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雷雨夜
谢录这一觉睡得很沉。
漆黑的夜里,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处梦境里的他,正蹑手蹑脚地藏在草丛堆里,悄悄地注视着外面的情形。
依旧是星光河边,他看到两个人站在河堤上,并着肩,似乎在交谈。
轰!
雷电劈开混沌,一道白闪晃过河堤,谢录看清了其中一人。
修挺颀长的身姿立在那里,眉宇微蹙,薄唇紧抿,似乎对两耳所闻的内容很是不满。
这个人,长得好像……
裴疏年。
“为什么你就是沈北宸…凭什么!”
突然那个消瘦却高的男孩情绪爆发,变声期的声音低哑而怨怒交杂。
伴随着噗通一声,有人跌落河堤掉入水里,谢录看不清是哪个。
挣扎扑腾的人在水里溅起层层水花,岸边的人似乎弯下了腰去,伸出了手。
是要救他吧?
两人一开始的氛围,看起来也不坏呢。
在看清那只手在干什么的一瞬间,谢录意识寄居的身体在发出声音前,骤然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生生吞咽下去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叫。
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看到了那双手拽着落水人的头发,发了狠地往水里按,听着那呛水和面对恐惧的极度扭曲的喊叫,手的主人微昂仰起头,像是在享受。
直到那人好像失去动静,彻底沉入河水之中。
凶手站起身,那只湿透的手正隐隐颤抖。
“小喧——!”
突然,谢录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宋听。
她扑到岸边河堤,看着那逐渐平复的水纹,声音里满是崩溃:“你都做了什么!”
谢录第一次见宋听这般生气。
“他该死!”那人嘶吼着,歇斯底里,“他一直在炫耀,炫耀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他就该死!!”
宋听似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让那人踉跄两步,跌倒进一旁的草丛里。
她猛地站起身,一跃跳入水中。
这个凶手离他只有几米远,五感寄居的这具身体好似害怕似的,又捂紧了嘴,头愈发贴紧地面,鼻尖霎时盈满了青草和泥土混杂的气味。
天际闷沉的轰隆声越来越近,囤聚的力量在一声闷雷中猛地炸开!
“小喧——”
宋听开始呼喊,她好像抓住了落水的人,正在往岸边挣扎着艰难移动。
轰!
雨水滂沱,倾盆而下,河面犹如一层鼓面,在水滴噼啪砸落时溅弹出乐声,迷蒙地掩上一层厚重的幕。
液体滑进眼里,却丝毫不能冷却猩红温热的眼。谢录快要看不清宋听的身影,不知是她逐渐失去力气,还是雨势太大。
他看不清。
那个瘦高的凶手站在河岸,冷冷地注视着河里垂死的两人。
“我对你…很失望……”
河水挤压进嗓子,劈头盖脸的雨让宋听的视线模糊成一片蒙蒙的白,她声音在颤抖,像是绝望。
谢录死死地捂着呼吸,在眼前泛白即将昏死的时刻,他咬咬牙,下定决心似的,匍匐着,在滂沱大雨中一点点逼近河堤。
理智告诉他这么做很危险,可是他想这么做。
他已经失去院长妈妈一次了。
不能有第二次。
河堤之高,而且落水的人又沉,靠宋听一个人耗着,结果只会是两条人命,像现实那样。
视线里紧盯着的双脚忽然动了。
是那个凶手。他似乎发现了他。
谢录的眼呆滞着,僵硬地上移着——扫过那双颤抖的手,嶙峋外露的锁骨,瘦削的下颚……
差一点,一寸,一厘。他马上,就可以看到这个人是谁——
“小录,快跑!!”
宋听的声音穿破雨幕,猛刺他的耳膜,谢录发了疯一样猛地爬起身,用尽全身力气攥紧拳头向比他高出半个身子的人挥拳——
嘭!
尖锐的痛感贯穿腰腹和胸膛,谢录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凌空、后仰、下坠,然后便是重重地砸进泥泞的地面。
连支起身体都艰难,腰腹中内脏的破裂疼痛感愈发汹涌,逼压着喉咙,泛涌着丝丝缕缕的腥甜。
滚烫的液体顺着嘴角抑制不住地滴落脸侧的水洼,洼里积聚的,是混合着泪与血的脏污。
轰!
谢录浑身一颤,从梦境中惊醒,下意识地捂着腰腹大口地喘气,眼泪抑制不住地从双目里滚落,在手背滴溅。
他好像看到了是谁,但是却记不清楚了。
但这个凶手的面目,让他觉得很痛苦。
“做噩梦了。”
手瞬间反射性地抓攥住软被,谢录僵硬地转过头去,梦境的疼痛和恐惧还未褪尽,一幕幕历历在目。
但他看到的不是凶手,是雷闪交杂的瞬现的白光中,正在静静看着他的沈北辰。
袖管挽起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正搁置在数位板上,指间夹着一只触屏笔。
谢录一瞬间就认出那只笔,是他送去维修的那一只。
“您…您怎么来了。”谢录低低地吁了一口气,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数位板吸引去,“这个是……”
沈北辰又戴上了黑戒,将笔搁置在数位板上,淡声道:“睡不着,来看看你。”
他不疾不徐地转着,抚摸着细繁的纹路,被昏暗的夜灯映着的脸,神情淡然。
“谢谢小叔叔。”谢录垂下眼。
沈北辰揉揉眉心,“梦到什么了?”
眉尖微动,话到嘴边吞吐翻覆,他几次尝试开口,却说不出来。
心底深处,似乎不想说。
“没什么。”他掩下眼底的晦暗。
沈北辰看了他一眼,淡声应道:“嗯。”
“数位板拿来了,先保证身体,再做你想做的事。”
谢录扯扯嘴角,挤出一丝带着感激意味的笑:“是。”
沈北辰又徐徐开口,问:“今天,见了什么人。”
那话听在耳里很刺,谢录抬起头,凝视着他,缓缓吐气,尽量让声音软和下来,答道:“小叔叔,请您把我,把谢录,当做一个有尊严和隐私的自由人看,可以么?”
这是他第二次忤逆沈北辰。
心脏的泵动在话落地的一瞬停滞后,又开始剧烈地搏动。
上一次的后果,是大雨里在街头蜷缩一夜。
这一次呢。
沈北辰微微蹙起眉看着他,倏地,那向来波澜不惊的面色里浮现一丝笑意,只是很冷。
“真是我,太纵你了。”
谢录心尖阵阵钝痛,他觉得难过,却又觉得自己很滑稽。
他又开口:“我很感激您的照顾,但却对您的无微不至感到惶恐。”
他没想说的太过直白难堪,想为彼此都留出一点情面。
“如果感到惶恐,”沈北辰语气依旧很淡,只是目光有些许冷,“那就惶恐地承受才是。”
谢录愈发攥紧了被子:“如果,我不想要呢?”
“等你冷静下来,知错了,再与我谈。”
留给他的背影依旧修挺,只是谢录觉得,有一丝陌生。
从前,他就像虔诚的信徒,甘愿匍匐其脚下,惊叹于这尊神是如此不可亵渎,而又让人心向往之。
难道他从前为之痴迷的,只是那层塑壳么?
外面轰隆隆的雷声闷滚着,酝酿着梦境中一般的瓢泼大雨。
沈北辰最厌恶雷雨天,而他是惧怕。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樊宁抱着大束花刚进门,便看到谢录正坐在窗台上,脑袋枕着玻璃,正在静静地汲取新鲜空气,怀里抱着数位板。
谢录循着动静看去,一条腿正悬空摆荡,手臂搭在屈起搁在窗台的腿上。
依旧是利落干练的短发,搭配一身休闲装,但眼神流转间尽是干练凌厉。
高跟鞋噔噔地靠近,樊宁倚靠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挺悠闲啊。”
谢录牵牵嘴角:“还行。”
“你离开这段时间,一点消息没留没给,这边一团糟。要是你快活的还好,结果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樊宁不乏责怪,但更多的是惋惜,“那天你被抢救一夜被送出急救室的模样,真是毕生难忘。”
他们都以为谢录是跳河自sha。
或许是压力太大了,或许是舆论导向太糟糕,或许是其他的,很多原因。
也不好再刺激他什么,对于谢录的“精神状态”,她自己也一直有点愧疚,觉着自己逼得太紧也有很大责任。
谢录摇摇头,带着丝安慰地轻声道:“那段时间是有些精神问题,所以画的乱七八糟的,不过现在好多了。”
他微顿,又歉疚地说:“就是,辛苦你们了。”
樊宁没说话,只是轻轻叹息。
“其实你的剧情也不算糟糕,就是很,离奇玄幻得让人难以接受。”她缓了一会才开口,“但是画功依旧很厉害,画风也很赞。读者对你…真是爱恨交加,五味杂陈。”
谢录眉心一动,他突然抱起数位板,握着笔唰唰写下一行字——
「您可以告诉我,现在漫画更新到哪里了吗?」
樊宁微皱着脸色,不懂他为什么突然选择这种交流方式。
她正要开口,却被谢录打断:“樊姐,可以往这边站站吗?我没带眼镜,好久不见,想细看看您。”
樊宁很配合地站近了一些,正好是谢录想要的位置。
能挡住角落那窥视工具的位置。
「我想玩个游戏。我们从现在开始用数位板交流。」
樊宁觉得些谢录精神状态不太好。
她没拒绝,只是轻轻点点头,眼神里带上些更浓重的惋惜。
「我想问问樊姐,可以在不惊动沈总的前提下,得到我那些废稿吗?」
樊宁思忖须臾,点点头。
「只不过这需要通过我,你本人再联系平台那边,毕竟是你的作品,废稿肯定还是能看的。」
她回道。
「那请您帮我联系一下,我想续更漫画,需要所有的废稿汇总。」
谢录淡然的神情中,终于浮现一丝浅轻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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