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宫里新开了白玉兰,锦瑟得知这个无聊的消息,立即告诉了曦宁。“倒难为你心细。”曦宁懒懒地说。曦宁素喜锦瑟贴心,当下便有些欢喜。她站起身来,慢慢走过宫殿,瞧着外头的天色还是很早,便笑了笑,懒洋洋地眯起眼睛,脆生生地开了口:“走吧,过去瞧瞧!”祁恒一会儿却是来了,扑了个空。内侍想带他去公主的寝殿,可他淡淡地说:“于理不合。”内侍嘀咕一声,祁恒冷淡地瞥他一眼,旋即离开。宫殿里的侍女只好将他安置在公主的书房。一名侍女略微紧张地瞧着祁恒的举动,祁恒在座椅上坐下,面前恰摊着曦宁方才所读之书,他的目光落在书页上,伸手想要翻越,侍女走上来道:“殿下要些什么?”他瞧一眼她紧张的神色,止住了动作,莞尔笑道:“不必,你下去吧。我就在这里等公主回来。”曦宁回来时已经是傍晚了,外面夜色已深,她难得含笑走进来,瞧见祁恒等在那里,略微一愣,看一眼一旁的侍女,轻巧地走过去,笑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这个时候出去了。”祁恒并不回答,站起身来,顺势揽扶曦宁坐下,温和笑着,语义悠然,“平日里这个时候,你总是在殿里一个人待着。”
他越是不动声色,冷静又笃定——令人油然而生戒备之心,曦宁就越是讨厌他。不过她已经长大了,自然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发脾气了,便只笑了笑,冷淡地说:“今儿个天好,才出去走了走。”她略微有些恼怒:大了就当我管不了你了吗?
祁恒略微转过头去,仿佛是没注意到她的不愉快的恼怒似的,不甚在意地说:“过几日文衍侯府有一场寿宴,你要不要随我一同过去?”他盯着她,目光虽不深远,却仿佛别有考量。曦宁最恨他这副算计样,没得叫人心烦。她走到桌案前面,摆弄上面粉面含羞桃花,口气里仍是冷淡地道:“你同我说起这个做什么?”她正沉思如何回答的时候,祁恒忽然抬起手,拂开她面颊一侧黑色的头发。曦宁微微吃了一惊,在他快要触碰到的那一刹那,偏过头去,冷冷道:“我当然要过去,如此好的机会,怎么能不过去看看?”眸子冷淡凉薄,不含一丝一毫的情谊。她心中冷笑,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祁恒猝然住手,竟径直转过身去,意欲离开。曦宁被他撇在身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又惊又怒。她负气走到桌案边,将祁恒所命人打造相赠的那一只从宫外带来的小小的兔子形状的白玉坠子,摔在桌子上,气鼓鼓地坐下。
祁恒脚步一顿,静默片刻,还是走了。
‘他倒是有脾气。”此事传入皇后耳中,她倒是取笑了这么一句。曦宁勉强淡淡一笑,心中却是有些不安。
宫殿里人人皆知公主待成王府公子的心思恐怕是淡了。曦宁的心思却是不在这上头。祁恒已经一连几日没来了。她日复一日的沉默,思绪飘向很远的地方这儿是个狭小的地方,这儿又是个华丽的宫殿,十几年来为她提供了安住之所,她停留在这宫闱之中,不曾迈出高墙一步。可这并不意味着她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相反,正因知晓得多了,所以越发看得淡了。那些古板的臣子,聪明的臣子,高高在上的帝王,美丽的后妃。
父皇立为太子后不久,便娶殷女为妃。他少年登基,久无子嗣,渐渐有后宫妃嫔生下来皇子,可是那些皇子都前后夭折。妃嫔们诞下了十来个女儿,最终只有韦贵妃的云霓公主与皇后的明漓公主存活于世。韦贵妃是父皇所宠爱的人,她虽不知晓她的来历,却从母亲那嘲讽的神色,以及父皇的遮遮掩掩,隐隐约约猜测出了几分——怕不是什么好事,故而需要费尽心思来遮丑。她也聪明地选择不问,假装从未听闻相关之事。她知道什么呢?她什么都不知道,事实上,她本来也没有什么兴趣。云霓自然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甚至于是最喜欢的孩子,他喜爱她胜过太子,也胜过她。云霓,仅从这封号,便能瞧出父皇对三姐姐的偏爱。
再偏爱又能如何呢?她终归是个女儿,没有资格继承帝位。
除非……陛下废除长嗣继承制。
曦宁躺在床榻上,静静地,黎明的淡蓝色透过白色的窗棂,落在她的脸上。她似乎感到了黎明冰冷的温度,如玉石一般。屋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她已经清醒过来,一双清澈的双眸平静无波。她什么也不想,可是已经想了好多事。刹那间,她做了决定。
文衍侯府嫡长子么?
“来人。”她淡声吩咐。
锦瑟端着烛火走进来,低声道:“公主醒了?”
她轻轻抚上散开的长发,回过神来,轻轻道:“替我梳妆吧。他答应过今日来接的,便不会食言。”
马车上,祁恒静坐一旁,神色淡淡的。曦宁从见面那一刻起,注意力就仿佛不在她身上似的。她飘忽地打算着些什么,甚至都没注意到,祁恒的拳头越来越紧。
祁恒哥哥,祁恒哥哥。
“祁恒哥哥!”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祁恒凝眸望去,见曦宁已经起身,锦瑟为她打帘,她又回头望了他一眼,淡淡道,“该下车了。”接着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他抿紧了唇,神色越发深冷。
你回来呀。你陪着我。
原来,这些都是不算数的。原来有一天,它们可以不算数。
他忽地笑了笑。
是又如何呢?
她可以忘记他们的过去,可以选择背叛他们的曾经,可以踌躇着想要离考,可是不要紧,不论她想要如何,他会让她继续留在他的身边,总会让她只能留在他身边,永永远远的。就算她想要离开。不要紧。
不要紧。不要紧。有什么要紧的。她还是她。只要她还是她。有什么要紧。
街上倒是很热闹,曦宁第一次上街,小心仔细地蒙着面纱,好奇地观察过往的行人。没过多久,她便怯怯地躲闪至一旁。“祁恒哥哥,我不要在街上嘛。我们快走了。”
曦宁不耐烦由祁恒安排,吩咐锦瑟道:“去告诉他,我来了。”
祁恒冷冷瞟了她一眼,曦宁只装没看见。“祁恒哥哥,你去嘛。别人去我也不放心。”
“你见他做什么?太胡闹了。乖乖在这里待着,一会儿我带你进去看一眼侯府。”他不由分说道。曦宁皱皱眉头,歪着脑袋笑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呢?”
祁恒也被她起笑了:“真是抱歉啊。”
摆出那副阴沉样子给谁看?曦宁不理会他,在客房中坐下,命锦瑟念着带来的书,自个儿斜倚着手安神。
文衍侯嫡长子裕瑾是个放浪子,身边女人从没断过。曦宁没打探过,没兴趣,也没什么期待。这桩婚事能带给她需要的利益,这才是她看中的。曦宁躲在祁恒身后走到附近,见他正跟一个放中一个宠妾在房中喝酒,倒是生得眉目如画,人瞧着也不算蠢笨。祁恒瞧她的神色,曦宁颔首,笑道:“父皇母后所选,自然是周全的。”他不动声色地回过头。
为女儿挑选丈夫,皇后与皇帝确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便是皇帝带皇后冷淡,这么多年他子嗣夭折,对剩下的也渐渐升起珍爱之心,因此裕瑾在同辈人中长相能力都算得上出挑。可惜再出挑曦宁也看不上。不过,就如同曦宁看不上裕瑾,裕瑾自视甚高,也不甚将祁恒放在眼中。
“如何?”祁恒问。
“不讨厌。”曦宁老实评价。
祁恒面无表情瞧着她,曦宁无辜地说:“怎么,我说实话你又不高兴。”
比起裕瑾,曦宁倒是注意起那一名侍妾模样的女子。他怀中的是个绝色女子,容貌美艳胜过韦贵妃,确是个难得一见的佳人。她娇娇柔柔地笑着,不时与裕瑾说着什么。不经意间她的目光望向了远处,略微一怔,顿时冷笑,面上却依旧眉目含情,口中轻声慢语道:“公子,外面那是谁呀?”
裕瑾本怡然自得地饮酒,闻言神色一愣,眉宇间有些阴鸷,他按剑而立,冷声道:“谁!”
曦宁原出身地瞧着园中景色,见躲藏之处已经败露,便慢慢转过身,冷淡地瞧着她。
裕瑾冷眼瞧着祁恒,双方却都不开口。因曦宁此时未戴面纱,所以将他二人的表情看了个清楚。她心道:好大的架子啊,当下便有些不喜。曦宁轻声道:“祁恒哥哥,咱们回去吧。”祁恒却道:“你今日是为什么来的?”他回过头,沉下了脸:“裕瑾,你放肆!这是明漓公主。”
那侍妾本已是跟了上来,立在裕瑾身后,听见这话,唇角露出一抹冷笑。公主么?便是裕瑾将要迎娶的夫人了——府中侯夫人与老妇人都曾千般告诫过的,不曾想竟出现在了这里,她靠在一旁的绿竹边,浅浅笑着咬着绢子看戏。
裕瑾略微一愣,却微微回头:“阿芸,你先回去。”
那侍妾恭敬俯身,低眉顺目:“是。”
她行走漫步时真是芳华风景,那华贵的一群更加衬托了她的美丽。曦宁望着她走入那屋子,裕瑾忽然挪动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未知公主前来,有失远迎,望公主赎罪。”话虽如此,可他眸子里仍是一如既往的高傲,没有半分收敛性,口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冷淡。曦宁莫名其妙看着他,忽然垂眸笑了:“无妨。”裕瑾话音一转,神色冷肃,沉声道:“可是,公主怎么会来这里呢?”
曦宁从祁恒身后走出来,瞧着裕瑾。他那比她高大的身影使她心生厌憎,可是她的面容瞧不出神情,她出声道:“世子此刻是在质问本宫吗?”裕瑾阴冷地盯着她,昂了昂下巴:“臣只是挂心公主的安危罢了。”她眯了眯眸子:“本宫去什么地方,现在或是以后,我劝你都不必问。”他揶揄地笑了笑:“公主不愿说,我自然不会再问。”
那侍妾身姿轻盈,沿着游廊走回屋子里,靠在窗前,瞧外面剑拔弩张的气氛,正窃窃地笑,偏府中贴身侍女走进来了,又将从府库中拿出的宝贝一一摆放在小桌上。她顿时有了火气:“谁许你放在这里的?”她夺过一件青花瓷瓶狠狠摔在地下,细腻的瓷瓶顿时裂成碎片。
外头的人听见里头的声响,顿时心思各异。
“好大的脾气。”曦宁心思一转,顿时笑了,抬脚便朝那边走过去,裕瑾想要拦,祁恒已是不紧不慢地挡在了他的面前,冷冷地笑。裕瑾按剑怒视他,咬牙切齿地道:“祁恒!”
走进屋里,便瞧见一地的碎片。那女子犹不解气,继续将能砸的尽数砸毁了。曦宁立在门口望着她的身影,并不畜牲阻止,她猛然间注意到门外有人,才看见她。她顿时住手,冷淡地行礼拜见:“参见公主。”
“起来吧。”曦宁淡淡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垂眸道:“奴婢姓周,夫人给起了个名字,叫浣芸。”
裕瑾已是急匆匆地赶上来,浣芸埋怨地看了他一眼。裕瑾却沉下了脸,盯着满地的碎片,动了动唇,因顾忌有曦宁在,因此没有多说什么。
“我看你倒是很机灵,不如跟着我吧。”曦宁淡淡开口,却仿佛丢了一块巨石进平静的湖水里,炸开深深的波浪。裕瑾偏过头冷冷瞪着她,还没开口反驳,浣芸却已忽地俯身叩拜道:“奴婢愿意跟着公主。”
裕瑾僵了僵。
曦宁满意地笑了,像个小女孩:“很好,你跟我一起走吧。”她转过身想要离开,裕瑾却立即道:“公主止步。”曦宁不耐烦地看他,裕瑾已经吩咐人去锁门了。
“祁恒哥哥。”曦宁喊了一声。裕瑾道:“我自然会送她回去的,不牢你费心了。请回吧!”他朝祁恒说了这么一句,又回身沉沉向曦宁道,“公主,这个侍女不能给你带走。”裕瑾心想你身边难道还缺侍女吗?又来抢我的人!曦宁定定望着他:“你想要什么?我同你换。”从没人这么跟裕瑾做过交换,他是个没有耐心的人,道:“公主,没得谈。”浣芸气得一回头走进屏风里去了。裕瑾看了一眼,又冷淡说:“臣自然会命人护送公主回宫。”说着,他让人将曦宁带去一间客房,简直不想再看她一眼。
曦宁决定偷偷溜出去——她才不管文衍侯府那些奴才呢!祁恒一定在外面等着她了。她将侯府的奴才支使得团团转,待他们去做事,便寻隙走到刚才进来的地方。那里停放着一辆马车,样子是熟悉的,她走过去。还未到时,祁恒果下车来扶她。曦宁气鼓鼓地缩进他怀里,恨恨道:“祁恒哥哥,你看他多欺负人!仗着有父皇的旨意就欺负我!真以为做我名义上的丈夫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
马车里没有其他人,祁恒伸过手,仿佛是想摸她的脸,可他忽地靠过来,将脸埋在她的肩头,亲吻她雪白的脖颈,到耳垂,滑过肌肤、再到嘴唇。她略微一惊,可是没有拒绝,由着他调情。她不会陷落进去的。他的怀抱很温暖。可是他的温存更让人舒服。她终于转过身子,亮晶晶的眸子瞧着他,由他搂着、亲吻着调笑。
“咱们快些走吧。”曦宁忽然挣脱出来,淡声道,“我出来有一会儿了,说不定文衍侯府那人已经开始找了。”祁恒轻哼一声,吩咐车夫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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