中年男子逼近她时，瘫坐在地上的陎由骨头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吓得直抽搐，她拼命往后退，粗糙的地面生硬地摩擦破了大面积的皮，恐惧以及疼痛直直喷涌不下。
他狠狠给了她一拳，原来半站起的她一个踉跄，靠扶助旁边的椅子勉强稳住身子。
对方朝她直扑过来死，死死揪住她沾满泥土的头发，用力抓住她的肩膀，把她高高举起，又重重摔在地上。
陎由感到几滴热乎乎的血从她的头上一直顺着脖子留下。
她睁不开眼，头晕耳鸣，恍惚中她听见于烬激愤的声音，但她不相信，她早就让他走了，但熟悉的馨香瞬时将她再次包裹住，一切都变得空虚而不切实际。
天堂吗？
翌日下午，陎由才从病床上醒来。
她感到身体各处都剧痛万分，她无力爬起来。
于烬站在窗口处，背对着她，并没有注意到她醒了。
陎由余光瞥见少年，唤了一声：“于烬。”
令他没想到的是，她开口第一句便是：“药费总共多少钱？我能不能过段时间还你？我只剩200了。”
她说时，卑微的让人心疼。
她脸色发白，如死神一般无神。
他让她好好休息，就出去买饭去了。
她出院那天，天色陡黑，浓云密布，急雨狂泻之下，雷声爆裂，轰隆震耳。
大楼外，她裹紧外套，撑着透明白伞，向雨中迈去。
跟上来的于及拉住她的手腕，低声：“去我家住吧。”
对方低头不语。
于烬看出她的窘迫，赶忙说道：“家里只有我和我弟，我弟脾气很好的，你不用觉得麻烦。”
她依旧一言不发，宛如雕塑一动不动。
他无奈道：“收你房租钱。”
少女终于有所反应，微微点头问道：“一个月多少钱？”
“按我心情定。”
“麻烦了。”
于烬和她共撑同把伞，两人挨得很近，不远而同看向周遭，以减缓尴尬。
“于烬，为什么帮我？”
陎由回头，抬起眼皮问他。
他没偏过头，侧着脸，沉着声：“你觉得为什么？”
她不语，直勾勾地盯着少年冷峻的脸。
他头发浓茂，皮肤白皙，眉目清秀，眼眸深邃如海，睫毛浓密，鼻子高而硬挺，嘴角微微弯起，喉咙和左眼角下方有颗不大不小的痣。
他回头，撞上少女的视线，眼里透着惊慌：“怎么了？”
“雨声悦耳。”
她脸上露出淡淡笑。
答非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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