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确认了自己的情感后,李青棠反倒更加不敢面对江楚玉了。
取而代之的,她的自我厌恶愈发强烈。婚内对丈夫不忠就算了,喜欢的对象还偏偏是自己的小姑子。这在她的认知中是一件比人类的排泄物还要恶心的事情。她无法接受这么恶心的自己——更加不敢去想,万一楚玉得知了她的心意,会作何反应。
偏生她又不可能不见到江楚玉。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就算平日不特地去找,在饭桌上,走廊上,总会有碰面的时候。
府里的下人都对此议论纷纷,这大少奶奶跟大姑娘到底是怎么了,原本不还是相处得好好地,怎么突然大少奶奶见到大姑娘就像见到鬼一样,大姑娘看起来也没什么异常啊。
李青棠终于体会到所谓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受了。这种事,她是万不敢跟别人说的,就算是陪着自己从小长大的碧月也一样。她甚至产生了这样一种奇怪的想法,希望江楚玉快快找个人家嫁了,好断了自己的念想。可江楚玉偏偏又最是反感别人逼迫她嫁人,李青棠又不好去催促,只能将这份心意默默地藏在心里,任它纠缠,折磨着她。没过很久,李青棠的身体似乎也对这份奇怪的心思产生了反应:她开始发高烧,做噩梦,说胡话,把春桃和碧月还有屋里伺候的别的丫鬟婆子都吓得够呛,能请到的大夫都被请了过来给李青棠医治,甚至还有人认为少奶奶是中了邪提出要请道士做法的——不过这个想法被碧月以“是不是在咒她死”为由一票否决。
不过好在李青棠烧了三天后,身体就终于好了起来。但心里的苦涩,却没有褪去半分,反而当她在昏睡中醒来时,盯着偌大的房间出神了很久。
江楚玉那边自然也是知道李青棠生病的事的。
“少奶奶病了,姑娘你不去看看吗?”蕙兰看着江楚玉一如既往地在书房里看书,写字,终是忍不住问。
江楚玉耸耸肩,“你没看见她那样躲着我吗?既然她不想看见我,我又为啥要去找她?”
蕙兰叹息道:“说是这么说,大少奶奶那边的人总有怀疑她是魇着了……真是可怕。”
“谁知道呢。”
这时候蕙兰凑过去,奇道:“大小姐你怎么就突然写起这种诗来了?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这些的吗?”
江楚玉写的是那句著名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她感到有一股莫名其妙的躁动在她的心底徘徊不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今天练字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这句话,又突然把它写到了纸上。“偶然想到而已。”她说着,把写了这首诗的纸揉成一团,丢进了一旁燃烧着的炭炉里。
“真是浪费。”蕙兰看着被火苗吞噬殆尽的宣纸,嘟囔了一句。
“蕙兰,今天你的话有点太多了。”江楚玉说。
“……大小姐。”蕙兰突然被这么说了一句,有些委屈。
但不管怎么说日子还是照过。李青棠病好后不出几日,前去浦县搜查的捕快就带着香凝回到了京城。审讯的过程意外地十分顺利,香凝到底是个普通人,经不住盘问的压力,府尹问了她几句她就全都招了。她说,有人在背后指示她去本地的地下市场购买那种药物,而使唤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里奥·冈萨雷斯。
有了香凝的指控,官府的捕快并黑公牛国的使团的护卫便一同赶往里奥·冈萨雷斯所在的旅馆。此时里奥·冈萨雷斯得了风声正准备潜逃,却被在外埋伏的捕快迅速制服,并押送到了官府的地牢中。与此同时,负责搜查的人员也在里奥·冈萨雷斯的房间中发现了一把□□,还有几发备用的子弹,以及没有用完的药物。如此,人证物证俱全,谁是凶手一目了然,然而该走的流程依旧要走,里奥·冈萨雷斯不日将于大理寺接受公开庭审。大理寺已经跟使团协商过,等里奥·冈萨雷斯在这边的庭审结束,就把他交给使团看管,等使团将他带回家乡黑公牛国,做最后的审判。
这可是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毕竟大理寺审问犯人常见,审问在中原作案的外国人可不常见。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就没有不想去现场观摩的。
碧月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直接求到了江楚玉面前,央求她带自己一起去。江楚玉既是大理寺卿的外甥女,亦在此次案件中出了不少力,庭审她自然是会去的,而且还能在最前面的位置观赏整个过程,其他没有这层关系的王孙公子都未必有这等待遇。
“喂,姑娘,咱们一起去看明日的庭审吧,这可是一场难得的好戏,我们可不能错过。”庭审开始前一晚,碧月拉着李青棠的手,使劲儿摇晃着,“大姑娘已经答应了带我去,姑娘你要不也一起?”
“这……”李青棠看着碧月满怀期待的眼神,有些犹豫。一同去的话,她免不了要跟江楚玉坐在一块儿。只要想到自己有可能在拥挤的人群中触碰到江楚玉的身体——哪怕接触的面积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哪怕只碰到了一根头发,都叫她觉得浑身发热,发抖。但是,如果不去,一方面就如碧月所说,或许会错过一场精彩好戏,另一方面……她还是,很想跟江楚玉在一起,想要更加地接近那个人……
碧月知道李青棠心中顾虑,虽然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便继续劝:“姑娘啊,我虽然不知道你跟江大小姐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不过呢,有时候如果你有介意的事,最好找个机会跟她说开了比较好噢。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迟早大小姐会跟你渐行渐远的。这次正好是个契机,你先和大小姐一起去看庭审,一路上,可有大把机会跟她谈心呢。”
“……”碧月向来是个能说会道的,可这句话在李青棠听来根本治标不治本。然而思索再三,她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好吧,明天,我们先一起去看看。”
归根结底,还是希望站在楚玉身边罢了。
第二日李青棠在江楚玉微妙的眼神里走上了马车。她努力让自己去忽视那眼神,那让她感到心痛不已的眼神。马车载着几人一路走向大理寺,来到的时候,已经被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人群中能看到一些熟悉的身影,比如本就负责此案的梁王,王妃谢婵,甚至冯夫人带着冯家两姐妹都来看这场前所未有的大戏。人实在太多,李青棠也顾不上跟熟人打招呼。
“嫂子,这边!”江茗玉蹦蹦跳跳地,一路紧跟着江楚玉,还不忘提醒一下李青棠跟上。李青棠在水泄不通的人群里挤来挤去,也不敢放慢了脚步,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和江家两个小姑子走散了。后面还有碧月在推搡着,叫她走快点,省得一会人更多了更加难前行。李青棠无法,只得走得越发快速,没有一分一秒的停滞。
衙门两边都已经站满了守卫,等候大理寺卿谢大人以及两位嫌犯。很快谢大人就走了上来,这是李青棠第一次见到江楚玉的这位亲舅舅。只见他面如冠玉,头抬得高高地,背挺得笔直,头发被悉数梳进了乌帽内,玄色衣袍加身,目不斜视,走到了大堂的另一边,坐在了那张桌子后面。就是在经过江楚玉身边时,他也没有移开视线哪怕一瞬。李青棠在心里暗自叹服,如此正直,冷冽又不怒自威的气场,难怪会有江楚玉那样的外甥女了。
人群的议论声随着谢大人的出现,代表着升堂的鼓声达到了一个高峰。直到一声惊堂木响起,才安静下来。
谢大人一声令下,香凝,以及里奥·冈萨雷斯分别被两个捕快押着,来到了厅堂之内。
李青棠悄悄地看了一眼冈萨雷斯。他头发有些乱,脸色憔悴,完全没有之前见时那种整洁干净。也不知道,这几天他被关押在大牢内,是怎样的心情。
围观人群又一次小声讨论了起来。也是,中原的衙门中出现了一个外国面孔的受审者,这事儿怎么看怎么离奇。
审讯正式开始。谢大人漆黑的眼珠在香凝和冈萨雷斯之间又走了一阵子,最终,目光停留在香凝身上。“香凝姑娘。”
“是,是!”香凝抬起头来,她的情况看起来不比旁边的冈萨雷斯要强——或者说,更加糟糕。难以想象她曾经是在风月场所谋生的。
“本官,有事要问……”
此时冈萨雷斯却突然抬起头,打断了谢大人的话。“法官先生,能让我说几句么?”
“放肆!谁允许你开口了!”押着冈萨雷斯的捕快当机立断在他的踢了一脚。
谢大人眯起眼睛,悠悠地呷了口茶。他面不改色地打量了一下冈萨雷斯,最终轻轻点了点头,“你说。”
“多谢,您是位宽宏大量的法官先生。”冈萨雷斯微微笑了笑,那笑容竟让李青棠看出几分凄凉来。“我直接招认,就不用你们在这儿问来问去的了。对,人就是我杀的。我,里奥·冈萨雷斯,在八月十五日的晚上,用那把黑色的枪,将堂费尔南多·阿维拉·巴列斯特老爷射杀。”
这话犹如一块石头扔进池塘里,激起千层浪。不但围观的人们都炸开了锅,就连堂上的谢大人,也是瞪大了眼睛。
才开始审讯,这就直接招了?在大理寺,这真的很少见,因为一般来说值得这样开庭公审的案子,当事人都不会马上认罪,有些时候甚至需要升好几次堂,案子才能有个差强人意的结果。然而这次……里奥·冈萨雷斯不仅主动要求先说,还一开口就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实在是过于不可思议。人群中甚至有人颇为失望地摇了摇头,本来还期盼着一场精彩的审问辩论戏呢。
不过,谢大人到底是在大理寺办案多年,哪怕是这样的场面,他只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就回过神来,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示意冈萨雷斯继续说。
“中秋节前大约一个星期的时间——七八天以前,我得知了香凝女士从醉花楼中被驱逐的事。”里奥·冈萨雷斯不紧不慢道,“于是,我找上了她。当我知道她是因为得病才遭到驱赶,我便给她钱,让她去把病治了,唯一的条件,就是帮我寻一种能让人浑身燥热,意识模糊的药来。我说,因为我想给阿维拉·巴列斯特老爷一点苦头吃,而香凝正因染病的事,对我家老爷心怀怨恨,所以她答应了下来。但是我没有告诉她具体要做什么,她并不知道我想杀了他,我利用了不知情的她。”
“先,先生。”香凝噙着泪看向冈萨雷斯,一脸不可思议。
谢大人默不作声地继续听。
“我很了解我家老爷的身体水平,知道大约放多少药才能让他感到难受又不至于失去意识。然后,我特地帮他在醉花楼里预约了一间视野和福源酒楼顶层的包间齐平的房间——我将药下入他那天带去醉花楼的酒里,再接着,我就去了福源酒楼的包厢内,点了一壶酒跟一碟牛肉干,接着我打开窗,将那把枪枪架在窗沿上——我耐心地等候,直到老爷他在药效的影响下感到窒息,感到灼热难耐,因而将房间的窗户打开透气的时候。”
“在那一刻,我就扣下扳机,让子弹射穿我家老爷的额头,夺去他的生命。”
冈萨雷斯直接将他作案的过程都叙述了出来。此时,那天在酒楼负责接待冈萨雷斯的小厮也被带到了现场,经过确认,冈萨雷斯当天在酒楼点的东西跟他方才所述的一模一样,证明他所言非虚。
“那么,冈萨雷斯先生。”谢大人语气沉静,“如此看来,你可是在认罪?”
“我的好法官先生,如果这都不算认罪,那什么才算呢?”冈萨雷斯说,“我知道我犯下了无可饶恕的罪孽,我残忍地夺走了巴列斯特家最后一丝的正统血脉,如果此后我在大牢里受尽折磨,亦或者是脑袋被人为地与身子分离,我都毫无怨言。这是我罪有应得。”
此时的人群已经大气都不敢出了,等待着看里奥·冈萨雷斯接下来还会说出怎样的话。
谢大人略一沉吟,便又问:“既然如此,你又为何知法犯法?”
冈萨雷斯似乎早就在等着这一刻,听到谢大人这句话,喉咙里发出一声畅快的笑。“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是一个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如今大概可能已经无人知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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