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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下下签


那缕神魂破开帝空天海,破开人间壁垒,几个呼吸之间便降到胜贺镇上空。

神魂状态的老道士扫了一眼整个镇子,发现一个坐在桃花巷头的算命老瞎子,双目微缩,心中暗道:“是当年窃取我道家不传之秘妄图看破天机的那武夫……难怪这些年一直找不到他,原来躲在山海关蒙蔽天机。”

他暗叹一声,刹那间神魂进入那算命老瞎子体内。几乎一瞬间,那原本气若游丝不知生死的老瞎子气息暴涨,于三尸穴内,他本身的神魂看着走来的老道士一缕神魂,回忆涌上心头,怒意大增,嘶吼道:“是你!牛鼻子道祖,当年是你道家三掌教请出你的金刚琢废去老夫的天眼,是你道家太清洞天内镇压炼化我妻子儿女!浑蛋,你怎么还有脸面出现在老夫面前!”

莲花冠老道士苦笑着摇摇头,伸手抱拳道:“当年的事情虽说是你有错在先,我那师弟也是做得有些过了,我道家于你有愧。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不等他说完,就被愤怒状态的老瞎子打断:“你贵为道家祖师,还有什么事情能求到我这个手下败将的!老夫看你今天就是来算账的,既然如此……心神眼!观,音!”

老瞎子几乎失去理智一般,杀妻杀子之仇是他心底最痛的伤疤,此刻见道祖,虽知不敌对方一缕神魂,却也依旧有了必死的决心。

老道士见对方如此冲动,也是笑着叹息,心中自是埋怨师弟做的太过分。他虽只有一缕神魂来此,但面对老瞎子,还是绰绰有余。他屈指一弹,默念一声“禁”,正欲暴起发作的老瞎子顿时隔断武道,气息萎靡,蓄势待发的心神眼也被这一个字禁去。

动弹不得的老瞎子破口大骂,心中骇然,本以为对方只是一缕神魂而已,发挥出的实力十不存一,倘若拼尽全力还是有一博之力的。没想到连近些年新领悟的最强一击还没发动就已经石沉大海。此般差距……怕是这仇,永远无法报了。

心中的苦涩,付之以问候道祖十八辈祖宗。

老道士乐呵呵,丝毫不觉得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语有什么不好,也不生气,就站着静静让他骂。等他骂累了,气喘吁吁的时候,老道士乐道:“骂过瘾了?”

老瞎子把头扭到一边,故意不去看道祖乐呵的嘴脸,没好气道:“算了,打又打不过你,杀我妻儿也不是你,有什么屁就快放,我还要给别人算命呢,别耽误我做生意。”

“要不是你没听我说完就动手,早就说好了。”老道士显得很委屈:“而且这桩事情,于你而言也是美事。”

道祖大袖一抖,在三尸穴内显露出一面镜子一般的画面,画面是此时便是在堂屋里都紧皱眉头思索着的少年少女。老瞎子见此,有些诧异道:“这孩子是从小生活在此的孤儿,我看着可怜经常照顾一二。孩子很懂事,很讨喜,资质倒也不错,也将我这天眼的口诀要领,也有意之间教导给他。这女娃倒是有些面生,应该是前些日子的老书生开放镇子,前来寻求机缘的。怎么了,这小子资质也没好到能让你这个祖师爷亲自下凡的地步吧。”

道祖对他的揶揄置若罔闻,收起笑脸道:“这小子身世你可知道?”

老瞎子静默了片刻道:“我的眼睛就是因为想看破天机而没有的。”

老道士点了点头,宽袖无风自鼓,而后猛然一晃,笼罩住三尸穴内的他们道:“这袖里乾坤内,便是属于我道家的大道,所有的信息都在我的掌控内,任凭天道如何也无法泄露出一丝一毫。现在你大可以放心说一说了。”

老瞎子踌躇了一会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咽了口唾沫,认真地看着道祖道:“羽化神朝。”说罢紧闭嘴唇,再也不开口。

“如果是这样,那确实是大禁忌。”老道士散去袖中乾坤,道:“我入驻你三尸穴一个时辰,时间到了,我自会解开对你的禁锢。既然我有愧于你,便借你之手送这小子一份机缘,算是减轻部分因果的孽了。”

“至于能不能接的下我送的气运机缘,就看这小子的本事了。”

老瞎子一笑,闭上了眼睛打坐,默许了道祖占领他的身躯。

外界,静寂不动的一个算命瞎子身躯一振,睁开眼睛,微微一笑。

只是衣服太过破败,简直可以用衣不蔽体来形容。

不过修道者在乎这些繁枝末节干什么呢?

……

堂屋里,齐爻一次又一次尝试,但始终都没有再感应到天道的回应。

若不是宋姝月也感觉到了当时那强烈的大道波动,他都怀疑自己第一次是不是错觉。

宋姝月蹙眉不解道:“完全没有道理啊,应该是不存在明明感应到了天道又硬生生被阻隔断的。仙根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同理天道认可便是认可了,否则就应该感应不到。为何你这……”

齐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能感受到或许和第三条道家大道有所关联,但即便是不予认可,也没必要阻断他对所有天道的感应吧?齐爻有些哭笑不得,上一刻仿佛还是踌躇满志着叩问仙途,下一刻就突然跌落泥沼,有些恍惚。

“罢了罢了,生死都未定,谈论这些又有何用,就算仙根妖孽又如何。”齐爻想起此事,虽说已经坦然接受此事,却也有些阴霾在心头始终散不去。

宋姝月愈发看不透面前这看上去比自己还小一点的少年,越尝试着对他有所了解,越是有解不开的谜团,缠绕不清。宋姝月摇摇头,安慰他道:“天道日渐腐朽,有仙根也不如练武来得痛快,这些日姐姐教你一些武道功法。圣人一定有他的办法让你命火烧出本命瓷,等你熬过了这个劫难,去武帝城找我,姐姐我直接带你进藏书阁,览遍天下武学功法!”

这番话说得是豪气干云,但二人心里都清楚,齐爻真能挺过此劫……难度之高,不亚于登天。齐爻苦笑了笑,点点头道:“那便先谢过姑娘。”

“好呀,你们两个,一看就是一夜没睡,在偷偷摸摸干什么事呢!”不知何时齐秀已经醒了,突然跳到齐爻身后,把他吓了一跳。齐秀眼睛咕噜一转,鬼点子上头,指着二人道:“你……你们……难道趁我熟睡的时候,你们偷偷做了一些苟且之事!哥哥我一直以为你是正人……”

没等她说完,齐爻看着宋姝月愈发阴沉的脸,心中暗骂这小丫头口无遮拦故意挑说,便施展“游”字诀,没等她说完就一下捂住了她的嘴道:“大白天瞎说什么呢,你哥哥我一代书生,别在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

齐秀扳开齐爻的手,吐了吐舌头,道:“宋姐姐才不会生气呢,宋姐姐对人家可好了,你说是吧,宋姐姐?”

宋姝月笑了笑,嘴角上翘,把手指关节压得咔咔作响,不怀好意地盯着齐秀道:“要不,你问问我的拳头对你好不好?”

齐秀故作慌乱,连忙抱住齐爻大声叫道:“啊哥哥你快挡住这个坏女人,她她竟然要打我!”

齐爻一脸黑线,用手扶额,无奈叹气。看着二女绕着家里打闹尖叫了好一会儿,等她们都气喘吁吁了,才强颜笑笑道:“你们……很熟的样子?”

宋姝月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道:“你妹昨天就醒了,我给她疗养了一番,自然比和你要熟喽。”

“齐爻你看,我就说你的女人心思不对吧,胳膊肘往外拐,话里话外都向着我。”齐秀一脸得意,用脚捅了捅一旁的宋姝月。

“呸你个小妮子,瞎说什么呢,看我今天不打烂你的屁股!”宋姝月勃然大怒,一个翻身就站了起来。

“啊哥哥管好你的女人,她又要打我!她还打我屁股!臭不要脸!”

“你给我站住!”

齐爻站在一旁,茫然不知所措。他想伸出手,弱弱地说一句“别打坏家具”,终究是放下了手臂,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

女人真可怕。两个女人一起更可怕。

他忽然想起来隔壁的顾雪,打了个冷战,对着正在疯狂打闹的二女道:“我先去准备些吃的,你们别打伤了。”

回应他的只有嬉笑怒喝。

齐爻叹了口气,推门走出。

他刚出门的时候,就感觉有些许不对劲。仔细一想才反应过来,是隔壁太过安静了。

而且好像整个镇子都安静了太多,或者说,冷清了许多。

齐爻上前敲了敲李二家的门,许久,不见有人来开门,也没有人吵闹。

一时间,他有些不太适宜。到了此刻,才发觉原来曾经听起来聒噪的声音,倒也是不失为人间烟火气。

“别敲了,娃娃,没人开门的。”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齐爻转过身,见到是一位步履蹒跚,拄着一杆大旗上面写着“仙人指路”四个大字的老瞎子,在背后的桃树下巍巍道。

齐爻做了一个揖,问道:“他们是都走了吗?”

“不错的。前些日子季允南放开了两条胜贺镇的规定,一个便是强行疏散这里的居民。李二他们呐,也是已经走喽。”老瞎子叹了口气道:“几天后,山海崩碎,山海经现世,山海关也要没喽。唉唉,生灵涂炭呐。”

齐爻眼神一动道:“瞎爷爷,这几日听那姑娘也说到什么山海崩碎,能否和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瞎子用手一指那青山,又用手一指那山下的溪水河流,道:“看到那山和那河了吗?”

齐爻点点头。这青山和那条溪水,他从小到大不知去过多少次了。山上元气很足,灵药草药无数,他都一点一点摘了晒干堆积在家里。小溪是山顶积雪所成,终年流淌,溪水很凉,夏天在里面洗澡很是舒畅,至于到了冬天也不会结冰,倒是有些奇怪。溪水下面有不少鹅卵石,有些石头相貌奇异的,甚至夜里发光的,齐爻看着欢喜,便也时不时收藏一些。

“那,就是山海。”老瞎子用竹竿往地上用力一顿道:“而这个小镇,就是曾经山海关,也是上古时期,那道家祖师证道写下山海经,骑着青牛出的山海关。”

老瞎子体内的老道士此刻一脸得意,在给齐爻讲述的时候还不忘吹捧一下自己,越发觉得自己厉害起来。

“当今人间,虽说还是七座天下,但实际上,早就已经剩下五个半天下了。中洲天下,上古时期最为繁华最为广阔的天下,占据人间最好的中央,有着仙人无数的玄都,却在乱古时期硬生生被战争将那块天地轰没了,一直到现在,中洲天下也都没缓过神来,这是那半座天下。而更惨的是曾经儒家统领的经墨天下,在乱古快结束之际,那场最后的决战大能辈出,在那片战场上神人仙人都是最垫底的存在,无数上古通天的存在将整整一座天下硬生生给打到湮灭,只剩下一些残渣遗骸。”老瞎子眼中露出无限回忆,感慨道。但回忆也仅仅是露出了一瞬,下一刻就被收了下去。

因为老瞎子是没有经历过当年的岁月的,回忆的是道祖。他不知道齐爻是否聪明到能通过神情看出老瞎子此刻的不对劲,所以还是得演技好一点。

齐爻眼神一动,没有说话。

“后世的儒家圣贤将这残存的经墨天下以惊人神通以笔墨写于经书诗歌当中,共计四书五经,藏入儒家圣地山河社稷庙里,缅怀那段壮烈的岁月。而后来人们发现这并不完整,因为将四书五经悟透之后,并没有借来经墨天下的气运。所以说,四书五经必定缺损了一个关键的部分,而那个部分,就是依旧存在的胜贺镇,或者说,山海关,曾经经墨天下的最西段,出了山海关,便是浩邙天下。”

“而数万年来的种种猜测,也指向了,最后一本书,以及山海本源,就是在这山海关内。不然每隔十甲子儒家便会有一位圣贤来镇守此处,儒家是何意?圣祖是何意?甚至就连季允南这数万年才能出现的很可能成为第五大圣的绝世天骄也被勒令镇守此地,儒家所做牺牲为何?”

“坐镇是假,一代代圣贤写完这本书才是真!最后到山海关也承受不住之际,崩碎刹那将最后的经墨天下残骸收入书中,第五本书现身于世。这关键的第五本书可以将其他九本融会贯通,如果有人成功领悟十经,则就是完整的山海经!这山海经的价值格局,当今世上,哪怕四家至高经典,也是远不能及!”

“但福兮祸所依,山海崩碎,必定让其内所有生灵涂炭,而如此经典出世,也必定会引气若干天下最顶尖的存在觊觎。”老瞎子慨然,话锋一转道:“这小镇的劫数,也是你的劫数。李二临走前让我把这个带给你,说是有助于你渡过此次劫难,也对日后的人生有益。”

说罢,便将一个指套模样的武器给了齐爻。齐爻接过去,入手差点没拿稳直接给摔地上,这才骇然,用尽全身力气拿着这看似小小的单指指套。便见此指套表面润泽光滑,像玉石一般透亮,里面有指甲盖大小的一个金色鲤鱼,一动不动。道道龙鳞似的纹路,长不过中指却足有三四十斤的手感,不知何等材质。

此物非凡。

齐爻心中虽是感激李二,可是如何带着收走此物呢,不禁有些茫然。老瞎子好像能看见他的疑惑一般,笑道:“我辈修行中人,不似凡夫俗子用袋子装放物品,而是观想此物,便可化作其所组成的气纳入你的穴位内温养。”

又是观想。齐爻嘴角抽搐,不会又像感应大道一样,感应到了但没完全感应到吧?

虽是有些忐忑,却也是尽力在脑中观想感应。不曾想这一次竟十分简单,短短片刻,这小小的指刃便化作丝丝缕缕的气息渗入体内,盘踞在已经有些许气息的气海穴内。

“不简单,果真不简单!第一次纳物就如此轻松,上道!”老瞎子显得有些高兴,但这却让齐爻有些起疑心。

“瞎爷爷从前可是时不时疯疯癫癫的……也很少有笑脸或者感慨这么丰富的表情……”他感觉到有些怪异,却也不知是哪里不对劲。

老瞎子拉着齐爻坐下,道:“最后一次,让你瞎爷爷来给你算一卦,预测旦夕祸福避灾如何?”

齐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瞎爷爷,你今天……没事吧?”

老瞎子三尸穴内的老道士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莫不是被这小子观察出了什么端倪?不过表现的确实与平日里的瞎子大不一样,老道士暗自发狠:“不行,行动才进行了一半,目的还没达到,千万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而在外界,老瞎子徐徐道:“今日这不是你瞎爷爷最后一次见你了么,怕是再过几天,我也要离开这里了。当初是为了避灾来到这里,如今我也要去面对当年的仇家了,对你,自然有些激动。”

三尸穴内,被禁锢住的老瞎子神魂浑身颤抖,破口大骂:“老匹夫牛鼻子,谁他娘的说我要离开这里了,我哪怕在山海崩碎的时候战死也比去寻你们这天杀的道家要好得多!你……你这是把我逼上道家!”

外界,老瞎子面色不变,叹了口气继续道:“齐爻啊,你是不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把你和秀秀当自己的孙子孙女啊。虽然说没有李二和你先生照顾得那么细致,但也是尽心在关怀你们……你,可知我心意?”

三尸穴内老瞎子神情激动:“牛鼻子演的真好啊,早知道你这么演我死都不肯你占我身躯!浑蛋,你看齐爻会不会信你!”

齐爻眼角也有些湿润,想起往事一幕一幕,也是拉住他道:“别这么说,瞎爷爷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么多年来,先生如父,你如祖,这恩情,齐爻没齿难忘!”然而他心里早已冷笑连连,原本还不确定老瞎子今天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如此看来肯定有什么猫腻。

不过既然目前没有证据揭开不了面纱,齐爻索性陪他演下去。

“好好,你能这么想,瞎爷爷也就知足了。看见这桶竹签了没,拿出一张吧,就当是我为你最后卜算运势了啊。”老瞎子没有继续煽情下去,直接道。

“呵,图穷匕见。牛鼻子就等着被齐爻发现不对劲吧,我很期待你的表情。”老瞎子神魂冷嘲热讽,被道祖一个弹指给禁了言。

他见老瞎子面前放着一桶书签,便拿起竹筒,使劲摇了摇,却在不经意间掉出了一支竹签。

老瞎子掐指盘算了片刻,神色大变,短短时间脸上神情阴阳变化数次。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用空洞干瘪的眼睛看着齐爻道:“下下签。”

“动不如静,有才无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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