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曾经活泼灵动的小姑娘裤管空荡荡的,盖了一条毯子在腿上。
脸颊消瘦,衬得双眼又黑又大。
“……陈珂?”
她想了很久,终于从记忆的某个角落把此人的存在给挖了出来。
陈珂硬扯出了个微笑,“瞿妹妹,好久不见。”
瞿柔恩的眼神中透露出审视,绕着他周围转了一圈,“壑清哥哥呢?”
“他今天工作走不开。”陈珂对上她锐利的目光,略微不适应地躲开了。
视线转悠转悠,落在她置在扶手的手背上,上面一条狰狞的疤,浑像趴着一只千足虫。
其实林壑清将她照料的很不错,从居住环境和条件就能看出,他是下了心思的。只是在这样一个用钱堆积出的华美城堡中,她依旧像一只早已死去的百灵鸟。
陈珂向前走了两步,“走吧,我带你去公园。今天外面天气很好,多晒晒太阳。”
他佯装出的热情被她侧身躲开,腿上的毛毯起了褶皱,后面的阿姨矫捷地上前一步,将她往回拉。
“……这是?”陈珂懵了。
“不用了,你走吧。”
她语气冷淡,仿佛对这一场出门游玩毫不在意。
轮子在地面上滚动,咕噜噜地,没有停顿地,距离越扯越远。
陈珂原地怔了怔,“等、等等,我答应了壑清……”
人前八面玲珑能说会道的陈二少成了结巴,半天只能憋出了个名为“林壑清”的挡箭牌。
心中局促不止,他分不清是因为对方没有预兆的反悔,还是眼前这个与记忆中的小尾巴毫不相似的女人。
高一的相处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个子刚好抵着肩、遮住眉毛的平刘海,身上永远有甜甜香香的味道,笑起来就像草莓味的软糖。
以至于他后来对于“妹妹”这类人群,都有种不可言说的标准参照。
“他要我出去,除非他自己来。”瞿柔恩甩下最后一句话,转过去不再看他。
阿姨铁面无私地推着轮椅走开一段距离,回身关门。
跟慢放电影似的,画面清晰缓慢,给人留足了思考的余地。
就在门即将合上的一刻,陈珂脑子一抽,“我带你去找他吧。”
话音落下,阿姨停住了动作,看向背对着他们的瞿柔恩。
陈珂心跳得极快,砰砰要跃出胸腔一样。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说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完了,把自己兄弟坑了。
可惜现实中没有撤回功能,这句话成功拽住了瞿柔恩的注意力,她无神的眼中霎时透进了光,“真的?”
在对上她目光的刹那陈珂认了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真的。”
-
公路上一辆超跑以史上最低的速度行驶着,周围不停有车辆超过,都会转头丢下奇怪的探究。
陈珂小心翼翼把控着速度,余光一直放在默不作声的瞿柔恩身上。
由于地盘较低、位置有限,阿姨为瞿柔恩装上假肢,扶着她上车后就没再跟过来。
陈珂一旁看完全程,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他摸着方向盘,咳了咳,“瞿妹妹,这个速度可以吗?”
说完又想扇自己两嘴巴,真不会说话,这不是揭人伤疤吗?
瞿柔恩脸朝着窗外,后脑勺对着他没说话。
陈珂又结巴了:“我的意思是,就是,那个……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可以告诉我。”
他兀自心虚,斟酌语句,又想适当表达关心,又深怕哪一个字会触动到瞿柔恩不愿提及的那段噩梦。
对方充耳不闻。
陈珂没忍住转头看了一眼。
窗边那个身影如何都与记忆中的对不上影子。无情的岁月和命运,似乎把她从“小尾巴”身上硬生生扯成了两半,其中一半留在了五年前的那场祸事里。
当年他是事故发生了半年后才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高考成绩不如林壑清和薛潼,在本地勉勉强强读了个二本。虽然不再同校,但他周末还会时不时去找他们玩。
大四那年众人忙着找工作和读研,脚步又急又乱,人心惶惶。陈珂本是个公子哥,等在家里继承王位就是了,但那年不知为什么也被这节奏带得屁股烧得慌,跟着一处乱跑。
那会儿与林壑清的联系少了些,不过闲暇时还会发个信息维持下可有可无的感情。只是都得不到回复。
林壑清这人性子本来也闷,聊天时大多都是陈珂在单方面输出,他也就没在意。
谁能想到,这一不在意生生就错过了半年。
半年后他接到了薛潼的电话。
薛潼很少单独联络他,电话那头的她藏不住哽咽,“陈珂,你能不能帮帮忙?”
他形色仓皇地赶到他们的住所,一进门扑面而来的烟酒味令人分不清身在何地。他僵硬转脸,看见薛潼跪在沙发边,死死地抱住早已失去理智的男人。
曾经意气风发的林壑清凌乱憔悴,蓬头垢面,手中抓着一把银亮的物什,想要挣脱双臂的禁锢往外冲。
陈珂想也没想过去一把将物什扯了出来。到手中发现是把锋利的□□。
薛潼让他帮忙制住失控的林壑清,从厨房中端出一杯水,同两颗药片一起灌进了林壑清的喉咙里。
“怎么、怎么回事啊?”攥着刀的手止不住地打颤,陈珂看向神色收敛的薛潼,觉得某些事情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脱了轨。
薛潼没应声,只在照顾完沉睡的林壑清递给他一张报纸。
后来他才知道,就在大四那年,林壑清的母亲和妹妹在一起人为制造的车祸中丧身。在那场阴郁与肮脏遍布的潮湿角落里,由于林壑清的妹妹林星雨在第一次撞击时还有一口气,被拉出来进行了二次碾压。
那场意外中,林壑清本来也会出席,只因薛潼突发的状况导致他逃过一劫。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陈珂听得浑身发冷,看着躺在床上人不像人的林壑清,喉咙跟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他刚刚拿着□□,嘴中嘶吼着,其实是想赔上自己的将来去与肇事者同归于尽。
那一年林氏集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林氏总裁最终找到了罪魁祸首,是林氏与林壑清外祖家曾合伙整垮的对家。对方在破产后由于一些私人恩怨被逼得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终于精神出现了问题。
林氏将罪魁祸首送上了法庭,却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前妻与女儿,连仅剩的儿子也因此离心。
在那场车祸中受害者有五人,加上司机与林家母女与瞿家母女,最后存活下来的只有一人——瞿柔恩。
她被碾断的一条腿,就是在短暂清醒时为救被拉开的林星雨所致。
陈珂不留痕迹地瞥了眼她的假肢,这些年她适应的很好,不似刚出手术室看着自己缺少的一部分崩溃模样了。
室外春光如海,她的发丝被染上金黄。生命在无声无息中渐渐顽强成型,再悲痛再难熬,也终有过去的一天。
她可能不知道,他曾去医院看望过她一次。
病床上的女生骨瘦如柴,被子塌陷了一角,闭着的睫毛慌乱地轻颤,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
陈珂站在门口,看着犹如易碎品般的她,不敢再向前一步。
如今坐在一辆车上,他有心询问她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但瞧她现在的状态,答案似乎不重要了。
林氏自从被林壑清接手后蒸蒸日上,在c市占有不小的地位。公司几经扩建,而今规模十分宏大。
楼内人来人往,陈珂领着瞿柔恩走进大厅,想去搀扶一把,被她毫不留情地躲开了。
他早在这里混了个脸熟,一路进来没人敢拦他,但他还是走到了前台,想打听打听林壑清今日的行程。
他来的突然,没敢跟林壑清事先声张。
走近了发现柜台前还有位女生,年纪尚轻,也在怯懦地打听林壑清在不在。
前台的员工认识陈珂,率先招呼道:“陈总。”
陈珂点点头,眼光从女生身上轻轻掠过,问前台:“你们林总在楼上吗?”
“在的。”
陈珂得到答复,抬脚正要走,忽地听见旁边的女生问了声:“你不是跟我说你不清楚吗?”
前台的员工面露难色,“这位小姐,抱歉,没有预约的话我们无法告知林总的行程。”
“可是,可是我真的认识他……你看,我还有他的联系方式。”女生慌不择路地点开手机。
陈珂扭头看了一眼,停顿片刻,向不远处的瞿柔恩走去。
身后吵吵闹闹,他浑当听不见。
“走吧。”他说。
对方却没有动弹,陈珂走几步回过头,她还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打量前台那位女生。
陈珂只好退回去,“怎么了?”
瞿柔恩语气有一丝微妙,“你不觉得,那个女生看起来很眼熟吗?”
陈珂一愣,“没有啊,是谁?”
女生背影瘦弱,一头长发披肩,穿着简单的上衣裤子,学生气息浓厚。
陈珂云淡风轻将目光收回,没提刚才不经意间瞥见手机屏幕上林壑清的电话号码。
瞿柔恩露出了见面以来第一个堪称诡异的笑,她说:“薛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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