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心情非常糟糕，想要毁掉自己。她站在窗外，满脑子全是那个人。她蹲下身子，把脸埋进膝盖里——四周无人的时候，她偷偷这样做。消失掉吧。安宁吧。一切归于平静。如果能死在海水里就好了，这是她唯一的梦想。
宫里很热闹，近来张罗着三公主选驸马之事，其盛况堪比国事。曦宁和祁恒有了很多相处的机会。自然，她才不会在乎什么三姐姐的婚事呢，她只一味的开心——又跟祁恒在一起待了很长时间。
这一天，曦宁又胡闹惹了祁恒生气，祁恒负气离去。第二日，祁恒照常走入她的宫殿。曦宁见他进来，便笑放下手中练字的比，淡淡道：“春天来了，宫里的桃花开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吧。”她仿佛不曾将昨日的龃龉放在心里，语气倒很愉快。祁恒越发不想理她，在一旁盘腿坐下，靠着柱子闭目养神。曦宁慢吞吞地散着步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面前挥了一挥，见他毫无反应，又慢慢踱至她身侧，凑过去伸出小手轻微摇晃他的身子。良久，见他还不理她，曦宁在他身旁坐下，拿开他的胳膊，非常熟练且自然地窝进他的怀里。很温暖。
祁恒睫毛微微动了动，不曾睁眼。两人安安静静待了一会儿。傍晚黄昏时日落下去，天边的云彩给太阳染得火红。曦宁蹭了蹭眼睛，挣脱开祁恒的手走到窗前去看。祁恒也陪着她走到窗前。他站在他身后，他炙热的呼吸吹得她脖子痒痒，心也痒痒——这个心机深沉的男人，他一定是故意的！
曦宁轻轻躺在榻上，喃喃自语：“再过一阵子，三姐姐就要嫁人了。虽说我不怎么喜欢她，可她终归还是我姐姐。”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好奇说：“不知三姐姐将来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有陛下护着，还委屈得了她？”他轻嗤一声，手放下在她的肩膀上，“你又是怎么想的？”
曦宁抬起头看过去，黑暗中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你过来嘛。”她不满地说，将他拉过来，朝他坐的地方挪了挪，把他拉到理想的位置，盯着他的脸，满意地叹了口气，“祁恒哥哥最好看了。”然后问，“你刚才说什么？”
祁恒扯了扯唇角，轻笑道：“我想说，你也不知那个文衍侯的嫡长子是何模样。”
“他是父皇母后挑的人。”曦宁转过头，淡淡笑了，“容貌性情又有什么要紧的。”
“你也不问我。你不想知道？”
曦宁转过身子，缩进被子里，声音有些闷闷的：“没兴趣。大婚以前，我们还是不要有什么接触好了，反正日后相处的时间一定多得让人想吐。”
日头渐渐落了下去，黑夜上来了。锦瑟点上烛火，悄然退下。曦宁拉了拉他的衣角。
“嗯？”他仿佛是才回过神。
“别说这些无聊的事嘛。”她软软地说，那声音还带了点方才的冰冷，”祁恒哥哥，你去念书给我听。”
长夜漫漫，春叶生机勃勃的气息透过窗棂漂浮进来。曦宁终于安然睡去。又是满足的一夜。成功打发过一天日子。
她只是寂寞。没有他她也会找别人，没有他她也能自己忍耐下去，一日日越发的疏冷凉薄。他敢承认这个吗？
明明是夜深，人却是清醒的。祁恒在黑暗中望着曦宁沉睡过去的面容，接着按剑起身，避开宫女和侍卫，去往了另一座宫殿。
女人独自坐在大殿中央，回忆往昔往事，满脸的泪水。又来了，她又是这副模样。他在大殿中站定，垂下眼睛，淡淡道：“贵妃娘娘。”
“你！又是从那边过来的吧！劝了这么多年，非要气死我你才肯罢手吗？”她拿出手帕擦拭泪水。祁恒眸子沉沉：“贵妃娘娘珍重。”见她这样油盐不进，韦贵妃大怒，纤纤玉指指向他：“你是何等的身份，怎么能日日长伴那公主身侧！”说着又来了软的，“如今你也到娶亲的时候了，这多年的荒唐还不够么！我会为你挑一位品貌俱佳的妇人，并劝说陛下予你亲王之位，你只需安安稳稳的，别再这样进宫里来见那□□——”
“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说这个的。”他打断了她，皱了皱眉，压抑着不耐烦，“过几日我会带曦宁出宫，我自有打算。特地告诉娘娘，是为了您到时候不至于意外，又向陛下大惊小怪地告状。”
“你，你敢这么对你的——”她怔怔地，刹住了口，骤然盛怒起来，“不！我绝不准允！”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正是想要告诉你这个——您没这个机会，省些心力吧。别像从前一样，做一些愚不可及的举动。陛下虽然宽宏大量，可是皇后与庆国府那边如何，您心里清楚！”
她猝然失去了力气，在椅子里缩了缩身子，又哭哭啼啼地落下泪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是你的母亲啊，我会保护你的！”她神色有些慌张，“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她突然哭了出来，“殷遥！你当我会平白任自己的儿子给你们戏耍不成？我要去求陛下！”
幼小的祁恒死死拉住她，眼睛盯着她：“你要去做什么？是我自己要见公主的。”
“你这么小，哪里有什么愿不愿意，定是那贱人诓骗了你！”她摸了摸他的头发，忽然激动起来，“她知道，她知道我有你这么一个孩子，所以蓄意想要拿捏这么一个人质！陛下，陛下答应我会善待你，娘——会去求他，给你安置一个妥善的住处和身份。以后不管那个公主对你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她叫你入宫你也不要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祁恒失望地看着她。母亲离她越来越远了。
他们早已不是一家人了。
皇后笑着说：“妹妹说得是哪里的话。妹妹怎么竟以为我有这样的心思，原是两个孩子年纪小，我不愿拘束了他们，才容着他们来往。谁知落到人耳里，竟成了这样的丑闻。”她叹息了一声，遗憾地摇了摇头，“可见，礼数是错不得的。”
皇帝朝他招手：“恒儿，你过来。”
他深深望着他，一字一字问：“韦贵妃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他感觉到那两个女人都紧紧盯着他，一个紧张兮兮，一个满不在乎地冷笑。那个女人走过来，她的母亲，用帕子替他擦拭头上的汗，低声道：“好孩子，不用怕，你告诉陛下——”
皇后淡淡道：“韦贵妃，陛下问的是祁恒公子。你开什么口。”
韦贵妃手中的动作一顿，回过头死死盯着皇后。这个恶毒的女人。她算计她的孩子！这个贱人！
祁恒抬起头，静静说：“回陛下，没有。”
韦贵妃面色苍白，白玉一般的腕臂渐渐变得冰冷。
他仿佛听见身后皇后嘲讽的轻笑。
“陛下，那个孩子他不认我了。”她哭得哽咽，伏在皇帝怀里，他只好安慰他恒儿不过是年少不懂事罢了。哭了一夜，方渐渐回转过来。
“母后，祁恒哥哥为什么还不来呀！”几天没有见到她，曦宁前来寻找皇后，不耐烦地催促。皇后笑了，母后真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呀，她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女儿搂进怀里，柔声问道：“如果他以后不再来了，曦宁怎么办呀！”
“他不要来了吗？”曦宁一愣，有些生气，“我不要理他了！”
过了很久，祁恒再进宫殿里的时候，小曦宁待他十分冷淡。祁恒不明所以，只好从宫外买来许多东西讨她欢心。岂料曦宁看见那些东西更是发了脾气，要宫女把东西都扔掉。那是他们第一次争吵冷战——曦宁单方面发起的，祁恒不知所措。只听一遍皇后淡淡地道：“她哪里缺这些东西。”
他自然是听懂了其中的轻蔑和嘲讽。
祁恒深信，曦宁那淡漠凉薄的性子，便是从皇后那里继承来的。兴许是皇后宫里太冷了，陛下才会那么宠爱那个柔婉娇弱的女子，成王曾经的一个卑下的侍妾。
可是他喜欢她，并且不能不喜欢她。
“祁恒哥哥。”四周无人，她忽然悄悄凑过来，“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这么多天她头一回理他，却是说这样的话。
祁恒沉默，小小的曦宁朝下扯了扯唇角，满脸的沮丧。
“好吧。”他说，“那我不来了。”
曦宁半夜醒来，迷迷糊糊中习惯性地伸手朝旁边摸去，却摸了个空。
黑夜就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她骤然没有了睡意。她在床上蜷缩起来。值守的侍女听见动静，忙提着灯进来。她道：“无事，噩梦而已。你下去吧。”
她歪着脑袋，靠在墙边，心里什么也不想。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她安然笑了笑。
母后啊母后。
皇家围猎时，曦宁才有了几分兴致。虽然她连马都不会骑，但这并不妨碍她一脸倔强地参与其中。猎场外围山峦起伏。空气清新，难得的机会，曦宁想要外出走走。祁恒看见——他碰巧一直盯着动静。又碰巧跟上她。
山路险峻，她倒是走得很悠闲。果然初生牛犊不怕虎么。身旁的侍女倒是吓得够呛。“唉呀你只会拖我的后腿。”她撇了撇嘴，埋怨道，“锦瑟，你回去吧。”
“公主，咱们回去吧！”锦瑟紧张地说。
“哼，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她说。忽然，目光一瞟，就看见了他。她蹲一蹲，仿佛没看见似的，转过头继续朝前走。
走了一阵子，她忽然顿住了脚步。“你拉着我的手。”她回头看向他，小心地从衣袖里伸出一只手。祁恒看看她，身子却是一动不动，只静静望着她。“不拉算了。”她小声说，自己小心地越过山坡上的碎石，继续朝前面走。祁恒默不作声地跟上她。曦宁回过头来再次看见他，倒是笑了：“真要我走在前面保护你呀！”她还是这样笑着的时候最好看，不过很难得。
“没有。”他没再多说一句。风冷冷的，曦宁也陷入了安静。走到山坡上，曦宁站在上面朝下面望。没有悬崖百丈高。这算什么呢。这算是什么风景。好吧，有他陪着，还不算太差。
曦宁心里有顾虑：“不要告诉母后了。”祁恒默不作声，他已经告诫韦贵妃不能再乱来。他略微蹙眉，在她身边躺下。曦宁悠悠然，享受着山上的清风，祁恒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他轻微地叹息了一声：“皇后是不会阻拦的。”曦宁略微有些讶异，偏过头去默不作声地审视他。“听。”他却道，“牛羊的铃声。”山林间传来清脆的铃声，曦宁朝下面望去，看见一群牛羊在吃草。她静静闭上了眼睛。
“怎么回事？”皇后微微笑着，逗她道，“不是说‘不要理他’了吗？怎么这会儿不算数了？”曦宁满脸的不情愿，赌气一扭头，耍赖般道：“反正我要他陪着嘛！”“好啊。”皇后笑道，“只要我的曦宁开心，怎么都好！”曦宁偷偷觑她的眼睛，见她神色淡淡，便将幼小的身子撒娇似的钻进母亲的怀里。她的华服仿佛柔软的毯子，将她裹了起来，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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