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首曲子
沈留月因为床太硬只眯了两个时辰的眼，次日天一亮被魏晴唤醒。
她从未想过自己摆脱了早八，却会迎来早六，怨气满满地走出门，被院内的庞然大物吓得一个踉跄。
房梁高的白鹅高昂着头，一只鹅胖得占了四块砖。魏晴搭着它的背，“这是我向你掌门师叔借来的……”他犹豫了一下，“代步工具，鹅。”
……好清纯不造作的名字。
沈留月提起的心啪一下落下，收了收自己嘴角的口水。
她还以为老天开眼了，给她送吃的来了。
“你尚未筑基，没有本命剑便没法御剑。”魏晴道，“飞行法器……为师没在仓库里找到，而且没有御器证也不方便。其实它比很多飞行法器好用，不用灵石驱动还能通人性，还好养活，吃草就能活下去……”
“师父。”沈留月打断他。
魏晴还以为她要嫌自己买不起飞行法器。
没想到沈留月半捂着脸，牙涩道：“……既然都借了鹅，你能再借张床来吗…记得再要两床褥子。”
魏晴：“……好，我过会儿去找你师叔问问。”
贫困师徒百事哀，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白鹅觑了她一眼，蓦地垂下颈，沈留月下意识一躲，没想到对方亲昵地蹭蹭自己的手背，鹅绒温软舒适。
魏晴笃定：“它喜欢你。”
沈留月忏悔了三秒，为自己半刻前打算把它炖了的想法。
“去上课吧，玉牌会告诉你怎么走。”魏晴揉了揉沈留月的头，又揉了揉鹅的头，发觉手感惊人相似，“有事记得联系我。”
白鹅特地匍匐着身子，沈留月攀上它的背，非常自然道：“走吧嘎嘎！师父再见！”
嘎嘎“嘎嗷”地叫了一声，栽着沈留月飞入云端。
魏晴望着一人一鹅的背影，眉头微微一挑。
嘎嘎……这是沈留月取的名字吗。
还不错。
新生弟子上午学习通识课，下午专业课，晚上辅修课。
沈留月并非通过弟子选拔入的昆仑门，也不是修真世家的子女，入门这几日待在持剑峰上，没与其他弟子打过照应。
她来得又晚了些许，像孤儿一般背着纸笔站在前门，里头的弟子两人一桌，原先谈笑的众人尽皆停下来，无数道目光停在她身上。
饶是她并不畏生，此刻小腿肚也不出息地抖了两下。
“你是……”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道声音，“剑尊的弟子，沈留月吗？”
沈留月点头。
教室安静了一瞬，原先成对的弟子如相扑一般推搡彼此，“沈姑娘，坐我旁边！”
一声盖过一声，“别听他的，我这采光好！”
有人扯着嗓子：“我这里听课最清楚！”
甚至有人直接用了扩音法：“这边睡觉长老看不着——！！”
整个教室物理意义地打一片，都在争夺与沈留月的同桌权。
沈留月目瞪口呆：……
她这是来上课还是来逛窑子的？
剑尊这名号有这魅力，还能穷成这样？
忽然一道女声如洪钟盖过喧闹，“都安静！没看到人吓傻了吗！”
沈留月没被先前的场面吓到，反而被这道声音吓得身子一晃。她循声望去，声源是坐在第一排的一名少女，穿着月色弟子服，发丝用木簪子随意挽着。还是稍显稚气的骨相，却盖不住眉目的精致，她撩起眼皮子瞥了眼沈留月，无端透着股慵懒劲。
少女似是无奈至极，长叹口气朝她招招手，“坐我这吧。”
沈留月如释重负地小跑到她身边，一屁股坐在蒲团上，刚想对她道谢，一抬头对上对方阴恻恻的笑。
沈留月：……
“剑尊弟子是吧。”少女抬手拍拍她的脸，好像在挑拣地里的大白菜。
教室里登时一阵此起彼伏的嘘声，都是冲着眼前的少女来的。
少女不以为意，“易辛，我的名字。”
系统突然出声，【易辛，是仙盟盟主易青竹的嫡女，目前拜入萧奚门下。】
仙盟是在仙魔一战以后，以易家为首的修真世家为扶持诸门派规复元气，联合众势力创立的盟会。虽然也有保持中立或反对者尚未加入仙盟，但在当时这个组织极大程度上恢复了修真界遭受重创后的混乱秩序，目前为广大修真界所认可。
沈留月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系统徐徐道：【仙盟是昆仑门最大的股东，就她头上的簪子，可以买下半个剑宗的山头。】
她登时倒吸一口凉气，身体比脑子更快地抱住易辛，惊天动地一声，“金主霸霸——”
易辛：“……”
“霸霸！没错！是我！我就是那个剑尊弟子沈留月！性别女爱好原本是男但遇到你以后也可以是女！金主霸霸看看我看看我我不想努力了……”
易辛面无表情看向教室里的一干人，“你们刚刚谁争着跟她坐来着？”
众人：“……”
仙门弟子大多从小互相结识，如沈留月这般凡人升仙才是例外。
但这不妨碍她融入大环境，待她抱易辛的大腿抱累了，便回头加入后桌的话题，聊着聊着屁股就挪到了后一排，当然没放过左邻右舍，不论男女，是个人就能聊两句。加上身份加持，所有人都想和剑尊结识，短短几盏茶的功夫，已经聊了一圈，从仙元历史谈到八卦轶事，过程丝滑，一口气不带喘。
易辛没见过这种人，一时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如果她活在21世纪，大概就能明白这种人被称为“社交牛逼症”。
百感交集的时候沈留月已经坐回她身边，“金主霸……呃，辛辛，我听说你是萧奚的弟子。”
易辛不明所以。
“咳咳，是这样的。”沈留月郑重其事，“我晚上要去上他的吹叶课。”
她话音刚落，教室里一圈月色长衫的乐修围了过来。
沈留月：？？
易辛瞳孔地震，“原来是你！”
被挂在乐宗论坛上热帖上，那个不知死活选了萧奚三门辅修课的剑修！
“我？”
易辛眼神复杂，“不，没什么。”她扫视诸同门一眼，示意他们安静。
毕竟是天灵根，也许也是个音乐奇才也说不准。
但是碰上萧奚……易辛觉得这个画面有点美，她摸着下巴，双目带上了点怜爱，“你放心，我师父很惜才的。”
众人诡异地沉默几秒，纷纷附和：“嗯嗯，非常惜才。”
这句话简直说到沈留月心坎里。
她可不就是才吗？
她丝毫不觉众人的反常之处，背上书袋顶着一干人意味深长的眼神，快乐地与大家告别，感觉人生又充满了希望。
要梦就梦个大的，说不定她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剑乐双修至无人之境的天才！
傍晚，沈留月打算提前踩点。她甫穿过乐宗大结界便怔在原地，入目的是碧水青山，柳暖花春，燕飞莺啼，弦歌相鸣，来往白衣弟子和容悦色，一派欣荣。
她退后一步，往背后望，是巍峨雪峰。
向前一步，便是蔚然桃源之相。
昆仑门地处灵脉之上，终年积雪不化，天寒地冻，乐宗的春暖花开才是异象，可来往弟子似乎不以为奇，仿佛这再寻常不过。
系统此时幽声道：【只有化神者，才有变天地之能。】
沈留月一愣，终于把此情此景与某个名字联系到了一起，【你是说萧奚？】
【没错。萧奚乃蓬莱萧氏少主。蓬莱是出了名水暖山温的醉仙乡，他自小养尊处优，在蓬莱时寝殿里的花一天换三次，还要用最好的仙露供着。自打被送来昆仑吃苦后，便憋着股矫情劲，刚突破化神当上宗主就不惜代价，把乐宗改造成蓬莱的样子了。】
【……】
听起来是个有公主命的公主病。
沈留月在白玉堂拜入师门时，诸长老都有出现，除却萧奚一人——说是身体不便，当时系统简单介绍了一番，她联想到对方残疾人的身份，确实很不便。
对萧奚的印象一变再变，她带着好奇一路向教室走去。
流水潺潺，花木掩映，廊檐竹铃声细碎落下，沈留月轻轻叩门。
“请进。”
一道男声，温缓柔和，如水涤溪石般淌过，令她联想到春光下的山涧清凌。
沈留月推开门，斜阳微醺，她微眯着眼，视线投向了房内。
微尘在光束中浮动，勾勒出清隽的背影，青年坐在木制轮椅上，鸦羽般的发丝半沐在金夕下。
他微偏过头，目缚白绫，修眉如羽，绛唇含笑，面容在夕阳余晖中朦胧如画，娴静美好，好似一株幽昙无声绽放。
沈留月呼吸一滞。
“是留月来了吗？”
萧奚摇着轮椅朝她靠近。
她望着萧奚的脸，听到自己心跳不受控制加快的声音。
……首先她不是颜控，其次她……算了，她是颜控！
这种颜谁不控啊！
萧奚半晌不得回应，声音仍那般和煦，“留月？”
沈留月如梦初醒，“在！”她蹦跳过去，用足十二分乖巧的声音，“萧老师，我是沈留月。”
她不担心萧奚不知道方位，化神修者即使目不能视，也可用神识探况。
萧奚将轮椅后退了半尺，“嗯，留月来得很早。”
“因为想早点见到您！”沈留月轻快道，话毕觉得自己的话有点歧义，忙解释道：“我一直很崇拜您的才学！”
萧奚轻笑，“实在愧不敢当，不过我也一直想认识留月。”
沈留月摸了摸脑袋，向来厚脸皮，也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老师，没有别的学生了吗？”
萧奚的语气还是那般平淡却温柔，“嗯，只有你。”
沈留月一愣，随即觉得自己肩上一沉——都是满满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一个独守空房的孤寡美人，一件深爱却不被认可的事物，一门坚守却不被眷顾的课程……
沈留月猜他眼里一定充满了悲伤和凄凉。
只有她！慧眼识珠！
沈留月一时慷慨激昂，“萧老师，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吹叶的！我还报了您的二胡班，唢呐班，我们以后每个月能见十面！”
她一定要成为萧奚座下最优秀的弟子！
“谢谢你，留月。”萧奚勾了勾唇角，“能有你在，我很高兴……那你就先就坐吧，我们开始授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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