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沈北宸
叶瑄再次到这个宽阔的vip豪华病房的时候,带来了谢录画画所需要的大部分东西,但就是没有触屏笔和数位板。
看着那一堆的画板颜料和各式笔,谢录莫名烦躁。
他没有发作出来,只是脸色阴郁地,将眼神投向窗外。
叶瑄看着他苍白的脸,有些心疼:“谢老师,您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啊,怎么沧桑成这副模样。”
谢录只是静静地摇摇头。
透过窗眺望着遥远处,吐着些草芽的草地上矗立着一棵树。树冠浓密中穿插着错落有致的树杈,还有稀稀落落的鸟雀跃动其间,大概是筑了巢安了家。
原来他都离开这么久了。
暖春都已取代凛冬。
他幽幽叹了口气。
偶尔甚至会怀疑自己是做了一场冗长的梦,甚至是误以为精神失常,一切尽是幻想。但脖子上的痕迹是真实的,从河里被捞起,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裴疏年为他准备的。
叶瑄给他盛了碗自己熬的粥,小心翼翼地搅动着晾凉,生怕一不小心烫着他。
此时的谢录,就像一尊易碎的精致瓷器。
“自从沈先生把您带回来,您醒来说过两句话后,就一直沉默寡言。”
说着说着,她眼圈就红热了。
一开始沈北辰给请精神科医生和心理医生的时候,她还觉得不解。直到现在,谢录整天坐在床上对着窗发呆,也不走动,简直像自闭了一样。
谢录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僵硬地接过粥,漫不经心着塞进嘴里,适温的粥滑过肿痛的喉咙依旧犹如吞刀子,但他面不改色地扫空,将碗递给她,轻声道:“辛苦了。特别好吃。”
叶瑄眼眶一酸,险些掉金豆。
她试探性地问:“谢老师,您想出去走走吗?现在已经春天了,特别舒服。”
谢录看了一眼门外的保镖,讥讽地笑了下,却对叶瑄柔声道:“有点累,等再好一点吧。”
门口的人虽不限叶瑄出入,但对他却显然不可能。
这就是,沈北辰的惩罚么。
因为错误地提及被视为禁忌话题的院长妈妈,所以就以养病看护为由,将他限制在这一方天地里,像是豢养笼中雀。
谢录眼神暗了暗。
他抬起眼,垂着的眼尾透着一丝疲倦:“可以,帮我把油画工具拿来么?”
叶瑄连连应声,手忙脚乱地从一堆工具里熟练地找出目的物,又升起小桌子,工整地摆好。
谢录盯着那一支支各式笔和架好的画板,眼神愈发晦暗深邃。
从小孤僻的性子让他很能沉下心钻研各种绘画,整天和线条和色彩打交道,他最醉心也最擅长油画。
宣泄情绪的肆意横行,色彩在掌中笔的掌控下变换的感觉,让人觉得痴迷。
叶瑄微微睁圆了眼,看着谢录提起的笔下逐渐成型的人像线条,犹如游弋灵动的蛇。
颜料飞溅在他身上纯白睡衣的袖口,谢录静默着,任由飞扬的思绪倾注在手中笔,凝聚成形。
以涧石蓝为底色平铺,紧接着一层层的铺色,都是蓝色系。
叶瑄凝视着那画,似乎在沉思:“线绘的脸,蓝色……”
“谢老师,您是在画裴疏年嘛!!”
谢录浑身一怔,忽然撂下了笔,放松身体砸进了厚软的枕头堆里。
“嗯…原来是他。”
叶瑄有些怯生生地再次提及裴疏年:“其实,我觉得谢老师画的漫画挺好的,虽然作者和主角谈恋爱什么的,是有些脑洞大开……”
闻言的人浑身一僵,愣愣地看向她:“什么漫画?”
“谢老师您忘了吗?消失的这段时间,您更新的漫画呀。”
提起来还是有些伤心,叶瑄垂头丧气的,毕竟自己磕了那么久的cp被亲作者给刀了。
不过这个人是谢老师嘛。
她又粲然笑起来:“不过谢老师画得男神真好看,特别是生日会,我都快看哭了。”
谢录遽然向她伸出手,又觉得有些不妥,蜷在唇边咳了两声:“那可以…我可以看一下么?我的手机在水里泡坏掉了。最近想重温一下,看看怎么续更。”
他的手机更准确地说,是遗落在漫画世界里了。
而裴疏年给他的那个,恐怕也丢在了星光河。
叶瑄翻出了她存进手机里的废稿截图,“不过这些只到了生日会了,剩下的在沈总那边。”
当初沈北辰知道了后,直接对接平台,一旦更新,只会传到他那边,别说是她,樊宁都不知道后面是什么。
当视线触及到那一张张漫画稿,双眼像是灼痛般瞳孔剧烈颤动着,他那掩藏在灰白面色下的情绪,终于循着一丝裂隙喷薄而出。
他所经历的事,和裴疏年共处的桩桩件件,一点一滴,时时刻刻,都被清晰地记录在漫画里。
“谁画的。”他咬紧了牙,也是咬着最后一丝理智,“又是,谁上传的。”
叶瑄看着他的神色,有一丝害怕:“不是、不是您吗?可是这笔触和画风…都和,和您的,一模一样……”
谢录握拳的手深埋进软被里,手指捏的泛白,发出咔咔的动静。
他生生忍住了砸碎面前画板的冲动。
但却没忍住将桌板上的东西扫摔一气,甚至下一秒的目标,瞄准了手背输液的针头。
被吓坏的叶瑄连连后退,而门口的人早已呼传来医生。
一针镇定剂刺入血管,痛感扩散成麻,谢录只感觉眼前倏地一白,缓慢地,视线涣散成星星点点的光。
好累。
浑身泛着一浪浪的飘忽感,犹如摆荡在茫茫汪洋中的小舟,他躺着,茫然地看着吊顶,眼皮发沉。
镇定剂并没有让谢录完全陷入睡眠,他能隐约感知到有人在他身边低声说话,带着哭腔;有人在他身边讲话,叮嘱注意事项;又有人进进出出,约摸着是清理地面的。
没有他想听到的声音,一个也没有。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以后,这空旷得只剩他一人的偌大病房,响起了不急不缓的皮鞋与地面相接发出的动静。
“谢录。”
已经半个月了。
整整十五天,沈北辰才来看他一次。
谢录没什么表情,勉强睁开的眼,愣愣地盯着吊顶。
“请您,允许叶瑄将我的漫画设备带来。”
声音沙哑而机械。
沈北辰微微蹙起眉:“你应该好好养伤。”
谢录只是像一个没感情的复读机,又重复了一遍请求。
沈北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黑而深邃的眼里倒映着谢录一副呆滞无神的脸。
“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两遍。”他垂下眼在床边柜上的果篮里选了个苹果,又在沙发里坐下,神色带上一点认真,语气淡淡的,“你现在只需要养好身体。”
削皮的细微声响回荡在这偌大的空间,病床里的人轻轻叹气,“小叔叔。您真的……”
把他当个独立人看吗?
谢录没继续说。
因为觉得太难堪,且不敬。
果肉被切成齐整的小块,精致地摆盘,被搁到他面前的小桌上,而叉子却是直接递到他面前。
修长白皙的手指松松搭在银白的叉柄上,手背上凸着细细蜿蜒的血管,一枚琥珀般剔透的袖扣遮住了隐隐显形的腕骨。
沈北辰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谢录很温驯地接过,支起身子,开始吃苹果。
尽管果肉已经是很小块,滑过嗓眼还是像吞咽碎玻璃一般苦楚难忍,但他忍耐着,面无表情。
沈北辰满意地抚揉着谢录柔软的发顶,像是奖励赞赏一般。
谢录眼神暗了暗。
从他醒来,他只觉得面前这个人很陌生,或许是因为谢喧的缘故。
但直到刚才,他才倏地想起,他的小叔叔,总是这般不容置喙。
沈北辰,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啊。
心底压抑不住的情绪翻涌叫嚣着,支撑着他缓缓抬起的手,尝试着向他的小叔叔,请求一个拥抱。
沈北辰眉心微皱,却没有动,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
手终究没能搭在他的腰上,抬起又落下的动作,有些滑稽。
谢录不露痕迹地缩回进靠枕里,再度将视线转向窗外。
不知不觉,沈北辰早就离开,夜色也已深。
门口响起了交谈声,似乎是来给他注射药物的医生。
可能沈北辰觉得他的精神状态已经糟糕到需要每天打镇定剂的程度了吧。
谢录对此反应平静,神色漠然地捋起宽松的袖管,露出一短截小臂搭在床边。
来人轻手轻脚地合闭上了外屋的门,推开里侧的病房门走进来。
他环顾一圈,首先倒了一杯温水,放到了谢录身侧的床柜上。
谢录甚至连拒绝的话也懒得说。
戴着口罩的男人视线投向谢录。谢录的身子里侧是那副线绘铺色但却没完成的油画,外侧的小臂搭露在床边。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磨砂杯,搁置在床头柜上。
谢录没兴趣看是什么。
针头刺进细细的血管,却没有白日那种熟悉的痛麻感。
医生似乎叹了口气:“就算喉咙痛,也要吃东西,不然会垮的。”
谢录脑海闪过一丝熟悉感。
嘴唇翕动,他漠然地回道:“嗯,有吃。”
男人看着那骨节分明的手,瘦的简直只剩皮包骨。
眼神里染上一丝晦涩的情绪,他轻轻捏了捏那谢录些许冷的手指,食指指尖却钻进他扣在被里的掌心,徐徐写着字。
谢录骤然转过脸来看他。
「别怕。是葡萄糖。」
那双黑瞳里流露出熟悉的温柔和安抚,好似会说话。
「我,裴。」
他又写了两个字。
谢录瞳孔一震,昏暗中的眼有些许烫热。
是……裴疏年?
男人微扬起眼梢,温声开口道:“沈先生说,希望您早日养好身体。”
最终在注视中,他收拾好东西急匆匆地离开了,且在迈出门的一瞬,瞥了一眼角落。
谢录的视线循着僵硬地移到角落里的摄像头上,冷笑一声。
这个监视的技艺,有点拙劣呢。
一身白褂的男人走在长长地走廊道上,当他迎面看到来人,正想摘下口罩的手一顿。
擦肩而过,他驻足低眉,隐隐嗅到那股冷淡的气息,恭顺道:
“沈先生。”
离开数步的沈北辰忽然停住,侧目看向身后正要离开的男人。
“沈北宸。”
男人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看着他,轻声问:“沈先生怎么在喊自己的名字?”
沈北辰淡淡搪塞了一句,转身离开。
男人颇为玩味地瞧了他一眼,有些不屑和冷漠。
“嗤,连我都能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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