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晴晴，走了！”门外同学在呼唤。
许晴应了声，“稍等马上。”
她走到靠门的床位前，遮帘内漆黑一片，仔细观察能看出一条凸起的弧度。
许晴手伸进去推了推，“梦梦，你今天还不去上课吗？”
过了一会儿才传出瓮声瓮气的答复，“晴晴你去吧，我还是不太舒服。”
许晴：“那你继续躺着，等我回来给你带点药。”
拢在一起的被子动也不动，没说好不好。许晴叹了口气，拿起书和朋友一起走了。
早上的课总是让人身心俱疲，走在路上感觉魂还留在寝室里。
朋友拐了拐手臂，“欸，你们寝室那个白一梦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她人不舒服呗。”
朋友八卦道：“是不是失恋了？”
许晴回想了下，那天她回寝室失魂落魄的样子确实很符合“失恋”的状态，搞得大家胆战心惊的，连她为什么突然回宿舍都没敢问。
许晴：“你管她这么多干什么？昨天的作业做完没有？”
两三下被她带跑了话题。
寝室内一片空寂。
白一梦埋头窝在被子里，手机的亮屏照出她浮肿的眼皮。
通话话筒中冰冷地播报：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连续两天了，从她见过林夫人后两天她没有拨通过林壑清的电话。
她不知道能做什么，一直以来都是她等待他的施舍，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其实自从那天他喝醉被她挽留后，他就没有再找过她了。
她知道，自己越界了。
她的存在似乎只能令他怀念某个时间段的林夫人，当她以自己的身份出言挽留时，她身上被他赋予的人设就破灭了。
林夫人问她，她找她有什么目的。
她能有什么目的，只不过对自己所扮演角色的原型产生好奇。
事实上，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她。
那一晚的交流会上，她就注意到了她。水晶灯下，林夫人依偎在林壑清的身边，像一对璧人一样美好。
郎才女貌。
后来她也曾疑惑过壑清要求她装扮的模样，分明与记忆中的林夫人不符，但他偏又深情款款地唤她潼潼。
她实在没忍住，近距离接触了林夫人一回。
但这一次，不但没有令她心中的疑虑减少，反而玄而又玄。
但冥冥之中她又暗中琢磨透了什么。
也对，倘若林夫人就是林壑清心中所想的模样，那就不会有她白一梦的上位了。
林夫人修养很好，即便气得发抖，也没有像想象中将杯中的咖啡泼到她的脸上。
她隐隐有些失望，似乎在她的潜意识里，林夫人报复的手段能减轻她心中的负担。
她一直渴望着惩罚，却又在背德的沉沦里无法自拔。
走之前林夫人最后呢喃一句话：“谁又是谁的替身呢？”
她没听懂，但她能体会到她语句里的绝望。
那一刻，她几乎要脱口而出，林先生他没有碰过我。
后来又憋住了，大概是这句话说出去，安慰的作用甚小，自讽的力量更大。
她的爱情沦为他们之间爱情的牺牲品，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
车停在馨华苑的地下室后，林壑清拿着钥匙，让司机自己先走，把车留给他。
这一处的交通不便，走之前林壑清还特意嘱咐了司机，直接打车走，费用会报销。
他单手插兜进了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在跳动，他将目光放在了电梯的镜面上，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空手就来了。
不过今日他实在没什么心情挑选礼品。
从前他大包小包来馨华苑，还会被阿姨说太客气。本就是来做客，客气反而能让人看清他们的关系。
门铃响了两声就开了，阿姨亲热地冲他晃了晃手，“林先生可来了。”
没多久，背后出现一抹瘦弱的身影，“壑清哥哥！”
林壑清对阿姨颔首，进门看向直立的瞿柔恩，“怎么站在这，训练也要劳逸结合。”
不知道哪句话令她脸上的笑容更璀璨了点，“我知道啦，壑清哥哥。”
阿姨关上门人就溜得没影了，徒留两人站在客厅。
林壑清默了会儿，蹙眉走向瞿柔恩，伸出手臂让她扶着，“我带你过去坐着。”
瞿柔恩很听他的话，说扶着也没有过多的身体接触，乖巧地顺着他一路一深一浅地走到沙发。
沙发旁边摆放着一些零件和康复用具。
林壑清扫了一眼，“最近适应得怎么样？”
瞿柔恩抬了抬右腿，“还不错，新的材料用起来比原来舒服。”
林壑清点点头。
“对了壑清哥哥，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她揉着右腿放松。
林壑清顺着她的手视线落在上面，粉色绸缎的长裤包裹着大小一致的双腿。
她弯下腰折起裤腿，翻到膝盖上面，将自己的残缺显露出来——人造假肢再如何昂贵在肉眼上还是有很明显的区别。
断腿处连接的硅胶套周围遍布着红紫色的淤青，行走的每一步都在加重伤痕。
林壑清逃避似的移开双眼，毫无征兆道：“为什么不愿意看心理医生？”
瞿柔恩松开假肢的绑缚，有一种从前脱下高跟鞋的放松姿态。
电视里播放着没有营养的校园偶像剧，男女主身着校服上演暧昧的对手戏。
“就是不想看喽。”像是小辈在撒娇。
她从小便爱依赖林壑清，他也将她当妹妹一样宠着。
林壑清语气软了些，“你不看病就好不了。”
她转过头对他眨了眨眼，“但是我怕……他每次都让我回忆那个片段，我害怕……”
有些心理医生为了让患者直面阴影，会让他们重复回忆某些时段发生的事情，抽丝剥茧般将细节分析出来。
林壑清拍了拍她的手背当作安抚，“别怕，你越怕就越要去面对。”
“可是……”
“如果你感到不适，那就换个医生。”林壑清退了一步。
瞿柔恩的笑容重回脸上，“谢谢壑清哥哥，果然你对我最好。”
林壑清不置一词，笑了笑，眼中的空乏显出一两分意兴阑珊。
阿姨在厨房忙碌的动静不轻，高压锅排气的嘘嘘声急促又焦灼，排骨的肉香飘进了客厅，甜中带着酸。
“对了。”瞿柔恩突然开口，“怎么好久不见薛潼来？”
林壑清不太爱听她直呼薛潼名字，总有一种说不清的不尊重感。
“要喊嫂子。”
瞿柔恩撇撇嘴，不听。
林壑清盯着电视，实际上什么也没看，“潼潼她最近太忙……”
瞿柔恩：“真的吗？我看她前几天还发了出去玩的照片。”
当然是假的，她就仗着薛潼的朋友圈屏蔽了林壑清来胡诌。
林壑清沉默。
瞿柔恩暗地里勾了勾嘴角，“壑清哥哥，你们不会吵架了吧？”
林壑清面色不虞，“你听谁乱说的。”
“没有人跟我说，我自己瞎猜的。”
林壑清手指一动，眼前快速划过许多次两人吵架的画面，有冷言冷语恶语相向，有撕心裂肺大肆咆哮。
话题中心的主人公好好坐在眼前，笑着问他，你们不会吵架了吧？
林壑清看向别出，“柔恩，夫妻之间的事你不了解。”
“我了解！”她扬声打断。搁在腿上的指甲扣出了几个月牙。
过了片刻，又缓了过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嘻嘻地说：“我在家里看了可多家庭剧。”
林壑清心头的疑窦被她迅速的反应茬过，摇摇头，“那都是电视上演的。”
他也没与她解释他们的夫妻生活，仿佛他们之间是个小世界，其余人都被排除在外。
瞿柔恩拳头松了又握，握了又松。再次扬起脸蛋时，是毫无破绽的天真烂漫。
“可能是吧……我远离社会太久了……”
她太清楚如何动摇林壑清的心了。
果不其然，林壑清看过来，抿抿唇，“过几日，带你出去散散心？”
“好啊！”她故作兴奋，数着手指，“我想去看电影、想去逛街、想去东边新开的公园野餐！”
林壑清：“到时候让阿姨联系我助理安排。”
他工作太忙，这些小事确实麻烦不到他。
瞿柔恩开心地抱住他的手臂，双眼注视着他俊美的侧颜，“谢谢壑清哥哥！”
林壑清不着痕迹地抽出手臂，“嗯。”
他瞥向客厅一角，墙壁上专门找人修建的扶手，用于瞿柔恩的康复训练，如今有一些掉漆。
他刚想说找人来修补，就听耳旁的瞿柔恩说：“壑清哥哥，这是什么？”
林壑清低头一看，是口袋中漏出来的钥匙扣，正是刚刚司机交予他的那一把。
“车钥匙。”
瞿柔恩把它拖拽出来，提取出钥匙扣上一个简单的装饰品。
红色的小小一个，具有保平安的意义。
林壑清费劲地想了想，好像是很久以前薛潼买来挂上的。这么久都是司机拿在手里，他看着都眼生。
“这样啊——”瞿柔恩随手放在桌上，冲着厨房里的阿姨问：“阿姨，还要多久啊？”
“快了快了，这就来了！”
阿姨很快端出了四菜一汤，摆在餐桌上五颜六色的。林壑清本来没有胃口，看在瞿柔恩的份上吃了几口。
夜色降临，林壑清又坐了会儿，陪瞿柔恩和阿姨讲讲话。
瞿柔恩最近爱上了回忆童年，总是与他提小时候的趣事。那时他们两家住得很近，是一块儿长大的。
他对童年的影响不深，大多时候都跟听故事一样听瞿柔恩讲述，做个安静的听众。据心理医生所说，这样对她恢复病情有好处。
走的时候瞿柔恩将他送出了门，她行走中颤颤巍巍的，宛如多走几步就会摔到地上。她万分不舍地攥着他的袖子，“壑清哥哥，你一定要多来看我。”
林壑清说好，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松了口气。
回到车上的时候，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眼睛瞟到钥匙扣时才发现，上面少了一个装饰。
可能是无意中掉落了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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