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么长的梦。
她看到人间血流漂杵，遍地尸骨。
一个浑身染血的小男孩，阴森地站在尸骨堆上，说要折磨世间的所有生灵，直到人间被彻底毁掉。
整整数十年，人间历尽苦难，生灵涂炭。
终于有一天，众神为了拯救苍生，设下结界，与他生死一战。
小男孩被众神诛杀，但诸神也落入小男孩设下的万仙冢之中，魂魄俱碎。
自此，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她眼前一片混沌。
时间过了很久。
眼前再有景象的时候，她看到的是一个狭小的房间，里面光线昏暗，凌乱地放置了无数条长长的铁链。
而当她的视角向下偏移，她看见自己穿着一身白衣，身体有些透明。
无数铁链堆积在她的身上，紧锁着她。
不同于前几次在梦境里看到的陆远清的记忆，她这次不再只是一个旁观者的视角了，而是成了这个时空里的一个人。
一个蒙面女子从黑暗中走出来，手中握着一个黑色的小瓶子。
看见她的一瞬间，蒙面女子脸上露出欣喜。
女子到她面前，蹲下看她的脸，发出愉悦的笑声：“神魄总算化成了人魂，我的苦心没有白费。”
过了会儿，女子又撇了撇嘴，将手上的黑色瓶子收起来：“就是可惜了这瓶子里装的一丝神魄，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寻来的，现在已经用不上了。”
次日，女子又来看她了，并且还带来了一个眉清目秀的男人。
那男人惊恐地低着头，身体不自觉地发抖，眼睛不时向窗外盯着，却丝毫不敢挣扎和逃脱。
女子将男人死死按在她身前，扯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
男人很瘦，再加上面色苍白，看上去十分虚弱。
“陆远清，喜欢吗？”
女子发出桀桀桀地笑声，又道：“你可不能不喜欢啊，这是我用邪药灌了十几年才炼就的至阴之体，世上找不出第二个了。”
苏苒看不见女子容貌，但听这女子的语气，她想象出了一幅面目狰狞的样子。
忽然，女子猛地挥手，双指落在男人的额头上。
男人痛苦地尖叫了一声，面露恐慌，但很快他就失去了所有的神色，成了一个死人，一具空壳。
女子转头看向她。
忽然，苏苒眼前的景象全都被扭曲了，猛烈的眩晕感让她紧闭双眼。
再睁开眼时，她的视角又变了，她被女子死死按着，大抵是附身在了那个被女子带过来的眉清目秀的男子身上。
“陆远清，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喜欢吗？”女子说，又拿着铁链，一根一根地将她锁住。
从那以后，女子就很少出现了。
她被困于狭小的空间之中，尝试过无数次脱身，却怎么也打不开锁链对她的禁锢。
每日，狭小的空间里都会多出许多邪物，邪物爬到她的身上，往她身体里钻。
因为她身体里的邪气太重，她皮肤之下的血管，逐渐变成了黑色。
而她，每次都会抓破自己的皮肤，把黑色的血放出来。
就这样，日复一日。
有一天，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来到她面前，一根一根地替她解开锁链，说要救她出去。
她认得他是谁。
她的爹爹，苏盛年。
她一下子想到爹爹被邱子安害死，已经不在人世，心中难免生出悲伤的情绪。
她很想和他说说话，可是，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动作。
待锁链被解开之后，爹爹施法，她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视线再次清晰的时候，她倒在爹爹身边，而原来被铁链锁住的地方，有一个眉清目秀的男人。
男人倒在近乎黑色的血泊里，浑身皮肤都被自己抓烂，样子十分骇人。
大抵是爹爹将她从这具身体里分离了出来。
爹爹一挥袖，带着她到了一片荒地。
眼前摆放了一个黑色的小瓶子，和那日女子手中的黑瓶一模一样。
她猜测，如同那女子将神魄放在黑色的小瓶子里一样，她一直以来也是被困在这样的瓶子里。而她和爹爹方才，就是从瓶子里出来的。
在荒地里的日子，比被困在黑瓶里的日子丰富许多。
她看着爹爹施法引来诡谭，挖开贫瘠的土地，埋下一颗又一颗千花树的种子，种下灵花灵草的小苗。
看见爹爹睡在的秘境里，第二天重感冒的样子，觉得心疼。
又看到爹爹建小竹屋建到一半，忘记竹子被他自己放到什么地方了的时候，有些忍俊不禁。
她这才知道，原来她在秘境的那段时间，每天休息睡觉的地方，是爹爹亲手建造的。
后来，她常和爹爹一起下棋，聊天。
有一天，一个小女孩闯入秘境，身后还跟了一个畏畏缩缩的少年。
她认出那个小女孩，是年幼时自己。
而那个少年，就是邱子安。
爹爹紧张地望向年幼时的她，可距离太远，他还未赶过去，便已有铺天盖地的匕首与长剑飞向年幼时的她。
而躲在年幼时的自己身后，那个名叫邱子安的少年。满脸惊恐地向后跑开。
她暗中念咒，附身到了邱子安身上，一跃救下自己。
“苒苒，醒醒！”耳边传来小鸟的叫声。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白骨堆里。
陆远清被她垫在身下，手臂上的皮肤泛起黑色的纹路，还是昏迷的状态。
四周阴风阵阵，一个透明的红色屏障将他们护住。
但很快，她颈间的朱红色的吊坠散发出从未有过的光芒。
血泣连同屏障，一起碎了。
“还愣着干嘛！快跑啊！”小蓝鸟在她眼前飞来飞去。
她愣了一瞬，道：“小晏？你没事？太好了！”
“再不跑就有事了！”它着急地扑腾翅膀。
远处，白骨堆有规律地震动，一只由白骨组成的蜘蛛，从白骨堆里跳出来，约莫跳了两尺高。
它体型巨大，落在地上的时候，堆叠起来的白骨全都被它震开。
“跟我来！”小晏说。
苏苒把陆远清背起来，跟着小晏跑。
跑了一段路后，她往身后看了一眼。
那蜘蛛不见了，白骨堆里只留下了大大小小的深坑。
她正奇怪，脚下的白骨微微震动了起来。
她察觉到了不对劲，猛地往后一退。
巨型蜘蛛瞬间在她原来的位置破白骨堆而出。
它仰着脑袋，嘴巴张得极大。原本覆盖在它身体上的那一片白骨，全都落入它嘴中，被它吞下。
苏苒暗自捏了一把冷汗，若方才她没有后退，现在恐怕已经成了它嘴中的食物。
而小晏因为飞在她前面，现在和她被白骨蜘蛛阻隔开。
“快想办法过来！”它喊道。
可巨型蜘蛛横在她面前，她没办法往前走。
苏苒一皱眉，往反方向跑。
“别往那边跑啊！快过来啊！苒苒！”小晏大喊。
苏苒回头给它几个嘴型——
我知道，别担心。
她跑了一段距离，往后看了一眼。
不出她所料，巨型蜘蛛又消失了。
待身下的白骨又开始抖动，她找准时机，往后一退，而后，头也不回地往另一个方向跑。
巨型蜘蛛从白骨堆中窜出来，将地面上的东西吞之入腹，却只咬到了一片白骨，吞了个寂寞。
小晏正呆在原处焦虑，抬眼，又见苏苒往它的方向跑了回来。
它大喜过望，向苏苒挥动翅膀，道：“苒苒！到这里来！”
苏苒奋力跑过去，眼看就要跑到小晏的位置了，脚下的白骨却开始微微抖动起来。
巨型蜘蛛很可能正在她的正下方，并且准备着破白骨堆而出。
她心想不好，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跑。
她跑了这么久，身体已经异常疲惫，速度也变慢了不少。若再回头，定然会被蜘蛛给追上。
她咬咬牙，紧握着陆远清的手，往前一跃。
而巨型蜘蛛也恰好破白骨堆而出。
她与那蜘蛛擦身而过，摔进小晏身边的白骨堆里。
那蜘蛛发出尖叫，张开巨大的嘴巴，向他们咬下来，尖牙喷洒出黄色的毒液。
倏然，一个巨大的白色屏障出现，将毒液全部挡住。
蜘蛛一口咬在白色屏障上，发出一声惨叫，嘴上的白骨断了好几根。
大抵是难以忍受巨大的痛苦，它猛然松了口，一头钻进白骨堆里。
苏苒总算松了口气。
“刚刚那是什么啊？”她问。
小晏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个地方的邪气比玄月秘境还要重好几倍，若不是掉下来的时候，我正好摔在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又恰好有个抵挡邪物攻击的法阵，我早就没命了。”
“它叫饕夜，是万仙冢中的邪气孕育出的邪物。抵挡邪物攻击的法阵，叫迁邪阵，是上神白念落入万仙冢中的时候设下的。只可惜，这个法阵百年后才生效，那时，诸神已死。”陆远清说。
她回过头，脸上露出肉眼可见的欣喜：“你什么时候醒的？”
“饕夜刚出现的时候。”他说。
小晏狂怒：“那你还让苒苒背着你跑了这么远！”
他抬手露出手臂，上面一条条黑色的纹路触目惊心：“因为我已经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若不是苒苒愿意背着我，我早已成了饕夜的食物。”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小晏诧异。
虽然邪气和灵气冲突，但它呆在邪气重的地方顶多就是觉得难受和精神恍惚，邪气并没有对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苏苒脸上的欣喜也消失了，她皱起眉头，道：“怎么会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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