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正月十二
王爷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我今日初几,得知自己才睡了两天后神情有些失落。
我非常能理解,因为正月十五皇上又要出宫了,如果王爷生病昏睡就能混过去了。等等,莫非王爷是在装病?妙啊,能忍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不上茅厕,还要装出梦魇之状,这可不是一般人都能做到的。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想法,冷漠说道,“本王不是装病。”
赶紧回他,“是,属下明白,您是真有病。”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憋了回去。寂静片刻,吩咐道,“唤人进来洗漱。”
我转身准备去传唤丫鬟们,他又把我叫住,“今日怎么把头发散下来了?”
“这两日忙着照顾您,顾不上整理仪容。”
“哦。”他略有所思轻微点头,“从前总在这些小事上苛刻,往后就不必了,连夜照顾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今就不用过来了。”
倒也不觉疲乏,不过假日难得,赶紧跑去找德子和六子玩耍,谁知这俩完蛋玩意竟都不在府里。问才知道他俩都休假回家了,要明日才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真不够哥们儿意思。
无聊闲逛两圈,跑到风亭望着远处天空发呆。还是有些在意他的话,之前命我散发,在我多次委婉抗拒也不见效,今日却主动更改之前的命令,到底是琢磨什么呢?
我也不是个傻子,想必是我不但只是姓名相同,可能连样貌都极为相似吧。我应该还比前护卫高一些,也更壮实,因为一开始王爷赏的衣服穿在身上多少有些束缚。往日重重可以看做是他睹我思前人,那今日此举,是走出阴影了?
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我去,那要是走出阴影了我会不会就要失宠了……不对,干嘛要用失宠这个词儿……
赶忙到事务房询问最新的招人情况,还好,并没有要招纳新护卫的消息,放心了。
离开时碰巧撞上齐护院。自我入府他百般看我不顺,三番两次找茬。也是,我在府中无编制,只用听王爷一人调遣,其他人都管不着我做什么。且好些事还被我抢了风头,细想一番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更何况他呢。
果然,他眉头紧皱,双目直瞪,“王爷身体欠安,你不去妥善看护,来这儿做什么?”
“自然是有医官丫鬟伺候着啊,王爷体察我连日辛苦,许我休息一日,我嘛,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无赖。”他每每词穷不都会说这两字。
我哼笑,“换个词儿行不,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碍事儿!”他到我耳边吼了句,差点被震聋了。这老哥,脾气是真不行。要不都三十了也没人听他说起过自家妻儿,估计是媒婆见了他都要吓得发颤,都不敢介绍姑娘给他认识吧。
我朝周围看热闹的众伙儿笑笑,心想要不还是回屋梳洗一下再去看看王爷吧。
王爷虽然意识恢复清醒了,但暂时还未起来,见我重返有些惊讶,“没休息?”
“属下放心不下,也睡不着,就回来了。”我承认自己脸皮够厚,明明是因为没事闲的才来他这儿打发时间。
王爷淡然说了句,“有心了。”遣走一旁照顾的丫鬟们,“把桌上那本展开的书拿给我。”
又过了几个时辰天色擦黑,默默点灯放到床前。
“你进府有两年了吧。”
“嗯。”
“为何会来府里应招侍卫?”
我心想大哥,我都陪你两年了,现在都第三个年头了你才想起问啊。
“老家闹洪灾,失了家人和田地,不想滞留旧地伤心就出来找些事做。”
“你这身武艺是从何处学来的?”
“打小师父教的,哦,就住我家隔壁,好像也曾在京里住过,几年前就离开我们那儿了现在也不知去了何处。”点燃其他灯烛,室内一下明亮起来,重新返回床前,“王爷天黑灯暗,仔细伤眼。”
他顺手合上书籍,置于一旁,看着我思索片刻,“你可知我为何要求你那些绑头穿衣的琐事?”
我发楞,问这做什么?我心里有答案,但不明白王爷是何用意不敢轻易回答。
他叹了口气,“我觉得你是知道的。”
“呃……”他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属下知道。”
“真的知道?”
我去?
“呃……知道……还是不知道呢?”我蒙了。
“你在问我??”从他眼中投来的目光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白痴。
算了爱啥啥,豁出去了!“属下知道,是因为上一个护卫,我们两人仿佛太过相似。”
“你知道的太少了。”
……?那我应该知道什么?
周围再次变得安静,烛蜡蹦出个星花都能让我的精神绷抖一下。
“我爱他。”他又拿起书本指尖摩挲书角,淡淡的三个字,仿佛与他无关。
但在我心里就像劈了一道惊雷,嗯?嗯嗯??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应该怎么回??呃,现在装作没听到是不是太刻意了?怎么离开这里比较自然?王爷将这等辛秘告诉我,会不会灭我的口啊?不对不对,难道我不应该奇怪王爷为何会喜欢一个男人嘛?
此时的我比儿时偷摸娘口袋里的铜钱买糖球被逮住时还窘迫。
突然想狠抽自己两耳光,王爷都放我假了,我还屁颠颠的跑来找死。
他见我没反应,“沈恒?”
完了完了他叫我了,咋办,我该说啥?!
他有些怒了,“沈恒!”
“诶诶,在呢在呢。”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呃……“目光一转,”王爷重情重义,是天下万民之福啊!”反正我在他眼里也是个白痴了,再蠢点也无所谓了。
“什么跟什么……罢了,你下去吧。”他嫌弃地挥手,我如临大赦,匆匆拘礼连飞带跑的逃离寝室,这日子过得,也太让人心惊胆颤了。
正月十三
清晨是练剑的绝妙时刻。
草木中沉浸一夜的露气挥散在空中,剑风扫过带动他们的步伐,飞舞的衣袖汲取它们最后的踪迹,无比清爽。
抬手擦拭额头薄汗,所以,一会儿该怎么面对王爷啊……头疼。
正蹲在墙角僻静草丛中抓耳挠才冥思苦想,忽然听到身后有微弱的脚步及喘息。
立即起身回首剑指来者,嗯?一身黑衣还蒙着脸?
“……”
“……”
两人大眼瞪小眼,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我见他手中并没有武器,只是背上有个超级大的包袱,“贼?”
他也缓过精神,转身就要逃跑,由于包裹太沉重,加上手脚软笨,两招就将他铲倒在地。
“说,你是何人。”剑锋抵在他颈侧,感觉此刻的自己光芒万丈无比英飒。
他闭口不言,我也没了耐性,上手扯去他的面罩,“刘师傅??你不是膳房的吗?”
他挣扎着爬起来转换跪姿,苦着脸朝我连连磕头,“沈护卫放过我吧,我这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才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啊!求求你千万不要禀告王爷,我儿前几日受人蒙骗,连祖宅都输去了,还欠下不少银两无力偿还,家中老父一时情急病倒,瘫在床上也无银钱医治啊!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听上去好惨啊。可是……怎么会突然输了这么多钱?把视线转移到刚才打斗中散开的包袱,这是啥,大白菜?这一大包满满的全是大白菜??
我举起一颗白菜拉着他问,“刘师傅啊,你都决定选择偷窃换取银钱了,为何还只取白菜啊?”
“……膳房里也没别的啊,就白菜多……”他惭愧地都快把头埋到土里了。
“……”我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又气又想笑,“我觉得王爷也不会因为这点白菜治你得罪。不过你的行为……”
“我求您了!千万不要向王爷告知此事啊!我,我不能再丢了这份差事!我一家老小就指望我每月这点薪俸渡日了!”他死死拉拽着我的腿生怕我离开。
也是个可怜人,但……“我若不报就是失职袒护,一旦被别人察觉了,你我都要走人的。倒不如据实已告。放心,王爷一向宽严并济,不会让你全家走投无路的。”
他仍有些不信,我安抚道,“王爷那边我也能会你说上几句。”
他连声道谢,收拾起散落满地的白菜准备返回膳房。
我赶紧叫住他,“现在趁人少还是赶紧换下这身衣服吧,这些白菜我帮你送回去。”
我接过他手中的白菜往肩上一甩差点把自己甩出去。这刘师傅……还挺有劲儿。
还好这儿离膳房很近,不然我可要被这堆白菜压死了。我蹲在膳房的菜库里边码白菜边嘀咕。
刚码好准备离开,门口有些动静。我压低身体,朝外望去,只见一杂役穿着的人拿着个布袋,正以飞快的速度填装萝卜等……
这膳房的人都什么毛病啊,大早起来偷菜玩,想累死我啊!我怒了,站起身来大喝一声:“干什么呢!”
那人看见我,吓得撒腿就跑,还不忘带上自己的袋子。我心想,今儿可是真练手了,一早上没闲着。
还没等我抓住他呢,就被巡逻的护卫们逮住了,也是,天都亮了,再没人发现,那这王府也就跟街市没什么两样了。
他自然没有刘师傅那种好运气还能去换衣服,被护卫们死死扣住押送到王爷面前。
“报告王爷,此人一大早在膳房菜库里偷东西,被我们及时发现,请王爷发落。”
“嗯?”王爷疑惑地转过身来,“为什么去菜库偷东西?”
“回……回,回王爷,小……小人前些日子欠下城西赌坊一笔银子……实在是……实在是还不上银子了才打了偷盗的主意……”
我严重怀疑他跟刘师傅串过口供,怎么词儿都是一样一样的呢?
一个偷白菜一个偷萝卜,难道是想靠颜色证明自己清白?
还没等王爷发话,又一阵吵嚷进来,只见刘总管带着四五的护卫押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说:“禀王爷,这两个丫鬟刚才在事务房鬼鬼祟祟,被发现偷库房银两。”
这王府是捅了贼窝了。
“理由呢?”王爷平静地端起茶盏。
“奴婢的兄长前几日在城西的赌坊……”
“奴婢的父亲也是在城西的……”
“大胆。王府的规矩都忘了么。”王爷重叩茶盏,“刘自庸,去查!看府中还有没有,若有一律遣出去,不必来报了。”
“是,奴才这就去办。”刘总管转身要走,王爷又说:“等下,如有欠债过多者,多给三个月月奉。”
看如此情形,我实在不能在这风口浪尖将刘师傅的事说出口,但愿早上的事没有第三人知晓。
“沈恒。”
“属下在。”
“你即刻去查一下这个赌坊,不要暴露身份。”
“遵命。”
“叫齐护院陪你一同去。”
“呃……王爷,齐护院还有很多事要忙,就不用麻烦他了吧……”我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多一个帮手,方便办事,万一你暴露了打斗起来,两个人也好逃脱。”
“……是,多谢王爷关心。”我心想,若真暴露了,没准儿齐护院还会帮那群歹徒一起打我呢。
我回屋换了身便装,去门口等齐护院,只见他穿着光鲜富丽,摇摇摆摆的就过来了。
“大哥,王爷让咱俩暗访啊,你穿成这样,一进门就被人盯上啊!”
“你懂什么,我扮成富家子弟,就是为了让他们觉得有肥羊上门,方便他们下手啊。”
我看了看他,又打量了一下自己,“那我……”
“我就勉强让你当我的跟班吧。”他大手一挥,“走了,小恒子。”
你才小恒子,你全家都是死太监!我翻了个白眼,“请问主子,您准备多少银子扮演肥羊啊?”
“……”他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往日里一向刚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两……两钱够么?”
我望向他腰间那干瘪的钱袋……“要不,咱们装点石头吧。”
城西是人员最混杂之地,常有地痞流氓生事,一般百姓很少在这里做买卖,能在这里站稳脚跟的非富即贵,所以看这些沿街的店铺,每间都来头不小。前年朝廷曾因聚众闹事致死的事查封这里一家赌坊,这才时隔不到两年,又冒出来了。
“到了。”齐护院朝不远处一间与周围店铺装潢相比之下略感寒酸的门面望去,“那些下人们说的应该就是那里。”
“连个招牌都没有,门脸还这么……简陋。难道这就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
齐护院无语地瞥了我一眼,“没文化。”
我俩走一前一后迈进堂内,热热闹闹,看上去与普通的茶水铺子没什么区别。但一细看,在座的人大多带着家伙,看来这里是防止人闹事和遮人耳目的前堂。可这内堂怎么去,我俩一脸蒙圈。而且我们的出现已经引起了堂座打手的注意,这可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哎!齐兄!怎么不等等我啊!”
我俩赶紧回身,居然是老张!他的打扮与齐护院如出一辙……感情出来都装爷,就我地位没变……
老张见我俩无动于衷,接着圆场:“昨日说带你过来找乐子,你倒自己先来了,不够意思啊,走走走,我带你见识见识去!”
“哈哈,心痒,就自己打听着来了,对不住啊。”齐护院瞬间入戏,“咱们赶紧的吧。”
老张应了声,只见他轻车熟路,就引着我俩就进了内堂。
虽说外堂也很热闹,但跟内堂这嘈杂程度无法相比。堂内无窗,仅靠房梁上悬挂的几盏灯笼
照亮,昏暗的光线无法看清有没有其他出口,墙角有一柜台,旁边站着几个深色衣服的小厮。我边走边打量着,堂中约莫有十几张赌桌,每桌都围着两三层吵嚷的赌徒,有位大哥赢钱了,美得手舞足蹈,袖子都甩我脸上了。
我拉住老张,贴近他耳边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们府里抓了几个偷东西的下人,细问发现都有这赌坊有关,王爷叫我来打探一下,看看这赌坊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我心想,巧了。我也为这事儿来的。这时有人从我身旁拱了一下,我没站稳,摔到了旁边桌另一人身上,我起身刚要道歉,抬头一看,都楞了……为什么三王爷的护卫也在这儿呢?!
再往桌旁一瞧……呵!就差七王爷家的周睒,算上我们,王府的护卫们集齐了!进宫面圣都没这么全过。
众人见到了我并没有惊讶之色,看来理由我也不用问了,不过如此阵仗,可见这赌坊残害了多少百姓啊!
“来来来,下注了啊!”桌头那位开始摇着筒子喊,大伙纷纷递银子,我拉住三王爷护卫问:“你们真玩儿啊?多久了?查到啥了?”
他揽过我的肩,把我拉进赌桌,说:“我这是第三天了,他们也都差不多,这赌坊老板是西城富商周元康的大公子周斌。”
“周元康?”我开始在脑中搜索这个名字,“去年中秋在宅院放烟花把半个家都烧没了的那个富商?”
“对,就是他,有传言,他那是拿着放烟花当借口,烧杀了自己与朝廷命官藏污纳秽的人证物证。”老张加入我们的对话。
“这个赌坊虽说是他儿子开的,不也是他周家的买卖么。”六王爷的护卫接了一句。
“这赌坊啊,光靠有钱可开不成,最重要得上面有人。”
“现在就差这上面的人现身了。”
“对,端老窝得连根拔,不然白忙活。”
眼看大家越说越开放,我赶紧打断,瞅着开局那个小厮说:“低调低调。”
“甭担心,这是我府安插在周家的暗桩。”三王爷护卫说,“我们爷就喜欢哪都有自己人的感觉。”
“……”大家都沉默了,估计都在脑子里琢磨自己府里哪个是三王爷的暗桩呢,我看了眼齐护院,他翻了个白眼,“就算王府最后剩下你我两个怀疑对象,那也绝不是我!”
“我又没说是你,激动什么~”我扭头转会话题,“那我们怎么把这个幕后黑手给引出来?”
“赌坊每隔七日会结账清算送批银子去周家的钱庄,拿到钱一定会分赃,咱们可以从这里入手。”老张说,“就是今天。”
“时辰呢?”
“一般都是等天黑,道上没人以后。”暗桩说。“不过随行人员很多,暗中保护的也不少,再加上每次运送的钱庄地点都不同,想跟随不是易事。
“上次运送的时候,我跟孙筱跟踪过,险些被发现。”任丘说。
“周家一共有多少个钱庄?”我问。
“十二个,西城七个,东城四个,郊外一个。”孙筱说,“这附近有四个。”
“我觉得他们不会拉着银子满街乱晃,咱们分散到附近这四个钱庄埋伏,应该会有收获。”齐护院分析道。
老张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有道理,咱们两两分组,剩下的人到其他的钱庄盯着,以防万一。大家把饵粉(王爷们为自己护卫配制的专门用于进行秘密行动时方便辨认的一种香粉,所有王府配制出的饵粉味道是一样的,且只有王爷们的护卫们才知道。)都准备好,确定地点后想办法撒在银子上,方便下一步追踪。”
“饵粉?”齐护院疑惑地看着我。
“你不用知道。”我敷衍了一句,对其他护卫说:“那晚上我与老张一组,齐护院不是护卫,府内还有其他事务需要他,不方便参与这个行动。”
“嗯,就这么定了。下午八王爷会去臻王府找四王爷商议。”
“好的,那我们先回王府禀告王爷。”
佯装赌钱两场后我们火速回府,将上午了解的情况上报给王爷。
“为什么……”王爷听完我们的报告后问,“我们比他们的行动速度慢这么多?”
……我肯定齐护院现在脑袋里飘着跟我脑袋里一样的字:王爷这什么奇葩关注点?
“禀王爷,三日前您病着。”齐护院可真是个实诚人。
“病着?本王病了,王府的守卫就该如此散漫?”王爷拍桌而起,“其他王府半月前便开始追查此事,府中这些下人早有偷盗行为,为何到今日才发现!”
“王爷息怒,属下有罪。”齐护院赶忙跪下。
有啥罪?王爷整日不出王府,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王爷,”我决定给齐护院递个人情,“发生此事确实是护院失职,但此时不是问责的时候,不如让齐护院将功折罪,彻查府内,更新府内人员调配。”
王爷绕过书案,走到我面前,“早上你与侍卫们一同来的,怎么回事。”
“属下晨起到膳房旁边墙角的草丛里练剑,碰巧遇到了。”
“听侍卫们说,你是从菜库里追出来的,怎么,削墙草难以展现你的功力,跑去菜库练刀工?”
“王爷说笑了,我休息时,见他形迹可疑跟踪进去的。”难道有人看到了早上我与刘师傅的事?
“若你有半点隐瞒……”
“王爷!”我与齐护院跪到了一起,“属下虽只进府两年,但从入府那日起,心中所想皆是王爷,所做之事也都是为了王爷!属下绝不会做伤害王爷身心的事!”
旁边的齐护院扭过头,那表情,震惊中掺杂着钦佩,钦佩中还带一些恐慌,恐慌中又点想笑,总结一下就是:面目扭曲地看着我。
怎么,我表达一下忠心至于么,我还没说我对王爷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呢,这点马屁听不了,这些年怎么在王府混的。我稍微扭过脸冲齐护院挤眉弄眼。
“你俩挤眉弄眼做什么呢?当本王看不到吗?!”
“哎呦,怎么了,惹得四哥生这么大气啊。”八王爷笑津津走进来,“沈护卫他们犯什么事了?”
“没你俩事了,下去吧。”王爷挥袖示意我俩离开。
“属下告退。”我们起身推出堂外,合上门,站到左侧等候吩咐。
“你刚才那番话……”齐护院摸了摸鼻子,“好奇怪啊。”
“拍马屁没听过?”我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难怪你这么多年都不长奉钱。”
“阿谀奉承表忠心的话我这些年可没少听,但是能把忠心说得掺杂爱慕的我倒是第一次见。”
“爱慕???”我吓得后退一步,“你这就是太监们开大会!”
“什么意思?”
“无、稽、之、谈!”我戳着他的肩膀一字一顿的说。
“哈哈,沈兄说话一向这么有趣。”
我回身,“哦,老张你在这儿啊,把你忘了。”
“怎么,刚才沈兄跟四王爷说什么了?”老张一脸八卦的看着齐护院。
“你自己问他吧!”说完便甩袖走了。
老张凑了过来,“说点正事吧,我们王爷过来与四王爷计划晚上的行动,其他王爷那里都已知晓,为了不声张所以我们王爷独自前来。”
“我们俩晚上去哪里?”
“距离赌坊三道街,柳川巷广达钱庄。”
“嗯……”我思索了一下,“我记得勤王府在那附近,怎么没叫章钰去啊?”
“咱们做手下的就是听令行事,哪儿这么多问题。”
“我这人吧,就是不愿意当井里的吊桶——任人摆布!”我双手一插挑眉看他。
老张哼了一声,“都当护卫了还说这话,我看你是满山跑的兔子不回家——野惯了!四王爷把你宠坏了!”
“宠我?我是护卫诶,我又不是……”说到这里脑中突然浮现出昨晚王爷说的那些话,那句:我爱他……
“怎么了?你又不是什么,怎么不说了?”老张用肩膀拱了我两下。
“不跟你废话,影响我冷峻护卫的形象。”我靠在柱子上,“不知道今晚能成功不。”
老张并靠在旁,“上次跟踪虽然没被抓到,但八成打草惊蛇了,这次定会加强防守,咱们一定要谨慎。”
“我觉得等天黑在行动,反而容易被察觉,不如咱们现在就去,乔装成店里伙计。”
“沈兄,虽说咱二人相貌称不上惊为天人,但也算得上仪表堂堂吧,再加上咱俩的身形,混进店里当伙计,就像芝麻堆里掺了两个大枣一样明显啊!”
“哦……”我赞同地点点头,“我记得那钱庄后面有家青楼?”
“嗯?”老张两眼放光。“你的意思是……扮成姑娘?”
“你脑子有疾啊!”我扶额,“咱们就正常进去!从青楼里想办法进钱庄后院啊!”
“哦。那我们问问王爷?”老张低下头,眼神失去了刚才的光彩。
“你好像很失落?”老张这什么癖好啊。
“沈恒!”王爷唤我。
我与老张一同进去,王爷说,“我与八弟大致了解了今晚的行动,你与张护卫有何想法?”
“禀王爷,方才我张护卫正商量,钱庄后院与一家青楼相连,我们想在哪里寻找进钱庄的途径。”
王爷迟钝一了一下,缓缓说道:“也算是个办法。就这么做吧。”
“嗯,此法可行。”八王爷点点头,“其实这青楼也难逃关系,你们要小心行事。”
“属下明白!”
“天色不早了,你们准备一下就开始行动吧!”
“是!属下告退。”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年虽已过,但临近上元,十分热闹。
我与张护卫盛衣打扮,来到青楼前。
“老张,你来过这种地方么?”我见门口并没有传说中莺莺燕燕的景象和肥头大耳的老鸨吆喝,又问,“青楼是这般冷清之地吗?”
“看来你是真的没来过,”老张暧昧一笑,“京中,尤其是此地,往来皆是达官显贵,文人雅士,自然不会有穿着暴露的女子拉扯招客的事。而且这楼里的女子大都才貌双全,多数只卖艺不卖身的,你莫要把青楼与其他下处之所弄混了哦。”
“原来如此啊。”我点点头,不愧是天子脚下,果然比我老家那种小地方讲究。
我们踏上台阶,门口守卫拦住去路:“今日穆公子包场,招待宾客,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穆公子?没等我反应,老张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在守卫眼前晃了晃,那守卫见到玉牌慌忙撤手,拘礼道:“不知贵客来此,您请进。”
贵客?我疑惑的看着老张,他对我神秘的笑了笑,“走吧,沈兄。”
青楼确实与我想象中的不同,堂内分上下两层,虽热闹,但不喧噪,堂中央有一戏台,有舞姬随丝竹乐翩翩起舞,座无虚席,桌桌宾客酒酣耳热,一位打扮鲜艳俏丽的女子上前接待我们:“两位公子请随我来。”
女子将我们带到二层侧对戏台的东北角阁间前,说:“今日客人众多,堂内暂无席位,此雅间也可观赏堂下歌舞。”说罢打开房门,行礼后离开了。
阁间不大,普通茶室的装潢,正对门有一窗,窗下设有茶台,酒水茶点摆碟齐全,有一位打扮清秀、眉目如画的女子坐在门旁擦拭古琴,见我们进来,她起身行礼,“奴家芙灵见过两位公子,请两位公子入座。”
我一见茶台边的坐垫子,就难住了。因为出门时我把短剑藏在了靴子里御敌用,尤其是剑柄上还有一颗突起的棱角分明的宝石(王爷赏的物品上总有些无用华丽点缀之物),行走倒是无妨,但是坐下后,卡在里面很硌腿。
芙灵见我站着不动,问:“公子,怎么了?”
“呃……”
“芙灵姑娘,”老张开口道,“我们两人自斟自酌就好,你不用守在这里伺候。”
“这怕是不合规矩,被妈妈知道了会责罚的。”
我咬咬牙,转身准备坐,却被老张一把抱了个满怀。“实不相瞒,其实我们是这种不便言说的关系,想借此地相聚掩人耳目,希望姑娘成全。”
芙灵一脸我懂了的惊喜表情,点点头笑着说,“好的,奴家告退,两位公子自便吧,有何事到廊前吩咐即可。
目送她离开后,我立马跳出老张三步远,“你说话就好好说,动什么手啊,弄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这样真实嘛哈哈,现在女子都喜欢看这样的。”老张笑嘻嘻的坐下,望向窗外,“沈兄你看,这里果然连着钱庄后院,仅有一墙之隔。如果今晚运送的目的地是这里,我们就可看的一清二楚,方便动手。”
我点点头,伸直左腿靠窗坐下,想到刚才老张的那块玉牌,好奇问道,“老张,你刚才那块玉牌是什么?怎么那些守卫见了它就立刻变了态度啊?”
“之前在刑部当差,奉旨去罪臣府邸抄家时捡到的,后来打听到这是权贵之间方便交流特制的玉牌,带着它在多数场合都不会被阻拦的。”
“你怎么总能捡到这种神奇的东西呢?”我酸溜溜地说。
“我跟你可不一样,我们王爷什么疑难杂事都喜欢吩咐我去调查,很多还不能表明身份,我若不多搜集些这种东西,根本办不成事啊。”
“又来了,说的我好像是成天在王府里养大爷一样,我也是有很多事要忙得好不好。只不过我们王爷没有你家那位凡事都爱凑热闹罢了。”我随手抓了两颗花生米扔进嘴里。
“是是是,都忙都忙。”老张给自己倒上了酒,喝了起来。
“哎,守卫说今日穆公子包场,京中有头脸的,姓穆的我就知道一位啊,但是不应该啊。”我摸索着下巴,疑惑不解。
“什么不应该,你不就想说是穆御史的独子穆卿彦么。”老张开始续第二杯,“老子在朝中当官,儿子在街市做买卖,名利都让他们家得了。这穆御史年轻时生了六个女儿,中年才得一个儿子,更是宠爱非凡,这穆卿彦做什么事,老头从不过问。”
“那包下青楼宴请宾客这招也挺胆大的,再高雅也是不入流的场所啊。”
“穆家有钱有势,想怎么玩不行,也没几个人敢明着说三道四的。瞧瞧这名字起的,穆卿彦。”
“生了六个闺女才得一个儿子,那肯定觉得祖坟冒青烟了才起了这个名儿。”我调侃道。
老张哈哈大笑,“沈兄你说的极对,听说穆御史儿时家里穷苦,好不容易中了状元攀附上了陈家才有现在这般辉煌,想必是他父母生他时期盼富贵,所以给他取名穆有谦。”
这时廊外传来一阵桌椅响动与喧哗,我与老张四目相对,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东西,出门查看。
“感谢大家今日过来捧场!一定要尽兴而归啊!我先敬大家一杯!”出门便见距离我们两间房的位置一位穿着华贵的男子对着堂下举杯,身边站着两三个随从。
堂上堂下一片奉承话语,吵嚷了好一阵便各自坐下,倍感无聊,准备回阁间,老张拉住我,“诶,你看大门那,那个人是不是章钰!”
我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还真的是章钰!他这个时辰应该在城南一处钱庄埋伏,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章钰抬头望向堂上,我和老张迅速后退,隐藏身形。穆卿彦向堂下招手示意章钰上来,虽然知道穆御史是二皇子的门客,但他们此时在这里会面是什么用意?章钰上楼后便和穆卿彦进了阁间,我俩也赶忙回阁间,观察屋外,发现窗下不远处一层装饰的屋檐,“我们就从这里过去听听他们在聊什么吧。”
“可以。”老张点点头,“翻身出窗,我也赶紧跟上,步伐轻悄来到穆卿彦的阁窗下。
“周斌太贪,手都伸进王府了,这次的事二皇子也保不了他。”一听便知是章钰的声音。
“那这次……”。
“撤手吧,来日方长。舍掉一个周家不要紧,京中想要攀附王爷的大有人在。”
“那周家会不会拖我们下水?”
“不会,他们没必要因为几年牢狱就毁掉家族前程,且古往今来皆是金银攀权贵,您可曾听说过权贵畏金银的。不用太过担心。”
“只是可惜这两年的经营。”
“的确可惜。三日后傍晚,王爷约您在此再商议,您记好日子。”
“好的,请回复王爷我会如约前来。”
“好,那在下就告退了,您一会儿也离开此地吧,王爷安排周家今晚会将银子运送到这里的钱庄,届时四王爷与八王爷的护卫就会留下痕迹,做后续追踪,想必他们现在已到附近,您离开的时候隐蔽点,不要被发现,那俩人精明着呢。”
嗯?好像是在夸我?
“嗯,那这追踪……”
“王爷已安排府衙明日查办赌坊,捉拿周家父子,不用担心。不过为预防万一,您回去还是将相关的证物处理一下。”
“嗯,明白了,章护卫慢走。”
然后一阵衣物窸窣,安静片刻后,穆卿彦吩咐道,“备车,回家。”
“是。”
我俩对望一眼,原路返回阁中。
“看来,今晚行动做与不做,都会是一个结果。”
“就当做做样子,都不是省油的灯。”老张回来又继续喝。
“难不成二皇子还会派人埋伏钱庄监视我们?”
“谁知道呢,不到最后一刻,也分辨不出谁是真正的螳螂、黄雀。”
“那就先捕蝉吧。”我跳起来整理整理衣服,看向老张,“你差不多得了,出来办差,你倒喝上了。”
“不碍事,我历城人,再来几坛都无妨~”老张仰头又是一杯,“你不来点?”
我忙摆手,“来不了,我喝这东西浑身起红疹,喘不过气儿。”
“哦~这样啊。”他意味深深长的点点头。
又过了一个半时辰,街道上灯火零星点点,我敲敲茶桌,给老张提提精神,“诶诶,差不多了啊!”
“嗯……”老张揉揉眼,伸着懒腰看向窗外,是差不多了,咱们动身吧。”
“还照之前计划从后院埋伏么?”
“嗯,进去看看有没有与二皇子和穆御史相关的证物,如果有就立大功了。”
我俩翻出墙外,纵身一跃跳到钱庄后院墙边的草丛里,“钱库应该会设置在哪里呢?”
“你看,这院子结构虽然是对称的,但是东边走廊比西边走廊灯火更亮一些,我猜钱库应该在东……”
“你这推测一点依据都没有,分头行动吧,钱库、证物一起搜。”
“可以。你东我西。”老张说完就跑。
完蛋玩意儿,刚才还说东边是钱库,扭头就扔给我自己跑去搜证物。到底是多想找到证物立功啊。我翻了个白眼,向东边走去。
绕开两波钱庄巡视的守卫后,我来到一扇上了三道大锁的房门前。如果周家父子没有变态到喜欢玩锁,那这里肯定就是钱库了。
静听一会儿确定里面没有响动,我抽出固定头发的发簪,开始我的拿手绝活之一——撬锁。小时候师父总把他的宝贝锁在箱子里,不让我碰,小孩子嘛,都对不让碰的东西有着浓厚的兴趣,日积月累的,我便练成撬锁这个本领了……
眼前这三个锁对我来说简直是小儿科,撬开后用石子将门锁固定在门上,作出没被开过的样子后,我点燃火折子,悄悄摸索。
还真被我猜对了,整间屋子里摆放着大概三十几箱金银,我还在角落里发现一张书桌与几坛酒……难道周元康喜欢一边喝酒一边数钱?他还挺会享受。
随手在箱子缝隙中撒了一些香饵,反正都是周家的银子,恐怕明日之后都会被分走,看看谁能拿到这些香银回头一网打尽。
然后绕到桌旁,翻看桌上摆放的账本等物,无聊,转身开始研究这桌子会不会有暗格,摸索半晌,在左侧桌台下发现了一个机关,还真的有!我激动的按了一下,“咚”一声弹出暗格,里面是些纸张,还有一枚戒指,来不及细看先将戒指装进袖子里,再把纸张抽出来一看,眼睛越看越亮,难道,我要立功了!数十页纸上全是周家赌坊每次分配银钱去何处的纪录,有几位朝廷官员的名字赫然在内。不过,其中并没发现二皇子与穆御史的名字,难道用了化名?那……那些用真名的官员也太蠢了吧……
这时门外传来门锁磕碰房门的声响,我赶忙将证物揣进衣服最里层,吹灭火折子躲到桌子后面观察。
只见一个黑影举着火折子蹑手蹑脚进屋,看身形不像老张……那他是谁?
眼看他逼近书桌,我正烦恼怎么应对,院中传来叫喊声:西房有贼人潜入!快!快追!
紧接着是一群人跑过的杂乱声,那黑影仿佛被吓到了,碰倒了一旁的酒,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还把手中的火折子掉在洒出来的酒上……大火顺势而起……那人撒腿就跑……
你个大坑货!你是来偷东西的!还是专程来杀我的!火就烧在眼前,熏得我头昏目眩,这个时候找湿润的布掩住口鼻跑出去就能活,我赶忙抽出短剑在外袍划下一块布,接下去是水……吐口水是来不及了,况且我也没那么多……周围能将布沾湿的只有桌上这瓶酒了!
此时保命要紧,我也不顾上自己沾酒便会起疹晕眩的毛病了,撒了酒,捂住抠鼻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跑到院子里,发现整个钱庄火光冲天,庄内乱成一团,根本无人顾及我……于是,我趁乱翻出墙外,因为刚才吸入了些酒,身上开始变得刺痒,呼吸不顺,脚步变得有些不稳。
跑着跑着感觉身后有人追上来,我有些紧张,加快了步伐并握紧了手中的短剑。
果然,还没出几步,一道剑光刺了过来,我转身挡剑,看清了他的脸,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不容我思考,他又乱刺数剑,一点招式、章法都没有,显然是平时不用剑的人。打斗中,我发现他与刚才钱库里遇到的那个黑影是同一人!难道是真的来杀我的?二皇子的人?
我呼吸越来越困难,刺痒的厉害,身上多处被那人的剑划伤,这么死也太可怜了吧。
我正悲伤着,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沈恒!”
是王爷!我有救了!只见王爷两三招便将那人打倒在地,那人见事态有变,起身逃跑了。
王爷也没有追他的意图,扔下手中的剑过来扶我,“沈恒?你怎么了?”
“王爷……你怎么……怎么会在这儿…”我喘着粗气也睁不开眼……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柔弱,太丢人了。
“你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了?被人下药了?”王爷并没有理会我的问题,边检查我身上的伤口边紧张地问我。
“没……我,我刚才……为了避火,用酒…酒,沾湿了……布,可能误,误食了些……我,不能碰……酒……”不行了,简单说话都开始费劲了。“王,王爷,我怀里……有证物……”
我已经完全瘫在王爷身上,虽然意识还清醒着,但是身体已经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恒?沈恒?“王爷摇晃着我,试图把我叫醒,我心想,你再这么晃下去我可能要被你晃死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张开嘴,想让王爷不要再晃了,但却发不出声音。
这时,一个温润的气息扑到我的脸上,嘴唇上也感受到轻柔的压力……口中进来一股气……我凑,大哥你干啥呢?这种时候亲我?我是发病了不是溺水啊!现在全凭嘴呼气,你还给我堵上了!拜王爷所赐,我彻底昏迷了过去……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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