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迟来的道歉
……说起来，他是什么时候迷恋上那个女孩子的？
大概是刚进警校的时候吧。
纷纷扬扬的樱吹雪中，她的目光落向了难以追寻的远方。他和青梅竹马的友人说说笑笑，眼眸中无意间晃入了她的身影。
坠入爱河只需要一个刹那的时间。
分明是今年春季发生的事情，他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一朵蓝色的玫瑰被摆放在她的身侧，明月沉沦前最后的光辉轻柔地抚摸着她的眼睑。
她的肌肤如尚未融化的初雪一般通透晶莹，身下四处蔓延的血迹椿花一般鲜妍。
青年温热而覆着薄茧的手指，在她失去温度的唇瓣上一触即离。
“我爱着你。”
犹豫了许多个日日夜夜的爱语，终于在细碎的抽泣中倾吐而出。
「循环回数：24」
叮铃铃——叮铃铃——
第二十四次睁开双眼之前，你感到了深深的疲倦。
仿佛坠入了梦与现实的间隙中，无所依托地随着无形的波浪漂泊摇曳。
“晚安。”
有谁温柔地摸了摸你的发丝，用慈爱而温和的嗓音劝诱道：“你已经足够努力了……所以，就这样稍微睡一会吧。”
“把一切痛苦都抛之脑后，这样不好吗？就算再努力，你也得不到任何酬劳啊。”
啊啊……这样固然很好，你也一定能迎来更为轻松的结局吧。
只要闭上眼睛就不用再醒来，面对循环往复的挣扎与麻木。
——但你果然做不到。
遮上眼睛假装什么都看不见，任由重要的人一个个死去。
如果有这么轻松的选择，你真的会坠入循环之中吗？
而且，你也从未想过得到任何酬劳。
被削掉头颅而死也好、被变态杀人魔分尸也好、割腕跳楼射击太阳穴也好，这些都是你个人的选择。即使尝尽苦果，又与死去的他们何干呢。
你所希求的，仅仅是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而已，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奢望吧？
叮铃铃——
像一只即将被掐死的青蛙一样，你在沙发上焦躁难耐地辗转反侧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液缓缓渗出，打湿了内衣、浸入了衬衫，黏腻而难耐的热潮将你整个包裹。
“为什么、会痛成这样……”
身体被切割的幻痛至今残留着，久久不肯褪去。双腿也短暂地失去了知觉，仿佛真的被身下的沙发压成了肉泥。
“砰砰。”
此时，门口又一次传来了砰砰、砰砰的敲门声。
你悚然一颤、瞳孔紧缩，胸腔如同一只充满气后即将爆裂的皮球，涨得肺叶也隐隐作痛。
又是那个混蛋杀人魔？
糟糕，手/枪放在卧室里了……
你捂着嘴，硬生生忍住了呕吐的欲望。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后，你尝试着站起身来，腿部肌肉却像石头一样冰冷僵硬，怎么也不肯挪动。
“藤原！”
门外是松田有些焦急的嗓音：“你怎么不接电话？醒醒，快醒醒！”
僵硬的身体忽然放松了一些。
你迟疑地向门口问道：“松田……是你吗？”
“不然呢？”他没好气地说道，“大半夜把我叫过来的不就是你吗，藤原？”
你微微一愣，低下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11月8日，0时25分。
现在已经是第24个循环了。
上一回，你是在0时13分给松田打电话的。也就是说，只要你撑过了那12分钟，其实还有活下去的可能性。唯一可惜的地方在于，你求助的那个人没有来得及赶上。
忍无可忍地，你哑着嗓子朝他迁怒道：“松田，你这个……你这个笨蛋！为什么来得那么迟啊！”
门外的松田阵平丈二摸不着头脑，全然不知道你突然发起脾气的理由。
“别吵了。我给你打过电话，谁让你根本不接。”他向你解释道，“轮胎爆掉了，我是把车停在路边走路走过来的。”
你一边呜咽着，一边挣扎着从沙发上挪下，撑着暂时失去知觉的双腿去给他开门。
打开门的时候你差点跪在地上，却被卷发青年下意识地托住了腰。温热的泪水啪嗒啪嗒地落下，濡湿了他的胸膛。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你哭泣时的样子。
极为难得地，哪怕求人也要摆出一副大爷嘴脸的松田阵平小心翼翼地问道：“藤原，你现在站不起来？”
“……嗯。”
原来他也知道察言观色啊。
鸵鸟似的埋在他温暖的胸膛中，你闷声回应道，像小动物一样不自觉地蹭了蹭。
这是你在22至26岁的4年间养成的习惯。而习惯，一向是很难纠正的。所以直到现在，你的大脑也没能忘记这个无意识的小动作。
松田阵平无奈又略显别扭地把你抱了起来，尽量让目光和手不要碰到不该碰到的地方。
比如从没有扣好的睡衣扣子处隐约露出的春光，长长披散的发丝下洁白而纤弱的脖颈，还有那双漂亮而娇小的裸/足。
……现在不是琢磨这些的场合。
你咬着唇小声啜泣着，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声一鼓一鼓，鼻尖发红，喉咙也颤得厉害。
似乎是不愿意被人看到这幅不成器的模样，你别过了头，被挡住的侧脸留着湿润的泪痕。
松田把你放在了沙发上。
你像人偶一样乖乖正坐着，低垂着头，双手摆在膝盖上，看也不看他。口腔里微咸的血腥味提醒你，不该继续咬着可怜的唇瓣了。
“本来就是你的错。”你抱怨地极为无理取闹，手心被指甲扎得一阵疼痛，“为什么不能早点过来？为什么来得那么迟？”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让你等着他？
松田阵平压根不知道你在闹什么别扭，也不明白你流泪的理由。
不过……或许就像hagi说的那样，每个人都会需要一些没理由也能生气的时候。
怀揣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委屈，松田蹲在地上，然后摘下了墨镜。青年黑曜石般的眼睛宛如刺破长夜的曦光，直直地照入了你的眼中。
他捧起了你的脸，沉声道：“抱歉，让你久等了。”
“……骗子。笨蛋。傻瓜。”
听到这句话，你反而啜泣得更厉害了，发抖的肩头如同震动的山脉。
这是你等了整整3年，才从7年前姗姗而来的道歉。
仔细想来，你和松田似乎总是迟来一步，而后一次又一次地交相错过。也不知道单纯是运气不好，还是命运女神的戏弄。
在你止住眼泪后，松田阵平终于找到了提问的机会。
“现在能告诉我理由了吧？”他问，“半夜把我叫出来的理由。”
你倒是想说啊。
然而，这是“世界”和“命运”所不允许的。
嘴唇翕动了两下，你闭上眼睛，冷淡无比地回应道：“已经没关系了。要是别没的事，你现在就可以走人。”
真是任性到了极点的回答啊。
反正松田也不会相信你。
上次循环，他竟然怀疑你是忙出了幻觉。死去活来好不容易才救下了萩原，你可不想自己的努力被当成梦话来嘲弄。
胸口沸腾着温暖而酸涩的复杂情感。
要是能讨厌上这个人就好了。
要是能讨厌上这个曾经抛下自己，随随便便就死掉的男人就好了。
你甚至恶劣地想过，如果让松田阵平亲眼看到自己被杀时的场景，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要是能保留那段记忆，他还会毅然决然地坐上摩天轮吗？
——答案一定还是“yes”吧。
那些记忆和画面又一次纷至沓来，并不像回忆不愿触及的过去时那般让人感到悲伤。
因为你在怀念的不是往事，而是命运……一种会把人无数次拉往那个时空的命运。
“是不能说出来吗？”
松田把自己宽大的手掌覆在了你的手背上。
你几不可查地动弹了几下，但是并没有拒绝：“就算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我。”
“打住。别说这种话了。”
卷发青年忽然攥紧了你的手，死死地盯着你的眼睛。那双精于拆卸、带着薄茧的修长指节紧紧扣住了你的，他的嗓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动摇。
“藤原。”
他的喉结因为紧张而上下滑动着。
“我对你的事情，一直都很——”
未完的话语，在无声的惊讶中被吞回了喉中。
因为你直挺挺地栽入他的怀中，砸了松田阵平一个猝不及防。
你睡着了，在极度的精神疲惫之下。
你皱着眉，呼吸并不平稳，头脑无力而颓然地垂下，一副灰心丧气的沮丧模样。
松田阵平不知道你梦到了什么。他只觉得抱住了一片柔软，宛如一团轻得不能再轻的羽毛。
那是缺乏重量的重量。
“看来是真的累了……呵，真是个麻烦又别扭的家伙。”
看着你安详而平静的睡脸，松田埋怨似的嘀咕着。他为你系好扣子，拉了拉起了褶皱的睡衣，接着动作轻柔地抱住了你。
单手推开卧室的房门，他将你放在了床上，不太熟练地盖上了被子。
对一个没什么应付女性经验的理工男来说，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松田阵平的极限了。
就是到头来都不没能知道你说的“要紧事”，弄得他微妙的不爽，又感到了深刻的担忧。
你不是一个会无理取闹的人。
就算再不乐意，他在警校的时候还是学过一些基本的心理学知识的。
打开门与他对上视线的那个瞬间，你的表情像是被逼到了极限的死囚突然被解开了枷锁。
总而言之，那不是一个精神状态正常人的人会显露的神色……更像是走进了前途陌路。
“连我都不能告诉……藤原，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松田阵平叹了口气，捏了捏你鼓起的脸。
“明明我一直都在注视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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