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首曲子
上古天下混沌，妖魔横行，有仙人以身为剑，一剑斩天地，清升浊降，自此分仙凡二界。
剑身化为剑渊灵脉，滋养天地万物，镇压混沌之气。后人于其开山立宗，辟创仙界第一门派昆仑。昆仑门人世代守护剑渊灵脉，其御者更是被敬称为剑尊。
当代剑尊魏晴以无情为道，于两百年前仙魔之战剑斩魔尊，一战成名。无情道一时风靡天下，剑修更是扬眉吐气，修剑成为仙界不二之选。
……这是沈留月穿越来的世界。
而传言中绝世超伦的剑尊，此时坐在她面前，手里倒腾着玉牌，神情严肃得透着一丝滑稽。
“好了。”魏晴抬眼，自信地将玉牌递给沈留月，“你试试。”
沈留月半信半疑地接过，戳弄两下，玉牌微微一抖，伴随着一阵青烟，屏幕飞快暗了下去。
两人面对面，陷入一阵窒息的沉默。
这个世界的玉牌和二十一世纪的手机相似，据说是在仙魔大战下催生出科技产物，已经更新到了“触屏十三代”，但沈留月手中的四方砖是魏晴从仓库里翻出来的按键版，因为年久失修三天故障了五次。
沈留月抱着这块砖头，一脸麻木，“师父，怎么办，今晚还要选课呢。”
修真者没有玉牌，就像是现代人没有手机一样麻烦。
魏晴沉吟片刻，接过她手中的玉牌，“你再等等。”
沈留月深吸一口气，从石凳上站起身。
银月高悬，雪峦起伏，隐约窥见暖玉搭起的恢弘楼阁，灯火阑珊，繁丽如锦，这是修真第一宗门应有的气派。
沈留月陶醉了一会儿，把目光移回了自己的山头——这个徒有其表的四合院，除了墙壁什么也没有。
据说是魏晴为了迎接她的到来，亲手垒起来的。剑尊本人平日不吃不睡，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却为了徒弟能有个家煞费苦心，可真是感人至深。
……个屁啊！
为什么剑尊会穷得买不起新玉牌啊！
为什么剑尊会穷得要自己亲手建房子啊！
最关键的是——剑修，无情道，贫穷，不管是哪个词她都不想沾边啊！
沈留月连用了三个啊和感叹号，加强自己的语气，脑海里的电子音像是被逗乐了，【那你想怎么办。】
【当然是做乐修了！】
知道自己穿越修真界开始，沈留月就一直憧憬着成为一名乐修。
在童年时期，她就对音乐表现出了超常的兴趣，励志弘扬种花民乐文化，成为一名伟大的人民艺术家。
奈何情深缘浅，小学考了六年的小提琴证也没能过三级。她的父母果断退订所有的音乐班，伟大的音乐梦夭折在摇篮里。
大学时意外死亡，在系统庇佑下一朝穿越，她被告知自己是千年难能一见，天灵根和天生剑心同体之人，襁褓时期便被内定为剑尊魏晴的继承人，只待及笄便被送来了昆仑门。
全程没有人与她商量过，所有人都默认这是天大的福气，她怎么会拒绝呢。
而且守护剑渊灵脉，背负天下苍生……好吧，虽然有点沉重，但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沈留月是讲理（中二）的人，她接受了自己穿越后的使命，音乐梦就暂且放放吧。
在众人道贺声中，她拜入师门，点亮命灯，看到魏晴一身白衣，负手而立，望着她眸中情绪淡得几不可见。
沈留月当时心道好一个仙风道骨，魏晴不愧是仙侠文男主设定的无情道大能。
尽管与初衷不符，但当时还挺心潮澎湃的。
让她眼前一黑的，是持剑峰顶简陋的四合院，坚硬的石板床，苦涩的辟谷丹，还有时不时冒烟的玉牌。
入门前，没有人告诉她剑尊身上穷得叮当响。
有些人吃苦，是为了磨砺心智。
但根据沈留月观察，非常肯定，魏晴吃苦，只是因为他穷而已。
或者说，当今世道，剑修，都很穷。
就这物质条件，谁来过个几百年不清心寡欲？她只是入门三天，就已经感受到何谓心如死灰了。
魏晴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留月，我修好了。”
又顿了顿，“这次一定没问题。”
沈留月：……
意外的是，魏晴这次确实修好了玉牌。
魏晴淡声道：“你如今是炼气修为，主修课程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辅修课是弟子自由选择，你可以……”
“我选好了！”
魏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把“看看我开设的课”这几个字咽了下去，接过沈留月手中的玉牌，仔细端详片刻，然后一阵长久的默然。
“唢呐——萧奚”
“二胡——萧奚”
“吹叶——萧奚”
魏晴抬头又低头，看沈留月没有解释的想法，缓声道：“你不识字？”
沈留月：“……不，我就是要选唢呐，二胡，还有吹叶！”
一字一句，字正腔圆。
魏晴深思一阵，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好脾气道：“为什么？”
“师父。”沈留月满脸真诚，“你知道何为音乐吗？音乐，是搭建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桥梁，是启迪人心灵的明灯，是情的流露，爱的召唤，是沙漠中的凉风，干旱中的雨水……师父，我强烈建议你也去学音乐，我相信你一定会深受启发，剑艺更上一层楼。”
魏晴又是一阵默然，“那为何是唢呐这些呢？当今乐修皆以瑶琴为器，再不济也是琵琶笛箫者居多。”
“师傅有所不知，千年琵笆，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呐一响全剧终！万般乐器皆下品，唯有唢呐最流氓！”沈留月振振有词，“至于吹叶，乃是气鸣乐器的鼻祖，我若连叶子都能吹响，有什么吹不响的？”
魏晴：“……”
是他老了，跟不上这一代年轻人的思路了吗。
他揉了揉眉心，决定转移话题，“你可知萧奚是谁？”
这三个萧奚，是和他杠上了吗。
沈留月两眼放光，“我当然知道！”
她早就打听好了，昆仑门乐宗宗主萧奚，是当世第一乐修。
他也是百年化神的天才，一曲瑶琴动漾河山，名扬天下，也由此得名瑶光尊者。
仙魔一战更是抱琴与剑尊二人死守剑渊灵脉，为此双目失明，双腿残疾，此后两百年只能以轮椅出行。
如此境况，他也不忘日夜不辍，授人以道，诲人不倦，这般身残志坚，简直堪称修真界的贝多芬啊！
能成为他的弟子——即使是辅修课弟子，那也是三生有幸啊！
魏晴看着她崇拜的表情，心下了然。
到底是刚拜入门，对诸长老并不了解，不知道听途说了些什么。
“不，你不知道……”他想告诉她实情，却被打断。
沈留月绝然道：“师父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待我学成归来，还能出去卖艺维生，补贴家用。”
魏晴：“……”
这次他听明白了，她在嫌他穷。
他轻叹了一口气，难得觉得有些头疼，挥挥手让沈留月回去歇息，明日便要正式上课，也没法计较太多。
沈留月眨眨眼，却没马上离开，“师父。”
“嗯？”
能不修无情道吗。
可道心也是筑基以后才考虑的事情，她现在就说，魏晴会不会觉得她难当大任？
她像是在纠结什么，拧起眉毛，又骤然松开，“算了，没什么，我去睡啦。师父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待她离开，良久，魏晴摸出自己的玉牌，生疏地接通了另一人的灵力——他大多时间都在剑渊灵脉，对修真界这种新兴技术并不熟悉，记忆还停留在上次出关时修真界的模样，因此给沈留月的玉牌也不是刻意为难。
如今看来，做师父还是有不少门道要学。
那头传来男子清润如玉的声音，“魏宗主？”
“萧奚。”魏晴算是打了个招呼，他神色复杂，“我的弟子选了你的课，三门。”
最后两个字带点莫名的重音。
玉牌那微微一滞，随即传来一阵窸窣声，片刻后含笑的声音再度响起，似月辉般柔和澄澈，“是叫留月吗？我看到了，那个天灵根的小弟子对吧？”
“对。”
笑意逐渐扩大，“怎么会这样呢？”
记忆力超群的魏晴复述着沈留月方才的话，一字不落，却干巴巴不带一丝情感，听得玉牌那头不住传来流水般的笑声。
笑够了，停下来问：“那你的意思是？”
“她年纪小，你……”魏晴顿了顿，“别欺负她。”
“魏宗主说笑了，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弟子。既是你特意嘱咐，那我定将留月视若己出……”
魏晴忙打断，“不用，你只要正常点就好。”
…
梆硬的石板床上，沈留月裹着小毯，艰难入睡。
昆仑门内门弟子都是和师父同住一座峰，有些长老弟子收得多，甚至会有四人寝，六人寝。而魏晴座下只有她一个弟子，两人便共居在持剑峰上
若是魏晴不在，就是她一个人睡一个山头。
脱离了太久学生时代的群居生活，开学前夕的沈留月早就忘记，选修课，是要和学长学姐交流取经的。
而用着板砖的她，也丝毫不知昆仑门论坛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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